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冊封彎月公主爲貴妃的消息,很快便傳遍整個後宮,衆人議論紛起。
幾個沒有差事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們,湊在一塊小聲嘀咕。按理說,皇上倍寵皇后,外面的人興許不知,皇后爲兩國和親的事鬧了皇上許久。
何況皇后是祈瑞國公主,祈瑞國皇帝聽說此事也秘密傳書給皇后,務必阻止良國與雲國和親,以免是多年前的悲劇發生在自己國家身上。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他可害怕良國與雲國聯手吞併。
這樣的機密,幾個小宮女小太監自然不知,他們只管好奇皇宮裡主子們的私事,也算打發無聊深宮生活一大樂趣。
皇上對皇后那幾乎言聽計從,後來皇后答應和親還是因爲朝中大臣極力諫言,良國緊緊相逼,和親勢在必行。皇后若再不明事理,一味的耍小性兒不贊同,只怕就有民怨了。
雲國人視良國人爲勁敵,宮裡的人自然也非常排斥這位良國公主。大家都等著看,良國公主入宮後被皇后欺壓排擠。一味的只看皇上如何如何將皇后寵得含在口裡怕化了,舉在頭頂怕嚇到,也實在乏味。
如今終於有熱鬧看了,大家怎能不翹首期盼,看皇后一人獨大的後宮,良國公主如何角逐。
衆人萬萬沒想到,皇后會同意皇上冊封公主爲貴妃!只要再上一階,陳給皇貴妃,那就位同副後了。
皇后怎能容許,這樣的危險威脅到自己?
衆人紛紛猜測,難道皇上對這位新來的公主青睞有加?就連皇后也無力阻止皇上?
這樣的話很快便被皇后的耳線聽了去,傳給皇后。
皇后得知後,氣得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砸了許多東西都不能排泄心中憤怒。
“該死的賤人”她憤怒地低吼,嚇得周圍伺候的宮女紛紛跪地,各個抖若篩糠。
幸好皇后發脾氣皇上不在,不然皇上又以爲是她們伺候不力,不是貶去奴巷,便是亂棍打死。
皇后的棲鳳宮已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宮女太監,誰來這裡伺候。即便可以平步青雲,說不上什麼時候就飛黃騰達,卻也是將腦袋放在刀刃上幹活。
“啊”嘶吼聲響徹整個棲鳳宮。
“爲什麼還要回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金鈴端著今晚宴會皇后穿的宮裝一入棲鳳宮,聽到大殿皇后的喊聲,趕緊加快腳步進門,屏退所有人,關緊殿門。
“我的娘娘!”金鈴趕緊放下東西,上去捂住皇后的嘴。“這話放在心裡嚼一嚼也就罷了,若被皇上聽了去……”
“我纔不怕!聽了去又怕什麼!左右都回來了!”皇后一把推開金鈴,憤怒地將紗幔扯了一地。
“娘娘!”金鈴無奈地搖搖頭。前幾年,公主哪裡是這個性子,凡事還有個忍度,自從被皇上捧在手心裡疼著,反倒侍寵生嬌了。
“娘娘,您好好想想,反正皇上都忘了她了,也不會威脅到您在皇上心裡的位置。”金鈴輕聲勸道。
皇后的眼角微一跳,“若……若是他想起來怎麼辦?那我怎麼辦?”
“娘娘就該趁皇上還未想起她之時,儘快……”金鈴比了個抹脖的動作。
皇后的眼底漸現狠色,“我們要做到滴水不漏,以免和親公主死在雲國,再度引起兩國戰事。雲國不保,本宮還做什麼皇后!”
