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用罷，黃藥師陪著洪七公與歐陽鋒二人閒聊，靈智忽然對著老頑童道：“老頑童，老衲有話跟你說，你隨我來。”說完，在黃藥師等人詫異的眼神當(dāng)中，身子一閃，已奔出數(shù)丈之外。

老頑童大聲喊道：“大和尚，你肯傳我你的‘大手印’啦？等等我。”當(dāng)下展開輕功緊隨在後。不多時，二人已奔至桃花島西邊一處崖。

靈智聽著海浪拍擊著礁石的噗噗聲，望著藍(lán)色的海面與遠(yuǎn)處的晚霞練成一線，悠然出神。

老頑童一見靈智站在崖邊，當(dāng)即大呼小叫的道：“大和尚，你的輕功真厲害，我居然追不上你。你喚我來，是不是打算傳我功夫？”

靈智頭也不回的道：“不是。”老頑童不解的問道：“那是爲(wèi)何？”靈智轉(zhuǎn)過神來，見他鬚髮半百，眼中滿是好奇與不解，輕輕的嘆了一口後，忽然吟道：“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你還記得寫這首詞的人麼？”

老頑童一幅見了鬼的樣子，驚恐的道：“你、、、你如何知道？”靈智沉聲問道：“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老頑童不敢直視靈智的眼神，忽然轉(zhuǎn)身狂奔，瞬息之間已至七八丈外。

靈智提高音量道：“你知不知道，她給你生了個兒子。”原本奪路狂奔的老頑童身子一僵，只聽靈智語如連珠，飛快的道：“你又知不知道你那個兒子被人暗算，她請段王爺去救，段王爺不肯，讓你兒子因此一命嗚呼了。”

老頑童猛然回頭，以去時更快的速度奔至靈智身前，焦急的道：“大和尚，你說的是真的麼？”靈智點點頭道：“你以爲(wèi)你對不起段王爺，殊不知他見死不救，也覺得對不起你們二人，如今已經(jīng)退位爲(wèi)僧多年，遁入空門了。”

老頑童拉著靈智的手，一臉焦急的道：“那、、、那她如何了？”靈智緩緩道：“你被黃老邪囚禁了十五年，她不知從何處得知後，知道島上陣法機關(guān)遍佈，十餘年來一直在研究奇門五行、遁甲算術(shù)，爲(wèi)的便是想要將你救出來。”

老頑童一怔，隨即喃喃自語道：“你爲(wèi)什麼這麼傻？”靈智冷哼一聲道：“你也知道她傻，依老衲看，她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爲(wèi)了你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根本就不值得。”

老頑童聞言，雙手不斷的撕扯著頭髮，痛苦的道：“不錯，你說的不錯，根本就不值得。”靈智見他如此痛苦，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嘴上卻繼續(xù)道：“身爲(wèi)一個男人，要有所擔(dān)當(dāng)。一個女人，爲(wèi)了你放棄尊貴的身份，放棄錦衣玉食的生活，十餘年來孜孜不倦，忍受寂寞孤獨，只想救你出來，如此情深義重，但凡是個男人，就要對她負(fù)責(zé)。”

沉默了片刻，老頑童澀聲開口道：“我要去找她，大和尚，你告訴我她在哪裡？”靈智道：“當(dāng)真？”老頑童堅定的道：“我要去找她。”靈智嘆道：“瑛姑隱居在湘西鐵掌峰白裡之外的黑龍?zhí)丁５却碎g事了，老衲便陪你走一遭。”老頑童乍聞瑛姑消息，正是昏昏沉沉、內(nèi)疚不已之時，如今聽得靈智願意帶他去黑龍?zhí)叮闹懈屑た上攵晕⑵綇?fù)了一下激盪的心情，對著靈智拜道：“大和尚，謝謝你啦。”

靈智扶起他笑道：“如此多禮，可不是老頑童你的作風(fēng)。”二人對視一眼，登時覺得親近了許多。靈智又道：“咱們出來也有一會兒了，走罷，別讓老叫花子他們等急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要朝島內(nèi)竹亭處走去。

“等等，大和尚。”

老頑童身子一晃，攔在靈智身前，頗爲(wèi)扭捏的道：“大和尚，你可不可以別把今日的事情告訴給黃老邪他們。”一句話說完，一張老臉已羞的通紅。靈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放心啦，老衲可不是多嘴之人。”

