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COPYRIGHT BY 邊城塔影

殷容從小室中出來,便看到空蕩蕩亮著微弱燈火的洞府內,龍傲天被燭火映得半明半滅的臉。

他手裡拿著件事物，似乎在沉思。

龍傲天沒想到會看到殷容；殷容也沒想到這無時無刻不顯擺的大孔雀也有這麼無聊的時候。

“這麼好的夜色，佳人在懷，殷島主怎麼一個人？”龍傲天揶揄了他一句,臉上卻沒多少打趣的神色。

殷容沉默了一下,乾巴巴說了句,“出來走走。”磐邪聽了他大半晚上的說教,這會正四腳朝天睡得舒服。他卻沒有打坐的心思,故而走了出來，想一人靜靜。

夜深人靜,總會想些亂七八糟。可他已經好久沒去想過那本小破書裡進程該到了哪裡了。與其說是因爲拐彎太大，沒什麼對照性；倒不如說前途兇險，亂想無益。

龍傲天將手裡的東西揣進懷裡，將殷容身上掃了一遍，問他道，“聽說你們幽冥島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功法，不知有沒有起死回生的玩意？”

殷容擡頭看了他一眼，道，“沒有。”說完又補充了句，“即使能夠將入了輪迴的人的身體撈回來，魂魄也是搶不到手的。死了便是死了，沒有如此投機的法子。”

龍傲天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他又問道，“若是被煉成藥人呢？”

與其說他是問殷容，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答案早已擺在那裡，只是他雖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些生離死別，卻頭一次有了除了報仇之外的軟弱念頭。

氣者的壽元隨著氣階擢升而越發長久，往日裡喝酒吃肉的同伴，不經意間就落下了遠遠的步子，等到回過神來，便發現最孤單的只有自己一個。龍傲天在外面漂泊日久，再次回到青嶺也不過是爲了十方碑的開啓，偶然得知自己很久以前隨手救回來的小弟子練氣有成，卻因爲自己的緣故，被朱雀天明目張膽地弄了去煉成了藥人。

他回來後無意間得知此事大怒，誓要讓朱雀天不得好死，甚至耽擱了進入漠海的時機，然而自己卻也知道，除了替那小弟子報仇之外，什麼也挽回不了。

那少年當初敬仰他，還與他約定了要努力修習，等有朝一日進入內門做他的弟子，然而如今再想起這些往事，縱然是從來都向前看的龍傲天，也有些唏噓。

殷容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主角一邊大殺四方、一邊刑剋親友這麼常見的套路，他不是主角，體會不來。

“多半是不成的。”殷容想了想，回答道。若是素九靈出手，也許還有救，但也要看那被煉成藥人的人的機緣，他也沒法給龍傲天打包票。何況龍傲天對此也是明白的。

龍傲天沉默了一會，聲音揚著又道，“看來還是島主有先見之明，將你和老盤的性命綁在一塊，以後無論發生什麼倒也了無牽掛。”這誇獎的話，說出來倒像是咒罵，龍傲天雖然在女子面前舌綻蓮花，可是面對男人卻向來是說話不留餘地。

殷容冷笑了聲，方纔離開小室的些許心緒倒是飄遠了。“你說的不錯，”他接上龍傲天的話茬，“無論結果如何，是我的，總還是我的。”

龍傲天皺了皺眉，帶著點探究地瞧著他冷淡的臉，瞧了半晌，嘆了口氣道，“算了，我是不懂你們。”他話語一轉，“老盤對你忠心不二，你……”他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下面該說啥，又沉默了下去。

殷容看著龍傲天的背影，在幽暗的燭火下弓成一隻吃獨食的大蝦米，有點不懷好意地道，“說起來，我手中這同生共死的死契，如今已是被改良過不會再有什麼差錯，若是哪天龍兄找到了意中人，若是想要這份賀禮，我一定完完整整送上。”

龍傲天抖了抖，“還是罷了，你們幽冥島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可不敢隨便用。”

“怎麼，龍兄是擔心在下做了手腳？”

殷容頓了頓，下句話毫不客氣地戳進了龍傲天的心窩子，“還是不敢找個可以同生共死的人，共度餘生？”

龍傲天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兩聲，答不出來。

過了一會，龍傲天收起笑，嘟囔了句，“也得有人樂意陪我……”不過他沒說出來，轉而與殷容談起了朱雀天，商討怎麼拿下這位一手遮天的老賊。

這一說便到了翌日清晨。

磐邪醒來不見殷容，便出來找他，見他和龍傲天說得興起，眼見今天早晨的福利不保，瞇了瞇眼，走到殷容一旁。

殷容見他穿戴整齊無失禮之處，臉上露出點肯定的笑意。剛剛還在斤斤計較的蠢犬便被這笑意招得有點得意忘形，沒表情的臉上也溫和了起來。他掃了一眼龍傲天，眼神裡帶了點不和他計較的傲氣，只可惜龍傲天完全沒明白他什麼意思，見他上前反倒是熱情地招呼了聲。

面對偶爾一張嘴就精準打擊的殷大島主，還是直來直往的磐邪更對他的胃口。雖然他也挺惋惜這麼棵好菜早早就被殷小賊惦記著給啃了。

之前還在惋惜殷容用這種奇葩方法駕馭古獸的龍傲天今天特別小心眼地轉換了立場。

朱雀天活了很久。

這也意味他比較惜命，所以面對漠海的開啓沒有半點動心，生怕一個疏忽就把自己活了這麼多年的享受給弄沒了。

他並非金階修者，按理來說並不是那麼難對付——畢竟龍傲天和殷容連土階修者都給滅掉了一個。

然而，向來很惜命的朱雀天從不會把自己陷入丹朽的那種境地；更不要說他曾經囚了素九靈上百年，從她嘴裡掏出的各種東西，如今已經成了他的獨門法寶。

被他煉成藥人，不僅僅是龍傲天帶回來的小弟子。

他的殺手鐗也從來不僅僅有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