金鈴想了想,笑道,“娘娘動手,不如讓皇上動手。”
皇后勾起脣角,總算解恨地笑了,“殘月,你回來不就是想復仇!讓你最心愛之人,弄死你,你的心一定痛不欲生。”
“奴婢倒是有一計。”金鈴笑著貼近皇后耳邊,輕聲說了許多。
皇后讚賞地點點頭,當即丟給金鈴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賞你了。”
“謝娘娘賞賜。”金鈴趕緊接住夜明珠,行禮謝恩。
“去找董太醫過來。”皇后笑靨詭譎。
“是。”金鈴趕緊應聲去了。
今日是百官向新妃朝賀的日子。百官朝賀本該只有皇后才能擁有這等榮耀,怎奈皇后與公主是平妻,即便名分不是皇后,卻位同皇后。
晚宴時還有焰火表演。這樣的稀罕物,在平民百姓中,也只有官宦的大戶有錢人,逢年過節放那麼一兩隻,還都只是普通花樣。
今晚皇宮大放焰火,慶祝皇上與公主大婚之喜。宮中之物乃上上之品,煙花自然也不例外。
百姓們想到五年前皇上迎娶皇后時,放了整整一晚的焰火,一直是人們無法忘記最美麗回憶。
天剛剛摸黑,百姓們紛紛涌向皇宮附近,希望一睹美麗的焰火之夜。
高聳的宮牆上,有一個很高的“望凡臺”,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整個京城。以往國祭或是大的節慶,皇上都會登高臺與民同樂。
今夜也不例外,皇上將攜皇后和公主上高臺,與民同慶的同時,公主要接受萬民朝拜。
宴會設在御花園中。通亮的燈火下,百花之間,宮娥翩翩起舞,悠揚的絲竹樂奏了一首又一首。
殘月照樣一身雪白宮裝,素雅高貴,在整個裝扮得花花綠綠眼花繚亂的晚宴上,格外醒目。就像盛開在奼紫嫣紅世界的一朵白牡丹。
皇上高坐主位,下面則是皇后與殘月的座位。
平妻之禮,自然殘月的座椅與皇后的座椅在一條直線上。就在殘月即將落座時,發現自己的座位居然比皇后的稍稍靠後。
定是那些準備晚宴的宮人們,在排擠她這個異國公主的同時,想一討皇后歡心。
既然座位不對,殘月也不落座,曼妙的身姿婷婷而立。
百官已經拜見過主位上的三位主子,皇上皇后都已落座,唯獨那剛剛被冊封爲貴妃的彎月公主不坐,在整個宴會上顯得格外突兀。
殘月看向百官中,如期看到了依舊一身白衣的白允,看到穿著大將軍王朝服的肖冀,也看到一身青衣送她前來和親的“良國使臣”。
他那一對深黑的眸,緊緊盯著她看,哪怕錯開分毫,都不忍。
殘月趕緊避開這對深情又嗔怨的眸,不期然看到一對驚恐異常,白如紙張的一張臉。
呵!怎麼忘了,還有這麼一個大人物呢。
殘月不屑的目光,淡淡地從林嫣若的父親,依舊官拜丞相的林丞相臉上挪開。
害死他女兒的兇手居然在五年後又出現在皇宮,即便不敢確定是不是當年被處以火刑的那個人,也足以讓這位老丞相喝一壺了。
只怕,他今晚肯定睡不著了。
至於剩下幾位熟人,驚訝自然在預料之中。只是殘月沒料到,肖冀居然用一種激動的目光看著她。
爲何會是激動?不管是雲意軒做皇帝時,還是雲離落登基。
肖冀都恨她入骨。
她是忠臣們恨不得殺之後快的禍國妖妃。
“貴妃爲何不坐?”雲離落冷淡的聲音,隨著清涼的夜風緩緩飄來。
殘月淺然一笑,“皇后娘娘的座椅歪了,臣妾不敢落座。”
皇后掃了眼彼此的桌椅,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笑道,“吩咐宮人挪動下貴妃的座椅,不就可以落座了。”
宮人們正要去挪動,被殘月阻止。
“應該挪動皇后娘娘的桌椅纔是。”殘月依舊笑得淡若清風。
皇后桌下的手一緊,知道殘月當衆挑戰她的權威,氣得貝齒暗咬卻還是笑道,“本宮已然坐下,豈有再起身挪動的道理。”
“臣妾自然不敢勞駕皇后娘娘再度起身,只是……”殘月的目光瞄向皇后桌前幾寸處的花草。
“只是什麼?”皇后看向殘月,依舊笑得柔美。
“宮中有規矩,皇上座椅前一米處纔可設妃嬪座椅。皇后娘娘的座椅距皇上不足一米。”殘月眸光流轉,不經意掃過雲離落,只見他一臉淡然,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衡量,繼續說道。
“普天皆知,皇上與皇后鶼鰈情深,可是……”殘月故意壓低聲音,做出直言相諫的樣子,“不管皇上如何寵愛皇后,皇后都不該觸犯皇威纔對。”
殘月的一番話,說得皇后的臉一會紅一會白。若在後宮還好,她就是不挪動,雲離落也一定順了她的意。如今在百官面前,皇后如何膽敢觸犯皇上而不承罪。
皇后努力啞忍下心底翻涌的憤怒,狠狠盯了殘月一眼。
一側的宮人一聽皇后的座椅距皇上不足一米,趕緊拿了尺子來量,果然差了那麼幾寸,正是殘月座位與皇后座位相差的距離。
皇后趕忙起身,一臉無辜地向雲離落下跪。
“快攙住皇后娘娘!”
