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見到丘處機擾了二人獨處的時光,心中已然不快,這時見他不分清紅宅白的質(zhì)問郭靖,當(dāng)下對著丘處機道:“你這臭道士好沒道理,都一把年紀了還要與我靖哥哥動手,傳揚出去也不怕丟了全真教的臉面。”
丘處機聞言心道:“這丫頭話雖然不中聽,但是卻說沒錯。論輩分我與他師傅江南七怪是一輩兒的,論年紀更是遠大過他。倘若今日與他動手,傳揚出去江湖上的同道勢必笑我丘某人依大欺小。罷罷罷,暫且忍耐一番,日後直接向江南七怪幾個問罪罷了。”
卻不想郭靖是在實在人,當(dāng)下答道:“晚輩笨得很,幾位師傅的武功我總是練不會。”
此話一出,丘處機大怒,心道:“好哇,你是笑我全真教的武功不如江南七怪的武功麼?你練不會都能勝過得了我真?zhèn)鞯闹酒剑热艟殨慌乱苯訉ξ页鍪掷病:煤煤茫袢詹唤逃?xùn)教訓(xùn)你小子,我丘處機三個字倒過來念。”
丘處機冷笑一聲,對著郭靖道:“是麼?既然如此,那作爲(wèi)長輩我要指點指點你幾招。”
郭靖當(dāng)日見識過王處一露出的一手功夫,心中對他好生欽佩。他心想:“你是王道長的師兄,只怕武功還要在王道長之上。今天能夠指點我武功,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他心中沒那麼多彎彎道道,全然沒想到其他。
黃蓉則不同,她見到眼前這個牛鼻子道士目光陰冷,只怕來者不善,當(dāng)下在旁邊叫道:“不要臉。”
丘處機道:“小丫頭,你說什麼?”
黃蓉道:“大人欺負小孩。”
丘處機一愣,他是成名的前輩,覺得果然是以大壓小,但是見他先前出言如此狂妄,又不想就此罷手,當(dāng)下對著郭靖喝道:“小子,難道你要躲在一個女人背後麼?”
郭靖自幼蒙靈智教導(dǎo),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自然不肯躲在女人背後。當(dāng)下上前一步,對著丘處機道:“那晚輩得罪啦。”說完,擺個守勢等丘處機進招。
他這些年來,每次同江南七怪等人動手,必定先讓三招,以示恭敬。他只當(dāng)丘處機真是指點晚輩,所以也循照慣例要讓他三招。
丘處機見到郭靖拉開架勢並不出手,先是一愣,隨即大怒,氣血上涌,一張臉憋得老紅,心想:“好哇,江南七怪這個徒弟當(dāng)真狂妄無比,視貧道如無物。貧道成名數(shù)十載,難道跟你一個小孩動手還要先行出招不成?”丘處機一字一句的道:“你出招罷。”
郭靖不解其意,再次抱拳行禮道:“請。”一個字說完,還是不動。
丘處機再也忍不住了,當(dāng)下手掌一翻,運足內(nèi)力,一招“履霜破冰掌”當(dāng)中的“寒霜初至”,對著郭靖狠狠的拍了過去。
這“履霜破冰掌”原是全真教的基礎(chǔ)掌法。不過它終究是王重陽所創(chuàng),所以有一個特性,那便是內(nèi)功越深,威力越大。丘處機十八年前便已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經(jīng)過十八年的勤學(xué)苦練,哪怕道法不如馬鈺等人高深,也是非同小可,全真七子當(dāng)中隱隱排第一。這一下含怒出手,哪怕只運起八成內(nèi)力,威力也大得驚人。而且掌中勁力含而不漏,常人與之對上,非要吃一個大虧不可。
郭靖原本只當(dāng)是切磋,所以手上只有一兩分力道。他一招“莽牛頂角”迎上去,拳頭還未與他手掌相交,便察覺一股大力涌來。郭靖神色大變,暗道不好,這人要下殺手了,忙鼓動丹田當(dāng)中的九陽真氣,一拳砸了過去。
郭靖到底是倉促提氣,哪怕神功護體功效強大,也被丘處機的掌力震得氣血沸騰,一連退了七八步纔將這股巨力卸去。
丘處機心中也兀自詫異,他自己這一掌的威力自己清楚,便是一塊石頭,也要被掌力震得四分五裂不可。眼前這小子竟然只退了七八步,難怪有狂妄的資本。他索性不再留手,以“履霜破冰掌”中的精妙招數(shù)一掌掌對著郭靖拍去。
二人這一交手,一個掌法精妙內(nèi)功深厚,一個根基紮實氣血如龍,竟然鬥了個不相上下,眨眼之間拆了十七八招。郭靖鬥發(fā)了性,他自小生於大漠,歷經(jīng)風(fēng)沙冰雪、兵戈殺伐,磨練得獷悍堅毅,他見到丘處機出手之間毫不留情,當(dāng)下鼓盪一身內(nèi)力,誓要剮下他三兩肉下來。
丘處機越鬥越是驚奇,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非但每一招勢大力沉,一身內(nèi)功居然深不可測,自己一時間竟然拿他不下。
他們兩個越鬥動靜越大,很快便驚動了靈智、王處一等人。
靈智瞧著正在與郭靖奮力相搏的丘處機,冷冷的對著身邊的王處一道:“好一個有道全真。”話語之中譏諷之意十分明顯,任誰也聽得出他說得是反話。
王處一顧不得答話,當(dāng)下一個閃身躥進二人交戰(zhàn)的圈子,一手壓住郭靖的手腕,一手運足內(nèi)力接了丘處機一掌。
二人看見來人,忙罷手而立,只是還冷冷的瞧著對方。
王處一衝丘處機高聲質(zhì)問道:“丘師兄,你怎麼同靖兒這孩子動起手來了?”他知道郭靖的性子,極爲(wèi)淳樸老實,輕易不會惹事,所以問題勢必處在丘處機身上。
丘處機正待答話,只見靈智冷冷的問道:“你便是丘處機麼?”
