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三個人吃飯，莫勁修點的菜色並不多。

遲遲最喜歡的剁椒魚頭，小姨百吃不膩的冬筍肉片。還有茄子肉末，然後兩盤小菜。一碗花生排骨湯，上面稀稀飄著幾顆紅棗。遲遲喜歡紅棗燉湯，但是，紅棗多了，棗香味太濃了她又不喜歡。先前點菜的時候，他還特意讓廚房注意了下。

“小姨，先喝碗湯。”

甫一上菜，遲遲率先端了小姨的碗，給她盛了小半碗的湯。

卓秀之接過來湯，又接過來莫勁修遞過來的湯匙和筷子，對上莫勁修的視線的時候，她又想起老頭子在家唸叨的事情，便隨口問了一句，“你大哥的事情怎麼樣了？你外公問你說要不要幫把手。”

“嗯？”莫勁修一怔，瞧了一眼遲遲，正好與她疑惑的視線相對。莫勁修趕緊收回來，聲音平靜地說道，“不用了，應付得來。莫家的事情，外公這些年一直都在避著，沒必要爲了個莫錦程違了他的心願。我也不願他參合進來。”

“哦……”小姨邊應著，邊點頭，“那你爸爸會出手嗎？

他？

莫勁修輕笑出聲，眼裡有著很明顯的嘲弄，“他若是再淌這趟渾水，我敢說他現在的位子都保不住能坐完。他自己都有著詬病呢！”

“這樣啊……”卓秀之想了想，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往事，眸色都沉了一些。然後，似乎對莫志國插手與否，就真的不大關心了，她只是慈愛地盯著莫勁修，仔細囑咐他，“那你自己思量著，也別太固執，若是有要幫忙的，只管打電話。”

“嗯，會的。”莫勁修點點頭。見遲遲碗裡的湯沒有了，又拿了湯勺替她添了小半碗。

卓秀之坐在他倆對面，看著莫勁修溫柔的樣子。心裡也知道他其實是不大想再說這件事了。這孩子，就是這性格，出了什麼事情，總是一個人擔著。有什麼事情，最先想到的，也是怎樣不讓別人爲難。她低頭看著碗裡的湯，攪動了幾下，舀了一勺，在嘴邊輕輕地吹。不過，視線，卻早就模糊了。

遲遲自然知道這情緒有點不對勁，但是小姨不說了，她也不好多問。再一扭頭望向莫勁修的時候，他的眉峰明顯是皺著的。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還是，等著他哪天自己說好了。遲遲看著他，在心裡微嘆了口，也端起了碗，安靜的喝湯。

小姨要趕飛機飛巴黎，自然不能在這邊多待。三個人吃完飯，便不再多坐，起身準備回去。

莫勁修去結賬，遲遲跟小姨則在大廳裡頭等著。

不多一會兒，莫勁修便出了來，身邊卻陪同著一位看上去約有六七十歲歲的老者，下巴上那長長的花白的鬍鬚特別引人注意。

“遲遲，過來。”遲遲正要往門口去，那邊，莫勁修忽然衝她招手，連喊她的名字都帶著那麼濃重的笑意。

她不解，一時半會兒竟愣在那裡沒走。還是小姨拍了拍肩膀，她才反應過來。她撓撓頭，懊惱地跟小姨說了聲抱歉，這才往哪邊過去了。

“趙叔，這就是我的妻子，遲遲。”剛走過去，莫勁修便攬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到了身邊，緊緊挨著。聲音裡，喝了蜜似的，甜甜的。

“趙叔。”好歹也是世家出身，不等莫勁修再做介紹，遲遲已經乖巧地喚了一聲。

“遲遲，意恐遲遲歸的‘遲遲’？”老人捋著鬍鬚，臉上的笑容很是甜蜜，連眼睛都快閉合了。

“春日遲遲的‘遲遲’。”老人說話詼諧幽默，遲遲自然也放鬆開來。他拿詩詞來調笑，她也聰慧的拿詩詞來對。

“嗯，‘春日遲遲，卉木萋萋’。不錯不錯，阿修啊，看來，你這位小妻子，真讓你充滿了期待呀。”老人扭頭看向莫勁修，也不忘調侃他一番。

“還期待？整個一麻煩精，不讓我頭疼就好了。”莫勁修低笑，伸手撫著額頭，好像遲遲真讓他很頭疼似的。

有長輩在，遲遲向來不會博了他的意，可這一句麻煩精嘛，到底讓遲遲惱了。她撅著個嘴巴，手已經偷偷地捏上了莫勁修的腰。

只是，到底是低估了趙叔的視力，她的手才緩緩攀上莫勁修的腰間，趙叔的視線就跟了上來。她一慌，急手急腳的收了動作。還調皮的衝趙叔吐了吐舌頭。趙叔倒也不笑話她，又接了話，“小遲呀，你可千萬別聽阿修胡謅。他每次帶人過來吃飯，都會跟我說起你的。”

“哦？他能說我什麼？廚藝不精？”遲遲看一眼嘴角仍舊噙著笑的莫勁修，又轉過頭來仍舊看著趙叔。

“廚藝不精？”趙叔搖搖頭，“那可沒說，就是每次他帶女伴過來吃飯，我都嚷嚷著要他介紹，他就總會這樣搪塞我——‘又不是媳婦兒，給你介紹做什麼’。”

