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被迫中斷。

吳天長走近一看，臉上頓時露出驚懼之色。他分明看到方濟舟的右手掌扭曲著垂在小臂上，就好像分離了一般，畫面驚悚至極。

隊醫到來時已無需診斷，顯然是手掌骨折。隊醫只能簡單做一些應急處理，於是戈維亞讓所有球員自行訓練，親自開車把人送往當地醫院。由於傷勢比較嚴重，另外幾名教練員也放不下心，都跟著去了。

臨走前，小潘見吳天長十分焦慮，便走過去拍著他的肩膀道：“我會照顧他的，交給我吧。”

趕到醫院後，醫生表示幸好不是斷腿，否則未來的足球生涯多多少少會受影響。事實上也只是看著嚇人，手術後大概待個10天左右，就能出院了，不過之後還需要用石膏固定四至六週，爲了儘早恢復，預防發生功能缺陷，期間還要進行適當的恢復鍛鍊。

小潘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他可不希望自己手下的球員遭遇任何事故。雖然方濟舟跟他並沒有任何特殊關係，但他好歹擔著監護人的責任，今後還要一起住上幾年，一旦出了問題，他也沒法省心。

安撫完方濟舟的情緒後，一行人才回到俱樂部。

遠遠地看到戈維亞的紅色Polo五代停在路邊，一直坐在單獨坐在場邊的吳天長，便立即跑了過去。

透過車窗，小潘一眼就看到了他，隨即打開車門，衝他笑道：“人沒事，你不用太擔心。”

吳天長忽然擺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說：“潘指導，舟哥肯定是被人下黑手了，你得幫幫忙！”

“啥？”小潘有些沒反應過來。

席爾瓦也走了下來，向小潘問道：“怎麼了？”

小潘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吳天長又接著說：“你看舟哥摔的那一下，怎麼看都不像意外！”

“……”

“潘指導！”

“……好了，等下再說。”小潘擺擺手，往訓練場看去。陳劍豪竟和所有人圍坐在一起聊天，場景十分融洽。陳謹吾自然也坐在他身旁，否則缺了翻譯，這天也聊不成。

小潘暗笑了一下，心想這個臭小子，也不像表面上那麼不近人情嘛。

戈維亞把車停好，走過來道：“你們幾個怎麼都站在這裡？回去訓練吧。”

說完，幾個人都隨他都往球場走去。吳天長一把拉住小潘，說：“潘指導！幫我跟教練說幾句吧，那外國佬肯定是存心的！”

小潘看了他一眼，說：“別瞎說，人家跟他無仇無怨的，犯得著嗎？”

“不是，你聽我說，人家就是看不慣我們中國人在他的地盤……”

小潘不耐煩地打斷道：“你給我住嘴！”

“可是……”吳天長說，“剛纔跟謹吾和劍豪說了，他們根本沒當回事，我纔來找你……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大家都是中國人，你得站在我這邊！”

“少拿這套無腦愛國主義來壓我，明確告訴你，這只是一場意外！有什麼事情等回家再說，回去訓練！”

說完，小潘隨戈維亞一行人往訓練場走去。戈維亞見他倆有些口角，就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他想去醫院瞧瞧，我不讓。”

戈維亞笑了笑，說：“關心隊友是好事，等訓練完我再帶他過去吧。”

※※※※※※

或許真的是因爲交情不深，大家並沒有對方濟舟的傷勢太掛心，聽戈維亞簡單說明了一下，事情就過去了。爲了逃避吳天長不依不撓的追問，小潘一路走到離球場幾十米外的樹蔭下，纔回頭道：“說夠了沒？說夠了就給我回去訓練！”

陳謹吾在一邊觀望了許久，忍不住跟過來道：“你們在幹嘛？”

吳天長只是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小潘甩手道：“不關你事，別瞎湊熱鬧。”

“我知道你們在說什麼……”陳謹吾欲言又止。

“和比賽無關的事情別在這裡說！都給我回去！”

不遠處，戈維亞正在場上重新佈置對抗賽的內容，所有人都在一旁聽著，包括陳劍豪。

小潘指著場上的球員們，說：“瞧瞧人家豪仔，你們現在就應該像他那樣，回去訓練！都他媽拿出點職業精神來！”

吳天長冷笑了一聲，說：“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換他被人整了，你們還能這麼冷靜？”

“放什麼狗屁？！”小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翻起巴掌作打人狀，陳謹吾趕緊上前制止道：“潘老師，冷靜！冷靜！”

“怎麼？還想打我？”吳天長隨即握緊了拳頭，揚手道：“來啊！動我一下試試？老子這輩子就沒怕過誰！”

小潘仰頭瞪著吳天長，心裡估量著，對方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要是真打起來，自己也佔不到便宜。於是趁陳謹吾架在中間，便放下手道：“好了，有話等回家再說，你們先回去比賽。”

“沒門！你現在就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你到底想幹什麼？！人又不是我傷的，賴我有什麼用？”

“行！”吳天長轉身走向球場，說：“你等著瞧！”