還不待皇后跪下去,雲離落及時出聲阻止。金鈴眼明手快,一把扶住皇后。
“皇后身子不好,以後切勿再行此大禮。”雲離落關切的聲線,是那麼的柔軟,與方纔對殘月說話時的冷漠,形成鮮明對比。
“謝皇上體恤。”皇后略顯得意,一揚眉睨向殘月。
宮人們挪動了皇后的桌椅,這場小風波總算過去。可皇后早已氣得胸口暗暗起伏。
殘月居然讓她當著百官的面出醜,這口氣她說什麼都咽不下去。尤其是雲離落,居然沒有偏袒她,而讓她這個皇后降下段挪動桌椅。
百官們紛紛敬酒獻賀詞,殘月一一回敬,禮數周到得當。而方纔桌椅的事,又讓她賺了不少早對皇后侍寵生嬌生怨的大臣們之心。
“老臣有一個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林丞相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抱拳向皇上。
“愛卿但說無妨。”
“皇上不覺得彎月公主與數年前的月皇貴妃極爲相似嗎?”
林丞相一語激起千層浪,且不說百官開始低低議論起來。皇后當即臉色一白,藉著整理衣袖看向高位上的雲離落。
“月……皇貴妃?”雲離落凝眉低喃一聲。
殘月抿口酒水,甘醇的味道可以麻木心靈,不再讓她疼。這幾年,她喜歡上了酒。
誰都沒想到,伺候在皇上身側的蓮波,會突然出言,“林丞相恐是多飲了幾杯,眼花看錯了。怕是容貌極美的女子晃了人的眼,讓人總覺得,好看的女子都是相似的。”
蓮波頓了頓,不忘恭維皇后,“皇后娘娘可謂傾國傾城,都說與當年的月皇貴妃有幾分相似,奴婢倒覺得……絲毫不像。”
蓮波伺候雲離落多年,她的話自然很有份量。
底下紛紛議論的大臣,總算安靜下來。即便心有懷疑,也再不敢宣之於口了。不然就是變相說皇后娘娘,與當年的罪妃相像。
皇后見雲離落面色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悠閒小酌,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砰砰砰”漫天煙花,絢麗綻放。
殘月舉目看著天空中瞬間消逝的美麗,微微彎起脣角。那年在奴巷,她看著漫天煙花,他爲皇后而放的煙花,她不知有多羨慕。
多麼希望,能有一天,那漫天煙花是爲她一人而綻放。
如今,她的願望達到了,卻沒有預計中的興奮喜悅……
悄悄回首看向雲離落,發現他的目光與皇后纏綿交織。她的手緊緊抓成拳,指甲陷入皮肉也不覺得痛。
一個人看的煙花,再美也毫無色彩。
看向百官席上,“良國使臣”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看著她,她的心不經意隱隱作痛。
這麼多年了,她終究還是辜負了一個人。
一個她不想辜負,卻不得不辜負的人寒刃。
他爲她付出了那麼多,而她到最後還是隻能給他一個決然離去的背影,讓他的目光只能追隨著自己。
她愧啊!
仰頭飲下一杯甘洌的酒,火辣辣的滾燙沿著咽喉,一直燃燒到胃裡……這感覺,太舒服了。
時辰到了,雲離落起身,要攜殘月去“望凡臺”接受萬民朝拜。
百官也紛紛起身,緊緊跟在後面,一幫人浩浩蕩蕩。
登上高臺,殘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雲離落緊緊牽著皇后的手。那麼的緊,他從未這樣牽過她的手。
她抓緊的拳,再一次指甲深陷。疼痛,提醒她的恨,一點點翻騰。
高聳的高臺上,可以看到很遠很遠。
萬家燈火一直綿延到很遠,好像要與天上的繁星連成一片。
宮牆之外,擁擠的百姓們紛紛仰頭,都想一睹良國的第一美人到底有多美,是不是比皇后還美。
怎奈太高太遠,只能看到那隨風翩翩飛舞的雪白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