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顧清語蓋上茶碗蓋子,附在肖冀耳邊小聲說,“後宮之中的是是非非,往往就因爲不經意的一句話,一點小事,而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但願方纔那兩個宮女休要再亂嚼舌根,以免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肖冀看向殿外,今天陽光很好,那會收拾被褥的兩個宮女已經回來,候在外面等待傳喚。肖冀將那兩個宮女的模樣清楚記住。接著又仔細聽,不一會只聽見殿外有人小聲吩咐。
“春紅,夏綠,你們去把這幾個藥罐子送去好好清洗一番。”
收拾被褥那兩個宮女又擡著藥罐子出去了。
肖冀小口啜茶,將春紅夏綠的名字記住。
雲離落的情況稍稍好轉了些,也不再目光呆滯地盯著某處發呆。掃視一眼周圍的人,最後目光定格在殘月身上,好像要說什麼,脣動了動卻沒說出來。
孫如一出去配藥,蓮波吩咐宮人伺候雲離落梳洗換衣。
殘月站在忙緊忙出的人羣中,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與其離去後被人在背後懷疑,不如理所應當地站在這裡撇清瓜葛。
雲離落也清醒了,肖冀個顧清語進來請安。見雲離落神思倦殆,請了安他們便出去了。
就在肖冀經過殘月時,他恭敬地抱拳行禮,殘月也欠欠身回禮。
“見過貴妃娘娘。”
“王爺有禮了。”殘月淡笑。真快,只五年的時間,肖冀又重新擁有了他原本失去的一切,甚至名望更高。
“娘娘身上有傷,緣何還站在這裡。”肖冀雖然只是客套地說,話裡卻隱含難以讓人揣摩清楚的複雜之意。
“本宮擔心皇上,想留下來守著皇上。”殘月的回答很冷漠。
她迎上肖冀略帶探究的目光,他那冷峻剛毅的臉孔,還亦如五年前一般,絲毫沒有改變。唯一變的,就是他的眼睛,看著她的目光不再那麼敵意。
殘月心下冷笑,時光果然能改變一個人。她不相信肖冀沒有認出她來。一個原先見到她就喊打喊殺恨不得將她除之後快的人,居然也會有一天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她,也太神奇了。
“娘娘保重鳳體。”
短暫的一愣神,肖冀趕緊回神,恭敬抱拳,客套一句便離去了。
夏荷站在殘月身邊,見顧清語行了禮也跟著肖冀出去。她的手緊緊抓在一起,抿緊的脣顯然有話要說。但看了眼混亂的坤乾宮,只能望著顧清語的背影,將話硬生生憋回去。
她只是想將那隻毛筆還給顧清語,別無他想。
雲離落服了藥躺下休息,蓮波命所有人都出去。自然這個所有人也包括殘月,如今有機會出去,殘月求之不得。正要邁出門檻,雲離落沙啞的聲音從身後輕輕傳來。
“你留下。”誰也不知道他在說誰。
蓮波側眸看了眼殘月,她知道他在說殘月。
殘月以爲他讓蓮波留下,腳已邁出門檻,正要跟上一步,他沙啞的聲音又傳來了。
“留下。”他霸道的口氣,不容任何人反抗。
殘月詫異回頭,正好撞上他那好看的鳳眸。原來他的目光一直都看著自己。
“貴妃娘娘,請留步。”蓮波恭敬說,攙扶殘月走回來之後帶著衆人都退了出去,關緊殿門。
見殘月留了下來,雲離落纔好似安下心來,重新躺回牀上,輕輕閉上眼。
殘月站在原地不動,她不明白他留下她的目的。她一點都不想留下,不想看到他現在萎頓的樣子,她的心會很難受。
雲離落敲了敲牀邊,示意殘月坐過來。殘月未動,他又敲了敲。殘月只好走過去坐下,只是不看他。他也沒有睜開眼看她,只是緊緊抓住殘月的手,不允許殘月掙脫。
最後拗不過,殘月也只好隨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殿外照射進來的陽光也改變了方向。
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睜開眼,只是靜靜地閉眼睛躺著。他好像睡去了,也好像根本就醒著。
殘月坐在牀邊,嗅著香爐內安神靜氣的薰香,也有些昏昏欲睡。
殿外傳來皇后的聲音,吵吵鬧鬧打破了這一室安寧。
“誰敢阻攔本宮,本宮要了他的腦袋!”
“皇后娘娘,皇上正在裡面休息。還請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待皇上醒了,奴婢進去爲您傳話。”蓮波客氣地說。
“姑姑姑姑……”皇后一把抓住蓮波的手,“聽說皇上病了,我焦急萬分趕緊趕來。麻煩姑姑現在就進去傳個話,就說……就說芷兒來了。”
蓮波犯難,“皇上這會正睡著,奴婢也不好進去打擾。”
“姑姑若都不肯幫忙,本宮眼下真不知道去求誰了。”皇后說著擦了擦眼睛,一臉的悲傷無助。心裡卻將蓮波祖宗十八代都罵絕了一遍。
原先有孟公公在,總能在雲離落跟前爲她說上幾句。她也從不將蓮波放在眼裡,時不時就讓蓮波吃了罰。蓮波看她備受雲離落寵愛,也不好跟她計較什麼,只好隱忍。如今孟公公不在御前伺候了,能在雲離落跟前說上話的人就只有蓮波,她也只能換上笑臉巴結。
“娘娘萬不可這般說,是要折煞奴婢了。若能在皇上跟前爲娘娘說上一言半句的,奴婢肯定爲娘娘盡說好話。只是現在……”蓮波將目光投向在不遠處候著的夏荷。
皇后也將目光投了過去,一見夏荷站在那裡,就是知道殘月一定在殿內。當即怒火中燒,惱得胸口劇烈起伏。
“娘娘您看,奴婢也插不上嘴不是。”蓮波輕巧將矛頭指向了殘月,將自己從中撇清關係。
“姑姑你讓開!本宮這就要進去!”皇后氣得嬌容通紅,說著就要硬闖。
“娘娘這可使不得,萬一惹惱龍顏,誰也吃罪不起。”蓮波趕緊阻擋,不想皇后當即撕破臉皮惱了。
“下作的狗東西!你也敢擋本宮的路!”