呃……女伴？

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趙叔，又轉頭瞪著莫勁修，烏黑的眼珠子裡映著莫勁修清晰的輪廓，好一副要他好看的模樣。

“甭聽他瞎掰，老不正經。”莫勁修與遲遲對視了一眼，看著她微微撅起的脣，心裡一陣不熟悉的甜蜜涌過。他收回視線，趕緊澄清，“我哪裡有單獨帶過女伴過來，每次都是雁子他們一起的。”

“哈哈哈……阿修，你也有這樣的時候！”趙叔卻是一頓大笑，“小丫頭，不錯呀。上回小薛他們在這裡吃飯，我聽說你比阿修小了7歲，還以爲你只有受罪的份呢。這小子，翅膀都插到天上去了，竟然也有摔的一天。以後多往這邊來，我給你做老爺子最喜歡吃的梅菜扣肉，秘製的哦。”

老爺子，說的是莫勁修已經過世的爺爺。

趙叔本來是做國宴的，以前，爺爺還在世的時候，經常有事沒事就喊趙叔來家裡做湘菜。當然，那時候連莫勁修都還是個少年郎，遲遲自然是不清楚的了。但來之前莫勁修簡單說過一點，她自然也能猜到。

“嗯，”遲遲笑著答應著，“那下次阿修帶女伴來，趙叔你要隔幾遠就把大門給關了才行。”

“哈哈哈……”老人的笑聲更加爽朗，“自是可以的。”

遲遲壓根沒覺得自己的一聲阿修叫的有多隨口和親暱。也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洋溢的笑有多迷人。

這一唱一和的兩人！這做錯了事情一樣的表情啊！莫勁修有些頭疼。不過，這聲阿修啊，倒是真讓人賞心悅目了。

莫勁修微嘆口氣，“爲老不尊，別帶壞我媳婦兒了！”然後攬著遲遲的肩膀就轉了身。

趙叔也不惱，仍舊在身後笑著。

倒是被人攬在懷裡的遲遲，終於知道囧了。公衆場合，這樣被莫勁修攬著……尤其，還有那聲帶著玩笑意味的老婆。剛結婚的時候，他也剛接手卓遠集團，也跟著去參加過幾次年會。那時候，逢人介紹都是很官方，很正式的——這是我太太……跟今天這一句妻子，媳婦兒比起來，那親暱的味道，真的相差了太多了。

遲遲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反正，心底裡好像並不排斥這樣的稱呼。似乎從昨晚那場歡愛開始，總覺得內心裡有個地方不一樣了。可是真要讓她說出個所以然來，又根本就說不清道不明。

她偷偷瞄一眼莫勁修，卻發現人家跟個沒事人一樣。既沒爲那聲阿修高興，也沒爲大庭廣衆之下的親密而彆扭。

果然，臉皮厚的人道行比較高。

她扁扁嘴，又不好當著別人的面掙脫開，便由著他攬著。

門口的小姨卓秀之，看到他們這樣恩愛的場景，也放心了許多。

私房菜館在十七樓，四座電梯裡頭都有人，遲遲挑了樓層最接近的站著。

莫勁修和小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似乎是說這次經貿會的事情。

遲遲倒是不在意，吃飽喝足了，慵懶的靠在電梯門上闔眼休息著。順道，還在想著莫勁修今天的舉動。怎樣都覺得這日子，怎樣都太過和睦了點，總有幾分不真實。

想得出神了，就忘了自己背後靠的是電梯的門了，自然，也沒聽到那“叮”地一聲。她還沒回過神來，隨著電梯門一開，她整個人都往後面倒去。下意識地想要尖叫出聲，卻聲音都沒出落，就被攬進了一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腦側被莫勁修用手掌護著，臉隔著柔軟的衣服抵在他的胸口，尖叫聲也被壓制住了。

倒是電梯裡的兩個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

莫勁修卻沒去管，先是護住了她，詢問的同時，聲音裡帶了點兒怒意，“果真是個麻煩精。電梯門也是你可以去靠的？嚇不死你。有沒有碰到哪兒？”無奈地瞪她一眼，莫勁修將他與遲遲撐開一點兒距離，抓住她剛纔飄在半空的手。

低頭一看，手背上紅紅的一片。

“你呀，怪不得老太太總說你是個小孩子！”小姨也過來跟著數落。

遲遲囧的呀，只得衝小姨吐吐舌頭。

卓秀之看她這樣子，又想笑了。不過，視線落到身後兩位女子顏色不太好看的臉上，她自動自發的收了笑。提醒道，“阿修，讓一讓，擋著她們的路了。”

聽小姨這麼一說，莫勁修這才擡起頭，往電梯裡看，卻正好與一雙妖媚的眼睛不期而遇。

遲遲也跟著去看，卻在見到那張臉後，手指下意識地抓著莫勁修胸前的衣服，收攏了。

那女子，也在看到莫勁修和遲遲的同時，徵在了原地，臉上的表情，甚至比遲遲的更加僵硬，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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