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蠟梅,媽媽最喜歡的花。|經|dian|小|說||{首發(fā)}
莫勁修也不知道爲什麼,看著遲遲明明跟自己鬧著矛盾,卻在這麼多人面前仍舊笑意盈盈,他回家的喜悅便一點兒都沒有了。看著這兩株素心蠟梅,下意識的就走了過來。
好像心裡有委屈,想跟媽媽說。媽媽不在,素心蠟梅就是媽媽的影子一樣。
很小的時候,莫宅前面的小花圃裡,滿滿當當?shù)亩际撬匦南灻罚臅r候,會開很多很漂亮的花。媽媽剪了梅花枝曬乾,然後一年四季都會有花茶喝。後來,那花叢中的剪影便漸漸消散,成了滿園滿園嬌豔欲滴的玫瑰花。那是鍾秀琴最喜歡的花。一個人的香消玉殞,跟一朵花的枯萎差不多。清香的梅花能被嬌豔的玫瑰代替,媽媽也能被鍾秀琴代替。怎麼,遲遲心裡,那個藺非池,他莫勁修就怎樣都取代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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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在素心蠟梅面前,心裡正緩緩的思考這個問題,甚至期待,這兩株素心蠟梅能給他個答案。完全不知道身後的那一羣人,因爲他一個小小舉動,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叫你別買這素心蠟梅來了?偏要,偏要!”見莫勁修黯然神傷的樣子,外婆終於忍不住瞪著外公低聲輕斥。遲遲就坐在他們一起,自然是聽得到的。她蹙蹙眉頭,轉過身看向右邊的小姨。
小姨只是衝她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遲遲糾結了,她就是好個奇,有什麼稍安勿躁的麼?
可她也沒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只是又轉過頭,盯著蹲在那兩盆素心蠟梅面前的莫勁修。看他看著那兩株素心蠟梅,像對待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一樣認真。她動了動,想去他身邊待著,但挪了挪,又仍舊沒動。
小姨看著今天如此反常的莫勁修,又看著神情異常彆扭的遲遲,隱隱蹙起了眉頭。
直到餐廳裡年夜飯準備好了,趙姨和廚房裡的大廚出來喊,莫勁修才起身。遲遲下意識的挪步到他身邊,等著外公外婆先上桌,他倆在跟上。邁步的時候,她側頭又瞟了一眼兩株素心臘梅。莫宅的花廳裡仍舊擺放了幾株,他從來不看。這兩株,有什麼奇特之處?
此刻,她也沒有這個閒暇時間再來想明白這個了。
年夜飯很豐富,匯合了南北兩方的各類有名菜色。其中,湘菜居多,上海菜色也有幾道。畢竟,外公外婆移居上海也有了許多年。早已經習慣了那邊的生活。
飯後,外公拉著莫勁修去書房下棋,順道聊天談事情。有關莫錦程,或者有關卓遠。反正,這爺孫倆只要一碰頭,連說三天三夜都可以不消停的。
他們在屋子裡守歲,外婆,小姨和遲遲,便霸佔了客廳。
莫勁修跟在外公身後,前腳剛進書房,後腳,外婆已經忙活開了。
“阿巧,趁阿修不在,趕緊將這記住素心蠟梅搬到後院去。這死老頭,說了要他不買,偏不聽,偏要搬回來。回頭惹了阿修不開心,那就不得了了。”
阿巧,是趙姨的閨名。這屋子裡,也只有外公和外婆會這樣喊她了。
“哪有這麼嚴重,我看老太太你多心了。都這麼多年了。阿修心裡的坎早就邁過去了。”
趙姨嘴裡這麼說,不過手腳上的動作還是麻利的。搬了花盆就走。
遲遲大概猜得到他們是怕莫勁修睹花思人。可是,不過是想念已經逝去的母親而已,這不是很正常麼?爲何要可以去避開呢?她撓撓頭,仍舊挨著小姨卓秀之坐下。
卓秀之雖然今天才從法國趕回來,但國內的事情,她還是知道個大概的。她看了一眼皺著眉頭的遲遲,她和阿修今天的情況不大對勁,他看得出來。於是,卓秀之抓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膝蓋處,挑了話題聊天,“你公公還生阿修的氣呢?年都不回來過。”
“嗯。”遲遲點點頭,又補了句,“他們父子倆,我摸不透,也勸阿修不住。他若打個電話給公公,低聲下氣說個一兩句話,也許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遲遲不知道莫勁修跟莫錦程到底因爲什麼鬧得水深火熱,但她相信他肯定不會害自己的哥哥。關於付冬青,她相信他只是沒有料想到付冬青會做的那麼絕。可公公卻死活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有兄弟情深。
小姨卻在這時長長嘆了口氣。