小潘以爲事情就這樣作罷了，萬萬沒想到，吳天長竟然在球場報復起隊友來了。

比賽重新開始後，吳天長的態度突然變了個樣，原先的緊張一掃而空。只要有人進入他的防區，他就小動作不斷，手腳並用，好幾次還將對方狠狠地撂翻在地。

隊友們對他不顧一切傷人的踢法有些詫異，但也沒生什麼不滿，畢竟從職業足球的角度看來，防守者兇悍一點沒什麼不好。

戈維亞起初也以爲那只是他的風格，還暗暗誇他球風夠硬，是個好傢伙。後來見他漸漸擴大了防區，甚至還無視自己的位置，竟跑到前場防守，就差沒跑到禁區了——戈維亞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轉眼看向小潘。

小潘早就看出了端倪，只是不好明說。事實上，場上的球員也都發現這傢伙越來越不對勁，簡直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見人就幹，不過他們卻沒想到人家是故意的。

小潘終於沒眼看下去了，向戈維亞坦白道：“聽著，赫里奧要倒黴了……”

赫里奧-若昂-莫雷拉，是一線隊的主力中後衛，在隊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此前跟方濟舟拼搶並導致其受傷的，正是這個人。他在球場上富有侵略性，場下卻極具紳士風度，深受隊友的愛戴。有一件事可以作爲最佳佐證，那就是奎伊洛斯到來後，他主動讓出了隊長位置。

赫里奧身披17號球衣，吳天長身披34號球衣，剛好是他的雙倍。赫里奧是一線隊左中後衛，吳天長是青年隊左中後衛，剛好是踢的同一位置。照理說，除了踢角球，這兩人是絕不會糾纏在一起的。但此刻，赫里奧跟幾名後場球員正在互相倒腳，吳天長裝作有意無意地，跑到了他的身邊。

“你在說什麼？”對於小潘的說法，戈維亞有些摸不著頭腦。

“對不起菲利普……我沒法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只能勸你終止這場比賽。”

“哈？”

“我敢說，只要赫里奧一拿球，吳天長那小子就會馬上放鏟！”

“……”

戈維亞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於是清了清嗓子，隨即喊停了比賽。所有球員都有些納悶，這球踢得好好的，教練是想做什麼？

戈維亞招手示意所有人過來，小潘在一旁提醒道：“我會解決這件事，交給我行嗎？”

“我理解他的心情。那個受傷的孩子是他的好兄弟，對吧？”

“是的……但這不能成爲他亂來的理由！”

戈維亞看著他，忽然笑道：“潘，你也是我們的教練之一，我相信你。”

待球員們都來到身邊，戈維亞想了想，然後拿出戰術板一通比劃，把幾個表現不好的球員挨個數落了一遍。實際上他只是爲了配合小潘演一齣戲，免得別人生疑。

小潘則單獨和三個中國球員聊了起來，儘管和其他球員都站在一起，但反正沒人聽得懂中文，不需要刻意避開。

小潘盯著吳天長，開門見山道：“吳天長，你知道我想說什麼，你最好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爲。”

吳天長並不說話，只是哼了一聲，把臉撇向一邊。

陳劍豪問：“怎麼了？”

“跟你無關。”小潘只盯著吳天長，說：“少他媽給我裝啞巴！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陳劍豪張嘴又想說點什麼，陳謹吾立刻向他擠擠眼，示意他不要插嘴。

小潘接著說：“大家都很關心方濟舟的傷勢，一會兒我們也會帶你去看他。但你以爲你在場上亂來，他就會感謝你嗎？”

吳天長依舊不說話，甚至轉過身，準備走人。

“給我站住！”小潘喊住他，又說：“想想你爲什麼會來這裡！如果只是爲了耍小孩子脾氣，那我明天就送你回國！”

小潘忽然提高了音量，引得衆人都不禁望向他。

戈維亞揮了揮手中的戰術板，說：“都給我看這裡！別走神！”

吳天長停下腳步，回頭道：“嚇唬誰呢？”然後又指著陳劍豪，若有所指道：“你連黃大仙都搞不定，有什麼資格決定我去哪裡？”

“喂？”陳劍豪瞥了他一眼，“挑事呢還？”

小潘說：“豪仔，不關你的事，你別插嘴。”

吳天長不以爲然道：“有事說事，別假惺惺的！你要是想打架，我也奉陪！”

陳劍豪有些忍不住了，說：“你小子有點給臉不要臉啊？人家怎麼招你了？”

“我懶得跟你們說，都他媽吃裡扒外！”

“你——”

小潘伸手擋在陳劍豪面前，說：“都給我收斂點，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聽得吳天長這句“吃裡扒外”，陳劍豪才似乎理清了事情的緣由，便問：“怎麼？你是想給方濟舟報仇？”

這時候陳謹吾也開口了，說：“天長，我知道你跟濟舟關係很好……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吳天長啐了一口，說：“我呸！剛纔說你們吃裡扒外還差點味兒！你們根本是崇洋媚外！”

陳劍豪頓時火冒三丈，無奈被小潘擋著，也顧及其他人的眼光，不好發作，只好厲聲道：“你他媽說話給我注意點！別以爲老子不敢打你！”

事實上，陳劍豪的火爆脾氣跟小潘如出一轍，特別是說髒話時那股一發不可收拾的勁頭，更是像極了他。不過小潘這會兒倒表現得很理性，見事態愈演愈烈，索性攤手道：“那麼想惹事是吧？行，直接找你的主教練說去。”然後朝一旁的戈維亞喊道：“菲利普，這小子有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