丘處機答道:“不錯。”
靈智喝道:“你也是江湖上的成名前輩,怎的欺負老衲的徒兒?可是見他老實可欺?”
丘處機怒道:“好好好,想必你就是靈智上人吧?原本我還不知道這小子爲(wèi)何性格如此狂妄,卻不曾想原來是你教的。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上?”他自視甚高,兼之無數(shù)年來始終未遇上過真正的高手,以爲(wèi)靈智再厲害也只是跟自己不相上下。先去他同郭靖鬥了幾十招沒拿下他,自覺丟了面子,現(xiàn)在靈智出現(xiàn)反而正中下懷,畢竟郭靖是小輩,哪怕勝了他也不怎麼光彩。
饒是王處一性格溫和,也氣得夠嗆。郭靖如此好的孩子,你居然說他狂妄。還有,眼前這個人哪怕是咱們七兄弟齊上,也不見得是人家的對手,你竟敢捋他的虎鬚。
王處一忙上前對著靈智道:“上人暫且息怒,我看這當(dāng)中應(yīng)該有什麼誤會吧。”說完,又對著丘處機大聲道:“丘師兄,你就不能收斂一下自己的性子麼?”
丘處機原本心中就不怎麼痛快,此時見到王處一這個師弟非但不幫自己人,反而幫助外人,當(dāng)下對著王處一道:“王師弟,你到底是誰的師弟?”
此話一出,王處一登時色變。丘處機也察覺到自己這話說重了,語氣柔和了一點道:“放心,瞧在你面上,我不取他們性命就好了。”
王處一啞然,氣得一跺腳怒道:“你好自爲(wèi)之,我不管了。”說完,對著靈智拱拱手,站到一邊。
郭靖自小對靈智最是尊敬,既惱怒丘處機剛剛對自己下殺手,又惱他對靈智出言不遜,當(dāng)下就要上前動手。
靈智緩緩道:“靖兒,你退下,爲(wèi)師今日一定要教訓(xùn)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牛鼻子。”
郭靖依言退下,拉著黃蓉站到一邊。
丘處機大怒,刷的一下抽出長劍,厲聲道:“禿驢,受死吧。”他一句話說完,長劍一抖,變成三個劍影,正是全真教最厲害的劍法“一氣化三清”,他盛怒之下,竟然拿出來壓箱底的功夫。
靈智動也不動,等到丘處機長劍近身,陡然伸出右手,夾住丘處機的劍尖。靈智練成“龍象般若功”第九層,九陽神功業(yè)已大成,更是創(chuàng)出《大日如來經(jīng)》這等神功,一身力道何等驚人,他兩根手指這一夾,好似一把鐵鉗一般將丘處機的長劍夾住。
丘處機用力抽拔,臉孔脹得通紅,長劍竟紋絲不動。
靈智冷冷一笑,指上用力,咔的一聲,竟然全憑肉身將丘處機的長劍折斷,隨即屈指一彈,那截短短的斷劍好似流星一般劃過,刺中丘處機肩頭。
靈智冷笑道:“我當(dāng)你有多大本事呢?原來卻是一個這樣的膿包。”說完,一轉(zhuǎn)身,對著郭靖道:“靖兒,咱們走吧。”
這時,丘處機雙眼赤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定要讓這該死的禿驢喪命在道爺劍下。他眼中利芒一閃,竟然持著那柄段了一截的長劍朝靈智背後刺去。
郭靖大喝:“師傅,小心。”
王處一則對著靈智喊道:“上人,還請手下留情。”
以靈智如今的功力,“精神力”已然可以外放了,他雖轉(zhuǎn)身,但周身一丈的動靜都休想瞞過他。他見到丘處機如此不識趣,已經(jīng)沒有同他鬧下去的心思了,驀然轉(zhuǎn)身,對著丘處機一掌推了過去,用的正是拿手絕學(xué)密宗大手印。
原本他見丘處機如此卑鄙,背後偷襲,這一下出手原決不容情。正當(dāng)掌上內(nèi)力將吐未吐之際,聽見王處一大喊“手下留情”,又想起他始終以禮相待,又瞬間收回了三成力道。
