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fā)尋人前,睿安帝派人打探過魚府,所以對魚傾城也算熟悉。
“你何罪之有?”
“皇上,”魚傾城磕著響頭,連連求饒道:“小女驚擾聖駕,還請皇上恕罪!”
“哦?”他將目光轉(zhuǎn)向魚笙,饒有興趣道:“魚府還有小姐?魚笙曾救過朕的性命,這件事朕會派人調(diào)查清楚,在此之前,還得委屈了魚姑娘。”
“皇上......”魚傾城嚇的驚慌失措,嗖地站起,楊耀阻攔不及,魚笙遮面的那塊布給揭開,“皇上、皇上,這就是魚笙呀!”
衆(zhòng)人皆是一愣,魚家公子男生女相,今日梳起女兒裝,倒美的更似幾分,便是衣裳有損,看來卻清水出芙蓉,冰清玉潔。
“魚笙?”睿安帝驚訝不已,“怎麼會是你?你怎麼這身打扮?”
魚笙咬著牙,直視一人道:“寧卿淵!”
衆(zhòng)人將目光又轉(zhuǎn)向他,皆是不解,“你是誰?”
又是一番費解。懂的人知曉魚笙與寧卿淵乃結(jié)拜,今日相救,若是寧卿淵早就發(fā)現(xiàn)那人是魚笙纔會出手,可現(xiàn)在判斷,他又不認識魚笙,那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你到底是誰?”睿安帝問道。
“皇上,”魚傾城解釋道:“這當(dāng)真是魚笙呀!”
“據(jù)朕所知,魚家就一位公子,哪裡來的小姐?魚傾城,你可知欺君可是殺頭的罪,不要爲(wèi)了救無關(guān)緊要的人而不知死活。”
“這便是魚笙呀!皇上,魚笙自幼多病,所以一直當(dāng)著男兒養(yǎng),魚府上下也就民女一人知曉。”
“是嗎?爲(wèi)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換回女裝?”
“皇.......”
“讓他說,”睿安帝看著魚笙道。
魚傾城急的暗自抹眼淚,害怕不已。
“說什麼?”
“你爲(wèi)何會出現(xiàn)在這裡?又蒙著面,而且......而且換回女裝,”對魚笙的問責(zé),睿安帝顯然溫柔許多。
“陪母親前來,蒙面只是不想讓人知曉身份。”
“爲(wèi)何?”
“因爲(wèi)......”她低著頭,信中寫的無錯,她已中計,若一意孤行,只會害他,“不習(xí)慣。”
睿安帝輕輕笑出聲道:“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
將軍府的狼藉交由旁人收拾,離開將軍府時,楊耀親自出門相送,但魚傾城並未理會。二人似都有話要說,卻又因顧忌而不得等待。
回到魚府,魚笙被領(lǐng)到祠堂。黑漆漆的空處,只有一塊沒有名字的牌位,沒有香火,沒有祭祀,有的一塵不染,只能知曉這裡一直有人打掃。
魚笙跪在牌位前,冷風(fēng)從敞開的大門吹來,傷口已感覺不到疼了,血已凝固,與衣裳緊密貼合,她似能感到脫下衣裳時的快感。
想到那封信,想著那陌生的眼神。
“你是誰?”
她緊緊咬著脣。西胡時來不及說的,現(xiàn)在成了不可說,如果那時知曉他會失去記憶,倒不如敞開心扉,何須顧及。
這些日子,應(yīng)該是昭若照顧著他。她對他費解,卻明白昭若眼裡的感情,她......豈能害怕......
送信的乞丐,信中的叮囑。至此時,她甚至懷疑,西胡所行的發(fā)生都是有意安排,睿安帝未找到人,卻又突然回來。
她未能等到最後,不知自己知道多少又被隱瞞多少。至始自終,並未有人告訴過她什麼,師父口中的話,也只是希望她不要參與其中。
但是,此刻她已不能置身事外,他的失憶一定要調(diào)查清楚,還有送信的乞丐。而現(xiàn)在,唯一可給她線索的,只有陶漓。
或是景應(yīng)此情,雨淅淅瀝瀝落下,更多了絲陰冷。週四漆黑且又安靜,風(fēng)聲呼嘯,卻又似隔著許遠,卻聽得令人十分不舒服。
落雨打在門窗上,雨聲漸漸響起,噼裡啪啦嘈雜的似有多人在議論著。
魚笙有些困了,冷意覆蓋,她縮著身子,越來越冷越來越困。朦朧之中,一道“嗒嗒”的水聲響起,她一個機靈,感動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瞬息之間,睡意全無,可惜,週四的漆黑並未能使她看清什麼,只是清醒讓冷意更加明顯許多。
她的心噗通地跳著,緊張牽扯著緊繃的身子,耳邊被呼吸出的熱氣而驚地汗毛豎起。
這份平靜無人想打破,但這種僵持,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麼。她轉(zhuǎn)過身去,只見一道泛著亮光的雙目與她雙目齊平。
“誰?”她沙啞著嗓子,聲音顫抖著。一掌向那黑物劈去,一道嗷嗚哀嚎。
原來是隻野狗。她緊張地喘著粗氣,跌坐在地,“小畜生,你沒事嚇人做什麼?”
