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她才真正體會到,《史記》中所描寫的“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就如同後人所猜測的那樣,九層倒金字塔形狀的中空地宮,他們在第九層,下方最深處是秦始皇的棺槨。頭頂彷彿極遠極遠處,其實應該說是離地面最近的封土堆下方,一顆顆上好的夜明珠,完全按照夜晚的星辰鋪列,鑲嵌在琉璃頂上,北斗七星銀勺的形狀明朗地懸掛在北邊的夜空。
九層塔的每一層,都有著雕花欄桿,欄桿上的龍形燈柱,燃著千年不滅的人魚燭。她透過欄桿往下俯瞰,下面,繪著當時秦朝的疆域圖,在標誌著山的地方,堆著金子做的黃沙和綠翡翠,在標誌著宮殿的地方,矗立著金銀珠寶點綴的金屋模型,幾乎無數的財寶反射著蠟燭的光芒,晃得她睜不開眼。
一條遍佈疆域裡曲折繁雜的溝渠,裡面灌滿水銀,象徵著大秦帝國裡的條條大河支流。蘇黎下意識捂住口鼻,然而那溝渠中的水銀,卻像是被吸收了一般,匯聚在大河山川的中央,一棵奇形怪狀的大樹周圍。
蘇黎覺得,那應該是一棵雕刻的樹,樹幹如琉璃一般通透清明,裡面流動著水一般的質體。樹幹頂端,像人手一樣伸展出去同樣的琉璃樹枝,樹枝上,累累掛著血紅色的圓形果實。那些在枝幹裡流動的質體,通過樹枝彙集到果實上,在外形成了一個保護膜。而那棵奇怪的底下,水銀河中,漂浮著一具青銅鑲金的棺槨。可是奇怪的是,不知道爲什麼,蘇黎總覺得,那棵樹,似乎是有生命的。
“鐺——鐺——”敲打在金屬上的沉重響聲,迴盪在整個墓室裡,每一聲,都震得蘇黎心臟沉沉一抖。足足敲滿十二聲,響聲才停止,緊接著,每八層雕花欄桿之下,四面各凹陷了一塊磚塊,源源不斷的水銀從其中冒出,灌入河流之中。沒一會兒,河流的水位就漲了不少。
“磕噠——”那具青銅鑲金的棺槨,隨著水位的升漲,慢慢漂浮起來,順著地勢,沿著“河道”,漂浮而去。就如同當年東巡的秦始皇,在高高在上的步輦之中,威嚴地巡視屬於自己的土地山河!
他連死了,也要做天地的王!
“扶桑樹,長生果,我終於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劉伯庸望著眼前的一幕,突然仰天大笑,那毛骨悚然的笑聲,使得蘇黎不寒而慄。
劉伯庸轉過眼來,目光凌厲地盯著蘇黎:“該到你了。”蘇黎心中一緊,下意識想逃,然而劉伯庸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在這時,蘇黎感到身後一道劍光劃過,劉伯庸霎時放開了她,往後退了幾步。
“項木頭,你終於醒了!”蘇黎驚喜地望著面前的男子,承影劍出鞘,嗡嗡地閃著寒光。
劉伯庸眼中閃過懊惱的神色,怒道:“又是你!”蘇黎知道,劉伯庸絕不是項木頭的對手,自己這下終於有救了。
哪知,劉伯庸並不驚慌,反而還輕笑著,對亦淮揮了揮手。亦淮微微頷首,從揹包中抽出一把青銅劍,劍鋒對準項承影。蘇黎一驚,這個外國人,居然也會使劍?
寒光一閃,蘇黎的眼前頓時白花花一片,只看到兩道光影纏打在一起。混亂之中,她都看不清人在哪裡。這個亦淮,看來有兩下子。
劉伯庸試圖趁亂抓住蘇黎,然而項承影並不給他這個機會,對付他們兩個人,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劉伯庸見佔不到便宜,悄悄和亦淮對視一眼。亦淮頷首,擡劍便向蘇黎刺去,項承影大驚,揮劍擋下,亦淮避過他的進攻,卻不正面迎敵,而是鑽空便要取蘇黎性命。項承影一面需顧自己,一面顧蘇黎,完全被亦淮牽制住。
趁此時,劉伯庸踹斷一根欄桿,在水銀河中撈起,將其上的水銀盡數向項承影揮去。
“小心!”項承影望見水銀飛來,冷冷一笑,劍身一擋一偏,水銀竟是被他彈了偏去,落在亦淮臉上。
“啊!”亦淮捂著臉凌厲地慘叫,向著劉伯庸的方向大喊:“救我!”劉伯庸卻冷眼相看,不爲所動。亦淮急火攻心,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蘇黎已經嚇傻了,她望向劉伯庸,更是有將其碎屍萬段的念頭。這個冷酷無情的魔鬼!
劉伯庸看也不看他們,伸手突然按下懷中的一個按鈕,猛然間,蘇黎感覺四周劇烈地顫動起來,有如天崩地裂。
只見每一層的欄桿後,出現了一羣羣衣著各異的陶俑。有宮女、太監、妃子,他們臉上帶著淒冷的笑意,和人一般身手靈活地往他們爬來。有的失手墜入水銀河中,頓時不見蹤影,然而,他們只是往下爬來,越積越多,越積越多。那場景,就跟殭屍片一模一樣。
她的感覺沒有錯,秦始皇製作了這麼多陶俑,是因爲陶俑會動,像人一樣陪著他,使這幽冷的地宮變得和人間一樣熱鬧!可是,地底終究是地底,它可以成爲地獄,卻不可能成爲人間!