老頑童聽到靈智的保證，精神大振，健步如飛。不一會兒，已聽得黃藥師、歐陽鋒等人爽朗的談笑聲。幾人一見靈智二人，面上閃過幾分狐疑之色。洪七公笑道：“你們在談什麼？”老頑童垂首不語，靈智斜睨了他一眼，對著洪七公他們笑道：“聽聞全真教有一部先天功，老衲我有感一身武功距離那先天之境只不過一線之隔，想問問老頑童會不會這門功夫。”

歐陽鋒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開口道：“我也聽過這門神功的大名，據(jù)說精微博大還要勝過《九陰真經(jīng)》，只是無緣得見。”他說到這裡，似是察覺自己太過心急，頓了一頓，又哈哈笑道：“不過我聽說這門功夫入門要求甚高，除卻已逝的重陽真人練成之外，倒沒聽過其他人會了。”說完，目光灼灼的瞧著老頑童。

老頑童感激的瞧了靈智一眼，對著幾人道：“老頑童我年輕之時破了童身，師哥倒是沒傳我這門功夫。不過他當(dāng)年將這門功夫傳給了大理段皇爺。”歐陽鋒眼中閃過一絲陰翳之色，他總算明白了當(dāng)年爲(wèi)何南帝肯傳“一陽指”給王重陽了，想不到這些人對自己如此提防，一時間心中大爲(wèi)不快。

洪七公似笑非笑的看了歐陽鋒一眼，對著靈智道：“大和尚，你的‘大日如來神功’難道還比不上‘先天功’麼？”靈智傲然一笑道：“如何比不得？不過佛道之間本有共通之處，老衲也只是想借鑑裡面的一些想法完善自己的功法罷了。”他見歐陽鋒兀自不痛快，對其笑道：“老毒物，你也別覺得不痛快，若我是王重陽，也會如此做的。”歐陽鋒倒也知道幾人對他提防的原因，反正如今已經(jīng)得到了《九陰真經(jīng)》，心中執(zhí)念已了，又聊了幾句即岔開話題，談起了如何突破先天境界之上。

常人習(xí)武，莫不以突破先天至境爲(wèi)目標(biāo)。幾人包括老頑童在內(nèi)，均位列絕頂之境，距離那神而明之、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不過一步之遙，自然想踏出那一步。特別是黃藥師、歐陽鋒、洪七公三人，他們早在第一次華山論劍之前便已突破到絕頂之境，如今將近二十年過去，他們每日勤修苦練，爲(wèi)了得便是化繭成蝶，一步登天。這幾人，他們彼此交流心得，演練招式，莫不武功大進，此刻聊到如何突破最後這一步來，全都拋開心中顧及，將彼此的猜測一一道出，越聊越是投契。

只聽黃藥師道：“我研究過不少典籍，這先天境界雖然玄妙，但也並非無跡可尋。依我之見，當(dāng)從人體三寶精氣神著手。道家有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的說法，我想，這先天之境當(dāng)與道家煉神還虛的境界相當(dāng)。”

幾人聞言，均陷入沉思，良久，歐陽鋒才道：“這道理咱們都懂，煉精化氣倒還好理解，可以又該如何煉氣化神？如何煉神還虛呢？”洪七公道：“老頑童，咱們這裡也就你練的是道門正宗，你且跟咱們說說這煉氣化神同煉神還虛？”

老頑童撓撓頭道：“這可難爲(wèi)我老頑童了。”他沉吟片刻，緩緩道：“記得當(dāng)年師哥跟我說過，在道家內(nèi)丹築基氣功當(dāng)中，須得將氣與神合煉，使氣歸入神的煉修階段。所以，我想這煉氣化神的要點應(yīng)當(dāng)是用一是調(diào)整內(nèi)氣之分佈與運行罷？”不過這只不過是他的個人猜測，是以他也沒有底氣，越說聲音越小。

靈智沉思片刻，忽然出聲道：“老頑童，老衲如今倒對你佩服得很吶。”他見吸引了幾人的目光，又道：“老衲又一點兒淺陋之見，對與不對，還望幾位不吝指點。”洪七公笑道：“大和尚，你的本事咱們都是知道的，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

