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北京城裡,家家團圓,上香敬酒,恭送竈王爺,希望他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可是,今年的小年確實有所不同,先不說早先的一場地震,著實把北京城震了三震,連皇宮都塌下去半邊。就是這尊貴無比的紫禁城裡,也略有些不平常了——都因爲一個人,康熙皇帝的第一個皇后,赫舍裡,她自從五月嫁入皇家以來,這京城裡就和著了魔一般接連不斷的鬧出事端。此時,她又有不妥了。起因要從六個月前的五月說起,皇后在一次肌膚之親過後,就迅的有了大清國第一個龍種,有了身孕。
這個消息讓身在慈寧宮的孝莊太皇太后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長鬆了一口氣。頓時心裡又喜又憂。地震之時,太皇太后瞧得真切,她知道自己的孫子必定是不喜歡赫舍裡的,只是迫於無奈娶了這個女子。她孫兒的全部心思,似乎都隨著那個去了勢的,去了雲(yún)南。此時赫舍裡有了龍種,愛新覺羅家族有後,她喜的是她不用太擔心愛新覺羅家的香火和索尼一系的說辭了。但是憂的是赫舍裡還是個十幾歲的姑娘,這麼早的開枝散葉,怕是以後身子熬不住了。
只是沒曾想,這人比花嬌,赫舍裡還沒熬到孩子生下來,確定了皇位,京城裡又遇上了地震,此時又忽然傳出赫舍裡被驚嚇過度,幾乎小產(chǎn)的消息。孩子還不足七個月,怕是要保不住了。
平日裡安靜的彷彿沒有人的儲秀宮裡如今人員穿梭不斷,交織不停。康熙在外頭不斷的焦急來回踱著步子,他寅時天還未亮就已經(jīng)等在這裡,但是他是帝王不能進產(chǎn)房怕遭了血光之災,再加上孝莊太后自從知道赫舍裡懷孕之後,便態(tài)度堅決的不讓皇帝進赫舍裡半步,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事。
但是這位剛嫁進來的皇后再怎麼不吉祥,肚子裡的的確確懷的龍種卻是怎麼也不能掩去的事實。康熙儘管有些不耐,還是守在了宮外。他還對雲(yún)南一無所察。之前,他在孝莊的扶持下,還剛剛下了一片一篇洋洋灑灑的罪己詔傳到雲(yún)南。
昭則曰:“間者數(shù)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災,朕甚憂之。愚而不明,未達其咎。
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乃天道有不順,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廢不享與?何以致此?將百官之奉養(yǎng)或費,無用之事或多與?何其民食之寡乏也!
夫度田非益寡,而計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猶有餘,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nóng)者蕃,爲酒醪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焉者衆(zhòng)與?
細大之義,吾未能得其中。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遠思,無有所隱。”
吳三桂等人恭恭敬敬的跪在院子裡,等著太監(jiān)宣讀此消息,這才知道原來京城裡也遭了大難。小寶一時間心思繁亂無邊。吳三桂則心裡冷笑一聲,暗道:這黃口小兒倒是知道應變,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定然對君主產(chǎn)生不滿,如今卻洋洋灑灑一長篇罪己詔下來,爲的大約就是安撫人心。只是不知這是孝莊太皇太后的意思還是小皇帝自己的意思了。心下里對康熙多了一絲提防。
詔書下了之後,小寶等人散了去,吳三桂定定地坐在老虎皮上思慮半晌低聲道:“叫神龍教教主開始吧!”
吳應熊在一旁眼裡一凝,低聲點了點頭道:“是。”說罷,也離開了書房。
經(jīng)過幾個晝夜的密議,起事的計劃,已經(jīng)大體上定了下來,小寶雖然沒有參加這些密會,但是他卻從陸霜的口裡掌握了全部情況,如今更是對莊襉憤恨到了一定程度,兩人就這麼冷戰(zhàn)了起來。但是小寶儘管心急如焚,急於趕回宮報信,卻又無法脫身,他稍微動一動,莫說要出雲(yún)南,就是在街市上走上這麼一圈,也有大批人跟著,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賜婚使似的。換句話說,他被變相的軟禁了。
直至一個月後,楊溢之突然帶領大批侍衛(wèi)來到公主的花園,衝進了小寶的房間,將小寶從平西王府帶到了城郊的一處小院裡,一來,就封鎖路口,封鎖消息,嚴禁任何人出入。沿途任憑小寶怎麼折騰他都不爲所動。小寶三番兩次想要使用異能,卻被楊溢之輕飄飄的一下子用黑布遮住了眼睛,施展不得。小寶大恨,心裡只道是莊襉與吳三桂兩人串通起來,將他的秘密泄露了出去,用這個辦法把他軟禁在這裡。
難道要起兵了?小寶的腦子裡飛運轉(zhuǎn)著,一刻也不聽。卻怎麼也想不出聯(lián)絡其他人的辦法。他手下泰半是莊襉的勢力,如今的情況,他的心腹並不多,能夠調(diào)用的人馬也並不多,一時困獸。
小寶被蒙著眼睛,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終於聽到馬車咕嚕嚕的車轍之聲停了下來,然後就被楊溢之帶到了一處僻靜之地,推進了木屋,便在沒了聲息。心裡一擰,好不容易掙脫了眼罩,卻現(xiàn)長守在身邊的卻只有沐澗笙一人。
“怎麼會是你?”