“其實,這些本來早就該告訴你的。阿修那樣的性子,這些醜陋的事情他肯定藏著,你爸爸媽媽又不是那等嚼舌根子的人,怕是也不會告訴你。老太太倒是想過,只是總沒尋個好時機。”
卓秀之拽著她的手緊了緊,開始娓娓道來。
說起來,確實是很難以啓齒也太過悲慘的事情。
差不多三十年了。
卓家實業(yè)起家,莫家則是出了幾名虎將。卓敏之是學醫(yī)的,也進了部隊。當年莫志國他們團被派去參加越戰(zhàn),卓敏之作爲醫(yī)護人員,也是去了那邊的。也正是這樣的際遇,讓他們有了相識相知的際遇。
卓家實業(yè)起家,當時是名震江南的大家了,卓敏之倒是一點兒世家小姐的嬌嗔脾氣都沒有,任勞任怨,苦難都在最前頭。槍林彈雨之中,23歲的莫志國就看中了這個才19歲的小丫頭片子,一邊作戰(zhàn)立功,一邊窮追不捨擄獲芳心。
19歲的年紀,能抵擋住那般猛烈的攻勢麼?更何況,莫志國的確是十分優(yōu)秀,而且氣質清朗,相貌堂堂,最是陽剛的時候。她孤零零的上戰(zhàn)場,多少有點兒小女子的擔憂害怕,有莫志國這樣一個英勇無畏的男子做後盾,是最美麗不過的事情。
於是,越戰(zhàn)結束,團部一回京,兩人就不顧艱難險阻結婚了。也的的確確過了幾年幸福美滿的日子。只可惜,一直都沒能有個孩子。爲此,莫勁修的奶奶沒狠念過幾次。當然,其中多少也因爲莫家虎門出身,不大喜歡卓家的商人作派。那時候,商人攀上軍政家庭,多少有點兒攀高枝的意思。
十年動亂後,恢復經濟建設,知青上山下鄉(xiāng),卓敏之去了江西。莫志國作爲團長,帶團去了西藏,發(fā)展西部建設。鍾秀琴從小跟著戲班子學藝登臺唱戲。她就是在西藏的時候,認識了莫志國。
老太太的意思是,讓她當個小婢女一樣的跟著,生了兒子就給錢離開。那時候,其實好多大戶人家都有這樣的作派。莫家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多少人也認爲是人之常情。畢竟,以前的人三妻四妾的習慣了。
但卓敏之怎麼可能受得了?她是受了學校教育的,而且,那時候將愛情當作信仰,怎麼能忍受這其中的一點瑕疵?乾脆待在江西沒再回去。
直到聽說莫志國再來江西找她,家裡人多番勸她,她纔回了莫家。可那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年,莫志國也已經青雲(yún)直上。她以爲莫志國跟鍾秀琴斷了,卻壓根不知道,根本沒有。非但沒有,還已經生下了莫錦程,跟著回了北京,只是一直收在柳蔭街藏著。接她回來,或許是他真心不捨得這女子,也許,不過是怕作風敗壞,不利於自己的仕途。
總歸,卓敏之是不知情的。直到她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卻在同一家婦幼醫(yī)院碰上同來產檢的鐘秀琴。而她身邊跟著的,恰巧就是莫老太太曾經挑刺辭退的下人。
卓敏之何等聰明?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其中的貓膩?回到莫家後不鬧也不吵,打算等著莫志國任務歸來再攤牌。卻搶先被老太太喊了過去。也不知道老太太說了些什麼,反正就哄住了。可能也是因爲那時候剛改革開放,部分企業(yè)國改營,卓家需要依靠莫家的地位做點什麼。又或者,卓敏之相信等自己生了小孩子,莫志國還是會回來的。大抵,不過是對愛情沒死心而已。可男人的劣根性是說收就受得住麼?不變本加厲都是好的了。
等到卓敏之剩下莫勁修,等到莫勁修都四五歲,甚至,她已經懷了第二胎了。莫志國仍舊沒有回頭。而那時,他身邊已經不止鍾秀琴一個紅顏知己。而卓敏之,早已經放棄有人還會浪子回頭的想法。
卓敏之本來身體就是虛弱型的,那麼多年在戰(zhàn)場上奔波,多多少少受過傷,加上懷孕期間心情不大好,產前抑鬱癥有點兒嚴重。那時候醫(yī)學沒這麼發(fā)達,對高危妊娠這些也很陌生,更別提有什麼解決措施了。
生產的當夜,併發(fā)心臟病。胎兒還未出生就死在了腹中,卓敏之心率不穩(wěn),也在手術中搶救無效死亡。
那時候,莫家人才知道卓敏之爲了懷上孩子做過些什麼,身體裡孕激素增多,是她此次難產死亡的關鍵。刻在她去世的前一刻,沒有任何人知曉這件事情。
生產的前兩日,莫志國才從邊疆回來,留宿柳蔭街。本來是要回家的,偏偏昨兒晚上還活蹦亂跳的莫錦程睡了一晚上後,突發(fā)高燒,莫志國回家的腳步便耽擱了下來。也因爲這樣,莫志國都沒能見著卓敏之最後一眼。
沒有人知道他後不後悔,總之,那間婚房,這麼多年,再沒開過鎖。也不曾知道他當年在戰(zhàn)場上對這名女子的愛還殘留多少,除了幾株素心蠟梅,開了又敗,敗了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