靈智道：“諸位當(dāng)知道，體魄強健、年輕力壯者，渾身氣血精氣充足，所以這煉精化氣自然也比一般人容易。武功練到咱們這個地步，可以說已處於練氣頂峰，再往下，便是化神了。前幾日，咱們探討過人體身上的隱脈玄妙。然老衲覺得即便你貫通的隱脈數(shù)量再多，也不過是將內(nèi)功練得更深一點，搬運起內(nèi)力來反而沒那麼容易。爲(wèi)何？只因咱們的意識進步不如內(nèi)功進境迅速的緣故。這也是爲(wèi)何只有那些武道意志堅定之人才更容易突破到下一個境界的緣故。”

幾人聞言，均覺大有道理，只聽靈智又道：“我佛門講究肉身乃是臭皮囊，反而對意識更爲(wèi)看重。託先輩之福，留下了專門修煉精神力量的法門，是以老衲才能以龐大的精神力御使真氣，練氣鍛體，在不足五十之齡後來居上，武功追上幾位。”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接著道：“近幾年，老衲翻遍我密宗各種典籍，一直在研究祖竅奧秘，最後發(fā)現(xiàn)若是以真氣溫養(yǎng)眉心祖竅，對於精神力的提升有極大的好處。”他說到這裡，緩緩將如何以真氣溫養(yǎng)祖竅的法門道出，幾人一試之下，果如靈智所言，精神力變得十分活躍，五感更爲(wèi)敏銳，以意識調(diào)整內(nèi)氣之分佈運氣起來，順?biāo)祆`動遠(yuǎn)超之前，一個個心中大喜。

黃藥師若有所思，忽皺眉問道：“上人，吾聞，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紀(jì)也。先天之道，化氣爲(wèi)先，合乎陰陽，莫見其形，莫知其名，謂之‘神而明之’。”他說到這裡，眉頭大皺，眼中滿是不解的問道：“養(yǎng)氣化氣之道，我等均知。可這合乎陰陽，又當(dāng)如何解釋？難不成這玄之又玄的精神力也分屬兩儀不成？”

靈智沉吟片刻，緩緩道：“正所謂神明之源，一其化端。是以德養(yǎng)五氣，心能得一，方得其術(shù)。以老衲淺見，這個心字，正是咱們今日所討論的意念、意志乃至心力、精神力。”他見洪七公滿臉疑惑，歐陽鋒與老頑童亦是眉頭深皺，心中暗罵一聲“不學(xué)無術(shù)”，卻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咱們習(xí)武練氣，練到高深處，真氣生出無數(shù)玄奧變化，可以溫養(yǎng)五臟六腑，孕育胸中五氣。心神如一，真氣才能如指使臂。你們想，若是打坐煉氣之時，心存雜念，豈非很容易走火入魔？”他見洪七公等人明白了這一節(jié)，纔回到黃藥師適才的問題上，倏然道：“咱們前幾日研究過那篇真經(jīng)總綱，依老衲之見，這‘合乎陰陽’四字，無外乎也是此理。”

黃藥師道：“問題是，又如何達(dá)到‘神而明之’的境界？”靈智反問道：“你們覺得怎樣纔算突破先天？”老頑童表情一肅，道：“我當(dāng)年依稀聽我?guī)煾缰v過，真氣積累到一定程度，貫通天地二橋之後，自然便可突破。”

幾人均知所謂‘天地二橋’，乃指頭頂百匯穴與足下涌泉穴，天地二橋一旦貫通，體內(nèi)真氣可瞬息之間遊走周身各處，身輕如燕、迅若奔馬都不足以形容這一境界的妙處。

靈智道：“不錯，但若要貫通天地二橋，當(dāng)從真氣的質(zhì)與量上著手。你們想，這二橋之間的屏障何等堅固，若真氣的量不足，衝擊屏障之時則後繼無；若質(zhì)不足，根本不足以撼動那堅固的屏障。”

黃藥師等人眼前一亮，齊呼道：“不錯，正是此理。”幾人是武學(xué)大家，自然明白真氣轉(zhuǎn)換之間的妙處。別的不說，單說兩個功力相差無幾之人比拼內(nèi)力，一人蠻打蠻幹，一味剛猛，另外一人則時而剛猛，時而陰柔，任誰也知哪個支撐得久。

幾人聊得盡興，話題也越來越高深莫測，靖蓉二人只覺得哈欠連天，倒是歐陽克內(nèi)功雖不如郭靖深厚，但畢竟經(jīng)過歐陽鋒的多年調(diào)教，於武學(xué)上的見解較之郭黃二人要來得強，倒也能聽懂一兩成。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晚，島上的啞僕拿來火燭，黃蓉強打起精神整治了幾樣精緻小菜，伺候靈智等人用罷，這纔回房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