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王上!”將士和下人們齊聲跪下。
炎王忽然的到來讓所有人皆是驚訝。
城雪身旁跪著的騎兵瞧見了前來馬厥前的王, 急忙將頭磕在地上?!巴酢∪恕?
炎君擡手示意制止住了他要往下回稟的話,頓時周遭皆是安靜下來。而明月此時也趕到了,炎君便示意明月到她的身邊去。
明月點了點頭, 邁著步子走進馬厥裡, 跪在白姑娘身邊?!肮媚? 包袱取來了?!?
“金瓷瓶, 還有寫著麻散的白瓶, 拿出來?!?
“是。”明月利索地打開包袱,將金瓷瓶和麻散取了出來。“姑娘,要怎麼做呢?!?
“金瓷瓶裡的定風丸, 取兩粒讓疾風服下去。而後打開白瓶,將麻散給我。”城雪一邊鎮定地回答著, 卻一直雙眼凝神在那大傷口的縫補上, 手中的銀針來來回回穿著, 每一針一線都小心翼翼。
明月立即照著姑娘的話辦事。
這雖是還不比戰場上那番血腥的景象,可真真實實是見血見肉的!那縫補傷口的一幕繞是七尺男兒看見了都會忍不住地倒胃噁心, 換是軍營中的軍醫,想必也沒幾個真敢這麼做的。
明月這會也只是餘光一看,實在也沒敢真的看去。白姑娘不過這般年紀,可這是見過了多少這樣的場面,才能這麼臨危不懼, 鎮定自若?
這大夫的手術檯, 真是令人震撼。
城雪取了麻散, 又讓明月拿了塊擰乾了熱水的棉布。將白瓶中的麻散倒在了棉布上, 城雪輕輕捂在那傷口上。卻不想疾風忽然一聲嘶鳴, 腿上往前重重踹過去,可差一些踢在城雪身上。
幸得身邊的將急忙擋住了那一踹, 正中在胸口上,卻悶著沒大喊一聲疼。
“姑娘!”明月嚇了一跳,剛要問姑娘有沒有傷著。
城雪卻立刻轉過頭去看向那向後倒下身去的將士。“可有受傷?”
“小人……小人沒事?!?
城雪瞧他面色有些暈紅,想必馬兒這驚慌的一踹可不輕。“明月……”城雪剛要吩咐明月,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
“巴以,把人帶出來,送去軍醫帳裡。”
“是,王。”巴以點頭,吩咐了兩個身邊的隨從進到馬厥中將人帶了出來。
城雪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讓他看到了這般模樣的自己。
作爲大夫,她從來沒有在意過什麼,只隨著自己的心去救所有處於危險中的人。
她能無意間碰見這匹奄奄一息的戰馬,並決定要救活它,可能也是所謂的緣分了罷。
她雖一介女流,不能有一方梟雄拯救天下的能力,卻不妨礙她有醫者救世濟人的仁心。
對於炎君,她很抱歉眼下卻用這樣真實的自己告訴他她身爲一個大夫,一個女子,卻與他和墨君這樣的雄霸一方的君主同樣所心懷的抱負。
炎君自始至終沒有打斷她,唯有方纔吩咐巴以的那一句話。而後,他就一直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看著,目光從未離開她的身上。
看她忙前忙後,甚至連額頭上的汗水也沒顧上。炎君卻覺得——這是他所見過她最美的樣子。
城雪一切都處理乾淨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戰馬疾風臥在地上,呼吸逐漸變得平穩起來。城雪伸手摸了摸馬兒迷濛的眼睛,馬兒這時候扭扭頭,伸出了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城雪想要起身,腿腳卻麻得彷彿沒了知覺一樣難以動彈。明月剛想要扶起她,卻見一直默聲站在那裡的的王此刻邁步往馬厥裡走來。
炎君來到城雪身邊,看到她不僅身上穿著的白色裙衫上沾染了大片血漬和塵土,面上也是有些髒了,倒像個出門玩髒了的孩子似的。
但這些都不會掩蓋去她天生麗質的容貌給人帶來的驚豔。
城雪擡眼看著邁步走進了馬厥,就站在她面前的人。
他站在那裡,晨光在他的身後,就好似完全籠罩住了地上的她。炎君的目光中在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卻是沒有城雪想象中的那般冰冷,而是無比柔和。
“炎君……”城雪下意識地輕聲道。
炎君眉角輕輕一挑,嘴角卻不禁地微微上揚。
炎君心中是什麼感受,她怎會理解得清?可此時四目相接,柔情蜜意不似,心疼寵溺更甚!