野狗嚇的蜷縮在地,不知是怕還是冷,瑟瑟發(fā)抖。
魚笙乾脆坐在了地上,一屋多了只狗,也似有了個陪伴,冷依舊,卻沒了之前的害怕。
雨到第二日天明時止住,在之前,她打了個瞌睡。待驚醒,雨止了,天也亮了,屋外的積水還未排清,昨日的那隻野狗也未離去。
“過來,”野狗毛色顯黃,瘦的皮包骨頭。昨日闖入應(yīng)該是覓食加上躲雨,只是狗運不佳,未找到充飢的食物,卻被無緣無故打了一頓。
野狗搖著尾巴,眼瞼的排泄物使其看起來又髒又醜,不過雙眼判斷,這狗倒是憨厚老實。
“我不打你,”野狗似能聽懂她的話,伸著兩隻前腿向前挪了挪,不過卻未敢近身。
魚笙摸了摸衣裳,沒有乾糧也沒有銀子,看來騙不了野狗。
她打了個哈欠,一夜挨餓受凍,反使得人精神許多,胡思亂想一時半刻間停止不了,但總比昨日好了許多。
該如何調(diào)查寧卿淵失憶之事,她一時間也沒有個主意,若當(dāng)真無法,只能再去趟西胡。
野狗可憐兮兮,身子縮成一團,滾圓的雙目一直看著她。
一人一狗在祠堂裡,待太陽升起後,野狗走了不久後又回來了,繼續(xù)縮在原來的地方打盹。
魚笙肚子有了餓了,雖然傷口疼痛不止,但吃的慾望卻勝出許多,也許並非是爲(wèi)了她自己。
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思一直持續(xù)到巳時,管家領(lǐng)著兩個下人心急火燎趕來,一聲吆喝道:“哎呦呦,我的小祖宗呀,你怎麼還在祠堂呢?府裡上下都找你找瘋了呀。”
“不是母親讓我再此面壁思過嗎?”
“哎呦呦,夫人哪裡捨得啊,”管家見從小看著長大的少爺成了小姐,一時之間很不適應(yīng),“我的少......小姐呀,夫人說的也是氣話呀!也沒人看著呀。今個兒大早夫人去房中找你,沒找到小姐,嚇的臉兒都白了。”
“找我什麼事?”管家手舞足蹈,誇張不已。
“大事!大事!”管家命兩個下人將她扶起,著急道:“你快點回府吧,出大事了。”
“等等,”坐了一夜,腿又冷又麻。蜷縮著的野狗可憐兮兮地看著,它與她也算共歷苦難,“這隻狗我得待回府。”
祠堂距離魚府只隔著兩條街,不過因爲(wèi)魚笙將野狗帶回府上,並將狗抱上馬車,這讓管家唸叨不已,很是不滿。
不過,待回到魚府,管家卻是領(lǐng)著她偷偷走著後門,已有十幾個下人在此等候。還未等魚笙說話,一羣人等就圍簇過來,嚇的野狗“汪汪”直叫。
“啊呦,小姐呦,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抱著這隻野狗做什麼?扔了吧,一隻畜生。”
“替我打盆水來,”魚笙依舊抱著狗,不理管家囉嗦,“溫水,洗身子。”
管家一聽,連指派道:“對對對!快準備熱水給小姐沐浴更衣。夫人還在大廳等著呢。”
一羣人又是手忙腳亂,可待打來清水,魚笙未將自己洗淨(jìng),而是將野狗扔到水中,親力親爲(wèi),給它洗起澡來。
野狗嚇的瑟瑟發(fā)抖,在旁的下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連換了兩桶水,這纔將野狗身子給洗了乾淨(jìng),找來乾淨(jìng)的布給野狗擦了身子,管家急急忙忙趕來,卻未見她換上乾淨(jìng)的衣裳,反而裙襬也溼透,又髒又亂。
“你們!你們!”管家氣地正破口大罵,見到魚傾城等人走來,又唯唯諾諾,“夫人.......”
