意外，的確很意外。過了半個小時後，出現在門口的不是李祈沐，而是另一個男人。他戴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幾乎看不見臉。

老劉在疑惑的看了男人幾秒鐘後，突然間扔掉嘴上的煙站了起來，對著男人恭敬敬禮，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局長，不知道是您來了，我……”

“這個案子我來處理。”

“可是局長……”

男人轉頭看著他，一言不發，卻帶著駭人的震懾力。老劉嘴脣嚅動了幾下，頹喪的一拍腦袋，扭頭走了出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她倍感有意思，正色看著男人。他的帽檐壓得太低，隱約看見他下巴的鬍鬚，還有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

男人沒有坐下來，以對立的姿勢看著她，幾分鐘後咳嗽了幾聲，修長的手指滑過一邊的卷宗，突然手指落定，拿起卷宗後轉身往外走。

“你不想問些什麼？”

她疑惑的問，他給她的卻還是一個背影。從原本的正立，到幾秒後的微微側傾，嘴角的弧度越來越高，之後搖搖頭，若有所思的拍著卷宗。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或者，曾經認識？”

“一個警察局都查不到你的真實身份，我又怎麼可能認識你？”

她將信將疑的點點頭，突然間莫名發笑，放鬆的蜷縮在椅子裡，疲憊的打著哈欠。面對老劉那種生猛型男人，她強提一個晚上的精神，愣是不敢鬆懈。而這個男人只進來幾分鐘，說了不過幾句話，卻能讓她完全放鬆。

不是她累了，而是她感覺到男人很面善。

“你看上去很累。”

“不是看上去，而是真的很累。”

她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臉色白的詭異，甚至嘴角那絲最爲防備的弧度，都是用最後的力氣做出來的僞裝。

“趙德奇的確是死於心臟病，就算當時你在場，意圖不明，但他的死和你無關。你被控蓄意殺人的罪名不會成立，但是你不能解釋自己爲什麼出現在趙德奇那裡，這點恐怕對你很不利——”

“哦？局長大人是在關心一個疑犯？”

他被她俏皮嘲諷的語氣噎得說不出話，心想都好幾年了，她說話的方式還是沒有改變。

“十分鐘，有人會來保釋你，希望他是你需要的人。”

說完這句話後，局長直接開門離開了盤問室。略顯單薄的身影，讓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曾經路過，卻不曾在她人生留下痕跡的人。

果然，十分鐘後門再次被打開，這此她沒有意外，出現的是李祈沐。他正和身後的律師交談，看見她一臉疲倦的蜷縮在椅子裡，急忙跑了進去。

“雪兒，那些警察沒虐待你吧？出了這麼大事情，爲什麼不早點通知我？”

她淺笑著不說話，還在回憶剛纔局長的話語。希望他是你需要的人？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自己需要的嗎？

李祈沐看見她手上的手銬，眼底掀起一片心疼。扭頭對著門口的律師說道：“皮特，是不是你退步了，保釋手續沒有成功？”

皮特一臉的莫名其妙，觀望了半天才看見她手上的手銬，對著身邊的警員輕聲說了幾句，警員連忙進來打開手銬，笑呵呵的站到一邊。

“我們老大說了，您可以帶著這位小姐走了。”

李祈沐皮笑肉不笑嘲諷：“你們老大？剛纔那個絡腮鬍滿嘴煙味的粗魯大叔？”

警員急忙搖搖頭：“那個是我們的隊長大劉，我說的是我們的局長……”

李祈沐無理的打斷警員的話，一臉嫌棄的對皮特的說道：“這裡空氣太糟糕，我的朋友不適合再待在這裡。”

皮特揮手招來警員，簽署了名字後，讓他離開了。感覺自己的在場有點多餘，說了一句‘有事再CALL’，西裝筆挺的離開了。

盤問室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近在咫尺，卻永遠遠在天涯。

看著她手腕上的手銬留下的紅腫，李祈沐的怒火不打一處來，剛要爲難門口的年輕小警員，她起身看了他一眼，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緩緩往門口走去。他急忙跟上，領著她上了一邊的跑車。

她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裡，沒沒想過陽光會有那麼大殺傷力，她的腦袋一下子嗡嗡沉沉，眼睛被迫閉了起來。安靜的休息了一會兒，衝著他伸了伸手。

他剛開始沒領會她的意思，直到她吐了吐舌頭，他才恍然大悟，點上煙後享受的抽了幾口，使壞的沒有要給她的意思。

“不想問我接到你短信時候的心情嗎？”

“你來得比預料的要慢。”

他苦笑著點點頭，她卻睜眼拿過他嘴脣上的煙，看了眼牌子後抽了一口，右手扶著額頭犯困的瞇眼看著前方。

“想不想試一下另一種提神的方式？”

她搖搖頭，習慣性抽一口抖一下菸灰。從嘴角延伸出來的煙霧迷離又性感，編織成了一幅絕美的素描。

“你是在拒絕我的好心？”

“我只是質疑你的用意。”

小妖從不讓人在話語上佔一點便宜，很酷又很冷的語調，配合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怎麼看都是不好輕易靠近的角兒。