這一掌,靈智使足了七成力道,磅礴的掌力直接將丘處機轟飛丈餘,胸前骨骼斷裂至少五六根。若非他一身玄門正宗的內(nèi)功護住臟腑,只怕真的要斃命當(dāng)場。
丘處機砰的一聲跌落在地,周身劇痛,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睛已經(jīng)恢復(fù)了清明,他總算知道爲(wèi)何王處一喊得不是“小心”二字而是“手下留情”幾字了。
靈智道:“今日瞧在王道長面上,饒你一命,日後再與老衲囂張,可沒有這麼便宜了。”丘處機臉如死灰,僵在當(dāng)?shù)兀袅艘粫疟懦鲆痪湓拋恚骸办`智上人?”一句話沒說完,頭一歪暈了過去。
這一幕被後面趕來的楊鐵心夫婦以及楊康瞧個正著。楊康平日裡甚是畏懼丘處機,今日得見他在靈智手下過不了一招,心中暢快之餘,更多的是對於靈智的敬畏。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倘若靈智對他有惡意的話,早就出手結(jié)果了他,又何必大費周章將他擄來,將當(dāng)年往事以及全真教的“目的”告訴他呢?
王處一神色複雜的看了靈智一眼,忙背起丘處機走進客棧替他療傷。至於黃蓉,雖然早知道靈智武功勢必非同小可,也沒料到他厲害成這樣。她原本還擔(dān)心黃藥師看不上郭靖,此時見到靈智一身神功不在爹爹之下,心中大定之餘,更是打定注意要處好同靈智的關(guān)係。
天色已晚,王處一買來許多藥材,命店小二煎成一副湯藥,又親自出手將丘處機斷了的肋骨擺正,然後施展一身內(nèi)力替他推宮活血,等到丘處機悠悠轉(zhuǎn)醒之後,才長嘆一口氣道:“丘師兄,不是小弟要說你,今日你的舉動太孟浪了。好在今日上人手下留情,否則,只怕你今日要去拜見重陽恩師了。”
丘處機眼中閃過一絲桀驁,剛要坐起來反駁,卻扯得胸口一疼。
王處一忙道:“別動,你的肋骨斷了數(shù)根,還是躺下爲(wèi)妙。”說完,替他拿了個枕頭墊在背後,又問道:“你今日爲(wèi)何要同靖兒動手?”
丘處機緩緩道:“那小子?狂妄無比,言語當(dāng)中?全然?沒將我全真教放在眼中,我本想替江南七怪好好教訓(xùn)一下那個小子?”
王處一眼中閃過不信之意,道:“靖兒那孩子何等淳樸,我不信,你講當(dāng)時的情形仔細與我說說。”
丘處機憤然無比的將當(dāng)時的情形道出,最後道:“你說,我該不該教訓(xùn)那個小子?”
王處一搖搖頭道:“師兄,你錯了。靖兒那孩子,只怕真的是當(dāng)你要指點他武功,他雖然樸實,腦子有時候卻轉(zhuǎn)不過彎來。依師弟之見,今日的事只怕還是你性格急躁的造成的。”
丘處機一愣,回想起當(dāng)時,郭靖一開始眼中始終清澈,若非自己一下子將掌力提到十成,將他震退,他也不會跟自己已命相搏。而且,以那小子的功力,哪怕自己用全力,一掌也不能震退他,很明顯人家一開始是留了手的。想通了這個關(guān)節(jié),丘處機一張臉漲得通紅,當(dāng)下道:“罷了,還提什麼嘉興醉仙樓比武,我丘處機今日臉都丟盡了。過兩日我就回終南山,後日苦誦黃庭,一心修道,再也不出來了。”
王處一見他言語當(dāng)中滿是索然之意,當(dāng)下又勸慰了幾句,看著他喝完那一大碗湯藥,這才坐到一邊打坐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