魚傾城氣的幾欲暈厥,可宮裡頭來人,她有氣無處發(fā)泄,只能壓抑著怒火,似笑非笑道:“高公公,魚笙找到了。”
高公公手握聖旨,見到魚笙這副模樣也是一愣,加之狗叫沸鳴,甚爲(wèi)混亂。
“魚、魚姑娘,你......你沒事吧?”
“無恙。”
高公公又看了看魚傾城,尷尬遲疑,緩緩將聖旨給打開,清了清嗓子道:“魚姑娘,昨日你救駕有功,皇上特地下了聖旨賞賜,你快快跪地接旨吧!”
“不是還需調(diào)查嗎?”
“這......”高公公轉(zhuǎn)著眼珠兒,天子的心思難猜,不過......也不是太難猜,“這小的就不清楚了。”
魚笙不知睿安帝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既然他跟寧卿淵失憶有關(guān),而昨日她被他救,睿安帝一定是想從她身上打聽出什麼。
“魚姑娘?”
“魚笙接旨,”她噗通一聲跪地,耳細的人都能聽到骨頭撞地的聲音。
高公公連忙蹲下,關(guān)心道:“姑娘昨日受了傷,是奴才糊塗。皇上有過吩咐,只要將賞賜送上便可,姑娘收下就成,這禮不禮的總得分時辰。姑娘還是多多休息,小的也不多作打擾。”
高公公將魚笙扶起後領(lǐng)著一羣宮人回去了,魚傾城前去送人,暗中也塞了不少銀子。
魚傾城送人後回來,伺候的幾個下人都被攔在門外,屋門緊閉著。
“魚笙,”她敲著門,耐心等待著,“是娘。”
待過了些時候,魚笙纔將門打開,身子已洗淨(jìng)也換了衣裳。
魚傾城心中有氣,這宮裡的人走了,總得發(fā)泄發(fā)泄。她一言不發(fā)地走進屋子,見掉落地上的內(nèi)裳上皆是血,有些處血還未乾透。
“傷口又裂開了?讓娘看看。”
“不用了,”魚笙避開道:“是褪衣服時碰到傷口而已,無礙。”
她說的雲(yún)淡風(fēng)輕,可褪衣時連著血皮扯下,那又是怎樣的痛。
“你是不是怨娘?”
“魚笙不怪母親,前日的事是魚笙之錯,母親那一掌是爲(wèi)了救笙兒。”
魚傾城抹著眼淚,心中難受的緊,百感交集,“我也不知是誰教你功夫。娘只望你這生平平安安,可.....是哪個歹毒心腸將我家笙兒牽累其中,還受了重傷,我......”她捶胸頓足,越說越是難受,“娘有錯,讓笙兒受委屈了。”
“母親,”見魚傾城哭的肝腸寸斷,她心裡也是難受,“你就別再說了,魚笙本就未將那事放在心裡,你今日這麼一說,雖怨怪的是你,可歸根到底還是我的錯。笙兒的傷無大概,休息個兩日便好了,你不必擔(dān)心。”
魚傾城又是嘆氣又是抹淚,“罷了,不提了,免得你也傷心。”
“笙兒想養(yǎng)只狗,”她指著睡在榻上的野狗道:“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小魚。”
魚傾城心中對女兒有愧,養(yǎng)狗之事也未爭說,也就這麼應(yīng)下了。
魚府少爺由男變女,府上下人暗中都議論紛紛。不過,主子還是當(dāng)初的那個主子,卻讓府上婚娶年紀的下人給惦記著,每日都尋著心思轉(zhuǎn)悠。
魚笙的傷痊癒花了大半月的時間,每日魚傾城都送來藥湯送補,念念叨叨心中愧疚,有時說著說著又抹起眼淚。
不過好在近至年關(guān),綢莊忙的緊,若是往年還有魚笙忙著照應(yīng),不過現(xiàn)在身子未痊癒的人,加之又恢復(fù)女兒身,魚傾城倒捨不得。
眼見魚傾城忙的人也憔悴,魚笙的傷也近痊癒。待連續(xù)數(shù)許的陰雨後,雖天冷了許多,但終於出陽,整個人都舒服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