城雪微微垂下頭去,看到自己這般模樣,除了初見時他在戰場上俘虜她回大炎的那一次,可還沒有這般狼狽過……
炎君解下了身上的黑褂披風,俯下身來蓋在她的身上。這時他輕輕靠在她的耳邊說道——“雪兒,這是你第一次喚本王的名字?!?
城雪聽他的話,想到了方纔下意識就喚了他的名字,面上竟微微有些燙了。這馬厥中光線有些暗,她臉上又這麼髒,他應是看不出來的罷。
巴以和明月自覺的退出馬厥外,吩咐將士和下人們退下,讓開了路來。
炎君此時半蹲下身來,雙手往前一託,穿過她的膝下和腰腹後,將她橫抱了起來。
此時路上各處將領已經帶著將士們開始了晨習。這衆目睽睽之下,炎君一路這樣抱著她就往王帳走了回去。城雪可以感覺到軍營中四周的人投注在他們身上的那些驚異的目光。
只是她這會真不知該怎麼開口讓他將自己放下來。一來她腿腳實在麻木得不行,二來即便說了料想他也不會放下自己——最後索性就直接躲進了他的懷裡,不再理會。
城雪知道,他會帶她回去。
巴以和明月跟隨在王和姑娘後面,也沒有跟的很近。手上將姑娘的針包和包袱裡瓶瓶件件的東西都收拾得一件不落的帶了回來。
回到王帳前,守在那裡的守兵們面露驚訝地看著王出去這大半個時辰後竟抱著姑娘回來了,急忙拉開簾帳。
炎君先在帳前站定,對身後的明月說道?!懊髟拢怂M來?!闭f罷,就抱著城雪進去了。
“是,奴婢這就去。”明月把手裡的東西全塞到巴以手中,急忙跑去端水去了。
巴以站在帳外,對兩邊的守兵們道。“幹什麼,好奇什麼!都好生守著!一會除了明月大人,誰來都不許進去通報打擾!”
“是!”
炎君將城雪抱進了大帳,就將她放到自己的書案上坐下。城雪原本就微微垂著頭,在炎君放她坐下的那一刻就下意識想要從他懷裡跳下來,卻又被他按了回去坐好。
“好好坐著?!毖拙f著,伸手解開了她身上方纔他給她蓋上的黑褂披風。披風下的衣衫上染上的血漬傳來一股有些難聞的腥味,炎君也並未嫌棄。
明月這時從帳外端著一盆乾淨的清水進來,放在一邊。
“王,讓奴婢來吧?!泵髟聞傄锨埃瑓s見王這時擺了擺手。炎君一邊伸過手來替城雪解下了染紅了的雪白絨袍,只是背對著明月道?!懊髟?,你先出去。”
城雪從炎君的肩膀上方望過去,目光與站在前方的明月相接。明月卻沒有領會姑娘目光中表達的要她留下來的意思,彎腰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城雪卻覺著這丫頭是故意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的。
炎君接著解下她身上的絨袍披風后直接扔在了書案上一邊,而後轉身往明月放在一邊架子上的水盆走去。城雪瞧見他拿起了水盆邊上放好的棉布,放進了水中浸溼。
城雪正想悄悄從他的書案上跳下。炎君卻彷彿能夠看得見她的小動作一般,背對著她就說道?!昂煤么缺就酰辉S動?!?