李祈沐卻毫不在意的笑，依舊勻速開著車子，目光卻更加的習慣偏向於她。

一支菸在無聲無息中結束，她的疲憊卻更加深刻。勉強睜開的眼睛變得血紅不堪，遊離空洞的看著前面，卻也說不上是在看。好像有外人在的時候，習慣了以這種姿態對著。

“我來的時候已經瞭解過了，也從喬那裡打聽過，說你和李小忍一起外出，一個晚上沒有回來……”

“你沒嚇壞喬姨吧，她是個膽子很小的人。特別是有關於四蛋的一點事情——”

“雖然我沒有你樂正大小姐聰明，但也不是個笨蛋。我告訴喬，我帶你和小忍去佑無的故居了，她沒有擔心，反而讓我好好照顧你。你說，喬是不是也希望我和你……”

她生硬的咳嗽了幾聲，別過臉，卻剛好看見他在窗戶上的倒影。此時他意外深沉的眼眸，原來一個人不說話的時候，眼睛也可以笑得很好看。

發現放在一邊的墨鏡，她拿起來看了幾下，半開玩笑的說：“難得你能把你的第六官拿下來。”

李祈沐突然間剎車，拿過她手中的墨鏡放到一邊，繼而更完全的握住她的手。雖然指尖冰涼，卻耐不住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因爲我想更清楚的看著你——”

他的掌心很寬厚，也很溫暖。在又冰又冷的盤問室待了一個晚上，她以爲自己會渴望這種溫暖，然後像找到了避風港一樣，溫順的在他懷裡睡一個好覺。別開玩笑了！她只是被一時的溫暖衝昏了頭，下一秒清醒的時候，只會毫不猶豫的甩開任何人的關心。

對於李祈沐，她也是。

沒有絲毫的猶豫的甩開他的手，揣進自己的口袋裡

，冷冰冰的揚著嘴角，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突然空置的手，前一秒的溫暖還依舊。甚至指間還殘留她的氣息，同樣是煙味，卻意外的好聞。

李祈沐重新啓動車子，熟練地平穩的過彎，佯裝認真開車。

“我們是先去找李小忍，還是先送你回去休息？”

她疲憊的睜開眼，一片痠痛，目測前方一百米有一間鐘點賓館，下定主意。

“前面路口放我下車。”

“你認爲那裡有可以找到李小忍的線索？”

“不是。是我困了，我需要洗洗睡一覺，不然拖著這種身體找到四蛋，我也沒力氣抱他，也許還要他抱著我。與其這麼狼狽，不如先睡一覺養好精神。”

李祈沐有些吃驚，他以爲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去尋找李小忍，可答案往往和他心裡的篤定相反。就好像他以爲，她不會回到這座城市，卻在他焦頭爛額全世界尋找的時候，意外從一個人口中得知她回來了。

“我能問爲什麼嗎？”

“什麼爲什麼？”

“李小忍失蹤一天多了，你不怕嗎？”

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淚眼迷離，眼神卻分外認真：“這點應該我問你。”

李祈沐啞然失笑，反問：“什麼意思？”

“關於黎娜，你比我更清楚她的個性和底細。你別一臉無知的告訴我，她只是你衆多牀伴的一個。除了牀上的表現外，你對她一無所知。”

“假設真的是這樣呢？”

她又笑了笑，把臉邁進了臂彎裡，不緊不慢的說著：“那天在佑無的別墅，你本來是打算做什麼的我已經不追究，也不想再去追究。可是我明白一點，要不是黎娜突然出現，你不會輕易改變你的計劃。言出不必行，但想到必定做，這是你李大少做人的宗旨。是什麼原因讓你突然改變主意，那麼輕易的放我和四蛋回去。不是你的突然善心大發，而是你非常瞭解黎娜，你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物。這時候你還能坐在這裡陪我瞎哈哈，說明四蛋暫時不會有危險。我腳上有傷，行動不方便，現在又困得要死。假設我這時堅持去找四蛋，這纔是中了你的下懷。我在想我醒來後會在哪裡呢？嗯。牀上。對！你的牀上。我說的對不對，李大少？”

一番話說來滴水不漏，把李祈沐的小伎倆看得通透。他只能乾笑著掩飾內心的慌張，心想她到底是什麼鬼，生來就不是人吧。就算智商高達190，可在這種情況下頭腦還能這麼清楚，她活著的目的肯定是給別人難堪！

“可以在這裡停車了。”

李祈沐無視她的話，突然間加速，瞬間把賓館甩出了老遠。

她無語的皺了皺眉頭，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他爭執，拿過煙叼在嘴上點燃，安靜的抽著。

“我在前面有一棟公寓，那裡比什麼賓館都要舒服。你要是不放心，我送你進去後離開就是了。你不用擔心一覺醒來會是在我的牀上，別的女人打是親罵是愛，你的就是威脅到生命的暴揍。就算我李祈沐再不濟，也不會偷襲你的。再說了，再美豔的女人在牀上要是沒反應，那和X屍有什麼區別，你說對吧，雪兒？”

轉頭的時候發現她已經睡著了，煙燃燒到了一半，菸灰搖搖欲墜。他急忙伸手拿過，剛要扔出窗外，轉念一想後叼在自己嘴上抽了起來。一樣的煙，卻抽出了別樣的味道。是來自她的味道，蓄勢等待七年的那個她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