蓮波的臉色紅了紅,但還是笑笑說,“奴婢是低賤下作,可奴婢好歹也是御前的人。娘娘還請說話慎重,打狗還要看主人。”
“皇上最疼本宮!就是本宮要了你的腦袋,皇上也會毫不猶豫就砍了你的腦袋下來給本宮當球踢!”皇上撕扯蓮波讓開,她的那點力氣哪裡是蓮波的對手。
蓮波絲毫未動,氣得皇后發了瘋似的胡鬧。
“給本宮滾開滾開”
她的斯喊聲尖利刺耳,也吵得殿內的人不能安生。
殘月勾脣淺笑,靜待好戲。雲離落的性子最厭惡無禮撒潑的女人,如今皇后這般不顧儀容自重,是要往刀尖上撞了。
抓著殘月手的大手隱隱收緊了幾分力道,她知道,他惱了。
他沒有睜開眼,只是輕輕地說,“皇后越來越過份了。”
“妹妹只是心急,擔心皇上的病,想見一見皇上。”殘月輕聲爲皇后說好話。
殿外又傳來皇后尖利的喊聲,“那個賤人進得,爲何本宮進不得!皇上皇上你不想見芷兒了?”
“她想連朕心裡的那點點憐憫,也都消磨殆盡。”他輕輕地說,依舊沒有睜開眼。
“妹妹性情直率,不懂得委婉言辭,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出來,臣妾倒是很喜歡這樣性子的人。不過言語上的衝撞,臣妾不會在意。皇上安心養病便是了。”
“你不用因爲朕寵著她,就處處讓著她。”
“怎麼會。臣妾是真的不在意。”殘月收起脣邊的笑意,看向緊閉的殿門。罵吧,大聲的罵吧,罵得越兇越難以入耳,你的墳墓便掘的越深。
“你會如此大度?”他忽然睜開眼,只看到殘月安靜如水的神色。
“臣妾並不大度,只是不想讓人覺得斤斤計較小家子氣而已。”
“朕喜歡你的直爽。”
“臣妾也並不直爽。”殘月淺淺一笑。抓著雲離落的手,隱隱收緊幾分。她若真的直爽,便不會在背後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手腳。
雲離落勾脣一笑,只當殘月的話是隨口一說的玩笑而已。
殘月微乎其微地輕嘆口氣。人有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明明是實話卻被當成玩笑,明明是假話又被當作肺腑箴言。
“賤人你個下作的娼婦想借著本宮與皇上之間有嫌隙鑽空子博寵!你休想!”
“皇上你讓芷兒進去不要被那狐貍精迷惑了啊”
“娼婦你給我出來”
林楹惜和肖婷玉聽說雲離落病了,前來探望。還未走到坤乾宮就聽到宮內傳出叫罵聲。倆人下了轎子,站在宮門口看皇后在殿門前撒潑,林楹惜忍不住嗤笑出聲。
“肖姐姐,你看,皇后可是越來越沒有皇后的樣子了。”
“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出來爲好。”肖婷玉從來不在意這些人的是是非非,若不是皇上病了不得不來探望,真想窩在自己宮裡整日不出門。
“是是是,妹妹多嘴了。日後真得跟姐姐走的近些,也好向姐姐好好學學。”林楹惜心情好,忍都忍不住想笑。
殿前鬧的離開,林楹惜和肖婷玉也不好上跟前去觸黴頭,只好站在臺階下的白玉獅子一側。等待風平浪靜再讓人去傳話,她們前來請安。
殿門依舊死死緊閉,蓮波站在門前也依舊動都不動,任由皇后破口大罵。
“看來今天咱們都進不去了。”林楹惜小聲在肖婷玉耳邊說。
“倒不如咱們先回去,等事情過去了,皇上也好些了,再來。”肖婷玉站的腿痠,想早些離開這塊是非地。
“現在走怕不好。萬一皇后遷怒咱們,怎麼辦。”林楹惜挽留肖婷玉,怎奈肖婷玉自覺置身事外,帶著貼身丫鬟轉身就走了。
皇后氣得渾身顫抖,依舊叫不開門,而裡面的人也耐心的很,就是不出來。裡面越是沒動靜,她就越覺得皇上心虛不敢開門相見。她的氣焰也就越發囂張。
她氣得花容失色,髮髻上的珠釵環佩一陣叮咚作響。不經意看到遠去的肖婷玉,她當即怒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