纔要逃走就被抓包,城雪於是咬了咬脣角,回去好好坐回了原處。
炎君拿著擰好水的棉布走回她的身邊,正立著身子站在她咫尺之近的地方。炎君輕輕拖起她的臉頰,慢慢擦拭掉她臉上沾上的血漬和污漬。
城雪一開始有些抗拒,奈何他的手上力氣可真是大,拖著她的下巴掌控得讓她毫無可能躲開。遂就乖巧地坐著,任他給她擦了臉上的東西。
炎君一邊給她擦臉,一邊又無奈卻寵溺地說道起她來。“生的這麼標誌的臉蛋,你也捨得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做大夫的,哪有時間和精力在乎自己狼不狼狽……”城雪垂著頭,有氣無力的回道。
而聽到她難得自然地回了自己的話,炎君倒是覺得有些出乎意料。
這時他便有意又是無意地趁機提起了另一個話題?!斑呏菥懦侵椎娜~城,早些時日就在傳頌著。天下間有位濟世救人,救死扶傷的聖女姑娘降臨了——據說常著一襲白色紗衣,面紗下的容貌舉世無雙,可傾國傾城——這聖女姑娘,可說的是你”
城雪心中微微一顫。面上保持住鎮靜,答道?!安环裂淄跄虏拢遣皇俏??”
炎君聽她半似真話半開玩笑的話,手上微微鬆開她的臉頰,身子向前往她傾去。
下一刻,城雪感覺到了一個熾熱的胸膛貼近了她的上身。四目相對,睫毛就像是纏繞的蔓藤一般相合……他真是喜歡她這雙充滿誘惑力的眼睛,深邃明亮,動人心絃。
城雪此刻,在這雙眼睛裡不再看到曾經讓她懼怕的冰冷凌厲,而是看到一雙面對她時帶著完全不加掩飾的寵溺和柔情的眼睛。
炎君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怎會做到這樣一點點崩塌了她那原生抗拒的執念,城雪自己也是記不清了……
“雪兒,”炎君目光中透出一絲戲謔?!盁o論是不是玩笑話。即便你不說,本王不必去猜也知道,那就是你。”你是曾是前朝遺存在這世上最尊貴的公主。除了你,世間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堪稱聖女這一名號。
“……”城雪擡手輕輕推開了炎君。
炎君不會忘掉今天親眼所見的一幕,也會在心裡記下她今日用行動向他訴說自己作爲一個大夫,或是身爲天下萬民百姓所信仰的聖女所懷有的濟世救人,厭惡戰爭,渴望安寧的抱負和心願。
清城雪,十七年後,她帶給他的驚喜和震撼已經是數不勝數。
炎君一點點擦乾淨了她的臉,而後拉著她走到了水盆邊,親自動手給她挽好了裙衫的袖子。將她一雙白皙的纖纖玉手放進水裡清洗好,又拿了乾的棉布給她擦了乾淨。
“今後,你便留在大炎的軍中。本王不會讓暗衛再送你回金城去?!?
“……當真?”城雪聽到他這話,有些詫異。
“留在金城,倒是本王自私地困住你,反是浪費了你這身抱負和本領。你若是想行醫術,本王自可將這軍中傷兵大營全權交給你。今後,你就留在大炎,留在本王身邊?!?
所有的事情,本王都可以無條件爲你退讓。唯獨一點永遠無法爲你遷就——你必須留下來,留在本王身邊,永遠不準逃離,即便想也不行。
城雪微微挑眉,這般聽起來,似乎暫時是個不錯的去處,能暫且不與炎君朝夕相處又能在軍營中行醫,倒也算是還合了她的心意……可炎君豈會真的沒有一點條件就這樣答允她了?
炎君從她眼裡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疑惑,於是接著說道。“條件自是有一條要定下的,爾後本王也自然是會言出必行……”
城雪這時正直身子,好似談判一般站在炎君面前。
——那麼,什麼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