“我到達這裡才知道,整個兒地宮外圍是宮殿羣,中央部纔是這個中空的塔形空間,而秦始皇的陵墓就在這裡。有意思的是,我發現,這個地宮中的所有陶俑,都可以自由行動。我想,他們鑄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驅趕來到這裡的侵略者。很顯然,你們已經被當作侵略者了。”劉伯庸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
那些陶俑愈來愈近,包圍起蘇黎和項木頭,蘇黎想起了前世的桃夭公主,竟和自己的處境一樣。“怎麼辦?怎麼辦?我不能讓他們跟著我去送死啊!”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最近的陶俑已經撲了上來,項承影將她護著,揮劍便砍向密密麻麻的陶俑堆!
陶俑越來越多,蘇黎覺得秦始皇大約是把當時所有的陶都用上了,項木頭雖然厲害,但是以一敵萬,力氣逐漸地被耗盡,他喘著粗氣,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滴落,就要支撐不住了!
而宮女太監的陶俑之後,就是衛兵陶俑,他們的殺傷力,較之更大,蘇黎和項木頭,已然陷入了絕境!
“姐!”熟悉的呼喚,蘇黎擡頭,頭上的欄桿處,冒出幾個頭來,她望著他們,差點哭出聲來。劉伯庸說他們所在的地方在墓穴中央,這麼大的動靜,想必他們也肯定會被吸引過來。
“啊!”婷憶留在上方,蘇繆遠、項盛皓和詹轉瞬間就攀了下來,三下兩下便幹倒了一片陶俑。
“姐,你沒事吧!”蘇繆遠來到她身邊,急切地問道。
“我沒事!”蘇黎喜極而泣:“繆遠,我從來沒覺得你這麼可愛過!咦……啊啊啊啊”
蘇黎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截鞭子纏在她的腰上,她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帶得飛了出去。
“小黎!”詹猛地一撲,卻撲了個空,蘇黎飛出老遠,一個狗吃屎摔倒在一幢黃金模型屋上,眼前,闖進了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皮鞋。
“媽的老不死!”蘇黎忍不住爆粗口。猛地,她覺得手腕一涼,一陣刺痛感傳來,原來手上已經被劉伯庸颳了個口子。
劉伯庸一把將蘇黎提起,拽過她的手,手上汩汩溢出的鮮血滴落正在漂浮而來的青銅棺槨上,瞬間滲了進去。
血滲進去的瞬間,蘇黎的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的場景。
“陛下之所以會如此重用府令大人,還命他做十八世子的老師,是因爲他知道長生之術!”
“這個中車府令,就是徐福的徒弟,徐福沒有找到仙藥回來,皇帝陛下就聽從了府令大人的方法獲得長生……”
在那一瞬間,她明白了。
“不好!快住手!”她大吼,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推開劉伯庸,然而一切都已經遲了,那青銅棺槨嗚嗚地發出宛如野獸低吼的嗓音,墓室中,急速地起了旋風,彷彿颳起了一陣風暴。
那旋風,帶著滿室的水銀,均被吸收到青銅棺槨裡。強大的氣流,颳得所有人都站立不穩。陶俑也被吹得四零八落,亂作一團。
墓室中央的扶桑樹,體內的流質也統統散失,原本琉璃一般的樹幹,頓時變得渾濁枯乾起來。樹枝上掛著的果實,外面的水銀包衣也紛紛褪盡,露出裡面鮮紅鮮紅的果肉。
“長生果!長生果!”劉伯庸宛如魔怔一般,嘴中唸唸有詞,向著扶桑樹步履蹣跚地走去。“我終於可以得到長生了!我終於可以長生不老了!”
然而,他還沒走到扶桑樹前,樹上的果實突然化作了水銀一般的流質,一道血紅的流光,源源不斷地飄向青銅棺槨中,吸入了其內。
“不!我的長生果!我的長生果!不要!”劉伯庸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瘋了一樣去撲那道血紅的流光,卻什麼也抓不到,白白看著他日思夜想的長生果,在他眼前消失。他跪在地上,光芒從他的眼中逐漸消失。
而青銅棺中,怒吼聲愈來愈響,隨著血紅流光的滲入,那裡面,有什麼東西“砰砰”地砸著青銅棺壁,好像急著要爬出來。
“不好!他要復活了!”蘇黎心下大驚,一眼望見旁邊的劉伯庸的包和散落在外的東西,裡面竟混合著一包小型**。
蘇黎頓時找到了光明,她撈起**,朝著詹大吼一聲:“詹,扔一根人魚燭給我!”詹當即折了根身旁的人魚燭,往蘇黎扔了過去。蘇黎接到後,立刻返身往青銅棺跑去。
“快呀!再快點!”蘇黎奮力奔跑,那一刻,時光好像突然變慢了,只剩越來越近的青銅棺和她的呼吸聲。終於,她馬上就要碰到棺蓋了!
“咚!”一聲悶響,青銅棺的棺蓋,被一股大力震了起來,一陣氣流襲來,蘇黎身子一輕,頓時被震飛了出去。**包和人魚燭脫手而出。人魚燭骨碌碌滾到遠處,閃了閃,並未熄滅。人魚燭除非燃盡,不然是不會熄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