沐澗笙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臉淡淡的不看他,小寶注意到,他的頸子上也有一條矇住眼睛的黑布,心底不著痕跡的一鬆。只聽見沐澗笙低聲道:“哼,我就不行?你親愛的陳總舵主和鄭公子兩人連夜離開了雲(yún)南,去了臺灣。”
小寶的腦袋頓時嗡地一聲炸了。心裡五味陳雜。什麼時候不好,偏偏挑了這個時候回臺灣。難道……就連陸霜和師父……也想在大清的將山上分半塊蛋糕,和吳三桂同盟?只覺得一時間天崩地裂。
沐澗笙見他雙目通紅,面色白。連忙道:“你莫要生氣。我相信陳總舵主和陸霜二人是有重要之事纔會出此下策,不告而別。”
小寶呆了半晌並沒有回話。如今他已經(jīng)分不清誰對誰錯,只能冷冷的看著沐澗笙道:“你怎麼沒走?”
沐澗笙一下子漲紅了一張俊臉道:“我還沒有殺了吳三桂那狗賊,自然不能離開。”說罷瞥了一眼小寶,有些泄氣道:“哼,你不是也沒有離開?”
小寶一噎,他沒有離開,一來是他的身份是賜婚使,一旦悄悄離開,吳三桂那狗賊立刻就會知道他起兵謀反之事敗露,加快起兵。二來是……他還念著那該死的莊襉!那日冷靜下來之後,他前思後想,雖然非常憤怒莊襉的不坦白。但是仍然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他半途回心轉(zhuǎn)意。
沒想到,他等到的不是回心轉(zhuǎn)意,而是衆(zhòng)叛親離。思及此,小寶冷笑一聲道:“哼。我沒有離開是因爲建寧那韃子公主遲遲不肯和吳應熊成親。我爲賜婚使,若是擅自離開雲(yún)南,這才更加令人起疑。”
兩人正說著。忽聽得一個侍衛(wèi)在門外呼喝:“什麼人?”
接著有人喝問道:“辰暮然在哪裡?”
韋小寶不由的吃了一驚,不由得與沐澗笙對視了一眼。沐澗笙與小寶一行人走的較近,自然知道陳近南姓誰名誰,不由也驚疑不定的回望向了小寶。聽口音依稀有些囂張跋扈的閩南口音。小寶當下瞭然,應該是……臺灣的沒錯了。難不成是來救他們的?小寶想著不由大喜。只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他一定要立刻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告訴康熙……
平西王府的士兵毫不含糊道:“你是誰?”
又有一人冷冷的道:“不論他躲到了哪裡,總能揪他出來。”這人的聲音韋小寶入耳即驚了驚。聲音裡能聽出一絲冷酷無情。小寶暗道不好,該不會是師父泄了行蹤,江湖上的冤家找來報仇的吧?只聽得錚的一聲,兵刃相交,跟著門口侍衛(wèi)悶哼一聲,砰的一聲倒地。韋小寶隨即想起一個人來——“一劍無血”馮錫範,他的劍招似乎……
韋小寶一驚更甚,當下不及細想,連忙推搡著沐澗笙,縱身鑽入旁邊的一個矮櫃內(nèi),只聽得後面出聲的“馮錫範”道:“這叛賊定是躲在裡面。”
韋小寶驚惶之下,連忙合上櫃門,緊跟著喀喇一聲,小屋前的木門已被踢破,兩個人的腳步聲隨即走了進來。韋小寶從櫃門內(nèi)望出去,見到一線亮光,知道慌忙之中,櫃門並未密合緊,暗暗心驚,這個樣子可一點也不像是就他出去,反倒是想要捉了暮然回去審問。
忽聽得門外有人淡淡的說道:“二公子要找我嗎?不知有什麼事?”
正是辰暮然的聲音。韋小寶大喜,看了一眼沐澗笙。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造謠說辰暮然和陸霜兩人回了臺灣。而來人的身份他也清楚了,馮錫範和鄭克爽。他心裡更加驚慌。這二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對辰暮然更是不好。於是立刻想要跳出櫃去。
突然之間,辰暮然一聲大叫,似乎受了傷。跟著錚錚兩聲,兵刃相交。辰暮然平日裡溫文儒雅的聲音怒喝起來:“馮錫範,你忽施暗算?”
“你自己曉得自己幹什麼了?”馮錫範冷冷的道:“我奉命拿你!”
只聽鄭克爽道:“辰暮然,你還把我放在眼裡麼?”語氣中充滿怒意。
辰暮然道:“二公子何出此言?屬下前天才得知二公子駕臨雲(yún)南。”
只聽鄭克爽道:“父王命我到雲(yún)南來公幹,你總知道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