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在縣衙時已從大寬口中大致瞭解了一些情況,此刻湯成和韋春站在面前,唐昊卻仍舊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笑道:“湯老闆,我們就是想來了解一下關於元芳酒莊的老闆娘齊芳的事情的。”
一說到齊芳,湯成和韋春雙雙點頭讚道:“齊芳是個好人!若不是她,我們兩口子上次可就真是要鬧翻了呢!”
“怎麼說?”唐昊立時來了興趣。
韋春一巴掌給湯成拍了過去,一邊媚笑道:“還不是因爲這個老不死的!去青樓風流不夠,還偏要給那個狐媚子贖身,要納她爲妾。”
湯成忙道:“人家是正經(jīng)姑娘,什麼狐媚子……”話未說完,卻見韋春凌厲的眼神射來,他才慌忙閉了嘴。
“我就是不喜歡他納妾!”韋春嬌聲道,“所以那次我就真的跟他發(fā)火了。我們吵得很厲害,差點就要分家。後來齊芳聽說了,就來勸和我們兩個。她跟我說,我們倆辛辛苦苦創(chuàng)立下這貴記酒樓,若是分了家,那酒樓也就垮了,這麼多年心血可就白費了。”
湯成接道:“是呀。她還跟我說,夫人大發(fā)雷霆,是因爲心裡有我,所以纔會妒忌。夫人在家操持不易,說我應該多心疼心疼她。我聽了也覺得是這麼個理,心裡愧疚得很。”
“所以你們就和好了?”唐昊不露聲色地笑問。
韋春笑道:“對啊!齊芳說,男人嘛,多多少少會有一點花花腸子。日子還是要過的,只要不過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各讓一步,也就罷了。”
“這麼說,齊芳倒真是你們的恩人呢!”唐昊若有所思。
“可不是嘛!”湯成嘆道,“可惜了……齊芳人真的挺好的,誰那麼缺德呀……”韋春也是嘆息著頻頻點頭。
離開了貴記酒樓,唐昊一直沉默不語。湯成和韋春的故事裡,這齊芳的表現(xiàn)聽著怎麼就這麼正常,脾性好得都快成活菩薩了,哪家有難她就往哪家去,到處調解糾紛。難道寧兒和張慶祥那事只是偶然意外?不對,活生生地挖去心臟,這等殘忍的殺人手段,絕非一般的小仇小怨。這齊芳肯定還有問題,只是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
唐昊悶頭想著心事,蘇筱晴心裡沒底,弄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終於忍不住拍了拍唐昊的肩,道:“喂!說句話呀!你看出什麼線索來了嗎?”
唐昊回過了神,搖頭嘆道:“我也不知道……按說……這湯成和韋春應該跟齊芳沒有什麼仇怨吧,更沒有必要殺她了。”
“所以……那還是寧兒最有嫌疑嘍?”
唐昊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只得道:“目前來看……是……”
唐昊和蘇筱晴又分析了一番現(xiàn)狀,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依然是寧兒最有嫌疑。所以,必然還要再去找她問話,只是一來天色漸暗,二來寧兒今日剛和張慶祥吵完架,恐怕心情不會太好。唐昊和蘇筱晴一致決定還是等明天再說。
魏海和童義弘這邊自從離了元芳酒莊就徑直去章和的醫(yī)館換藥,但是去了卻從抓藥的小徒那兒得知章和正在午睡。看一看日頭,正是午後些時刻,二人來得也的確不是時候。於是魏海和童義弘去隨意吃了點飯,估摸著章和應該起牀了,這才又轉了回來。
章和拆下童義弘腦袋上纏繞的布條,洗淨粘在眼皮上的藥物殘渣,仔細確認檢查童義弘的傷勢,笑道:“你這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往後就不用天天來了。隔三天來一次就行了,得讓傷口好好地結痂。”
童義弘聞言大喜,忙問:“那我是不是可以放心地跟他們去查案了?”
章和看他急吼吼的樣子,看來是被關在家裡關的膩歪了,不禁笑道:“當然可以,不過還是要注意,不能太過勞累。身體若是疲乏過度,傷口是好不了的。還有就是不能碰到傷口,或是沾水,這些常識,我就不多說了。”
魏海和童義弘趕緊點頭道謝,喜不自禁。二人尚未起身,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章先生,你幫我把把脈吧。唉呦,我這疼得呀……”魏海和童義弘轉頭看去,驚詫道:“馮仵作?你怎麼來了?”
馮仵作一見是魏海和童義弘,忙伸手示意他們小聲些,道:“這在外面就別叫我什麼‘仵作’了,別人聽了都不搭理我……唉呦……”
魏海訕笑道:“我們也不知道您叫什麼名字呀!一直都是跟著錢師爺叫的。要不也叫您一聲‘先生’?”在吳城縣的時候,衆(zhòng)人把縣衙的仵作秦順都是稱爲秦先生,這般喚馮仵作,倒也合理。
馮仵作卻擺擺手,乾笑道:“什麼‘先生’,我連個死人都看不住,現(xiàn)在只是個罪人罷了。我姓馮,名弈,博弈的‘弈’,表字廣堯。在外面沒什麼事就叫我表字就好了。”
魏海和童義弘索性也就隨了馮仵作的話,不再拘禮。三人說了會子話,馮仵作見章和還在旁邊,這才省起自己的事來:“唉呦……章先生,你幫我看看吧,我這胸口疼……”
“怎麼胸口疼了?”比起大寬等人,和馮仵作畢竟相處得還算愉快,魏海和童義弘聞言也擔憂起來。
馮仵作苦笑道:“還不是那天被縣令大人給踹的……初時也沒覺得有多疼,想著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可後來還是覺得隱隱作痛,我自己估摸著以爲是著了涼什麼的,便就著之前的藥熬了吃,卻也不見起效。這纔想起可能是被縣令大人給踹出毛病來了……唉呦……”
章和聞言肅然道:“廣堯兄,這我可就要說你了。雖說你也算半個郎中,但是‘醫(yī)不自治’,這是常理。你明明受了傷,怎麼能擅自以爲,草率用藥呢?”
馮仵作訕笑道:“你不知道,縣令大人罰我打掃茅房,我哪有空啊……而且我前幾天的確又有些著涼,腦袋暈沉沉的,總是咳個不停。家裡原本就煎了些藥沒吃完的,所以就沒往那邊想去。”
章和對他也是無奈搖頭,抓過馮仵作的手來,放在桌上。手指搭上他的脈搏,仔細觀察馮仵作的臉色。隨後又在他的胸口幾處輕輕按壓,詢問是否有痛感。魏海和童義弘在一旁也是擔心不已,都忘了要離開。
過了好一會兒,章和長呼了一口氣,神情似是放鬆了些,安慰道:“還好,尚未傷及肋骨。我給你開幾副藥,讓小童給你煎好,你帶回去熱一熱就能喝。縣令大人的責罰我是沒法幫你,但是你還是得注意著不能太過勞累了。”馮仵作一聽章和說沒有傷及肋骨,也是鬆了口氣,連忙感恩道謝。
魏海和童義弘看著馮仵作確認是無事了,方纔放心回去。二人回來的時候,正巧唐昊和蘇筱晴也剛剛到家。劉公已經(jīng)命人將晚飯備好,四人一起吃過晚飯,聊了一下今日各自所見之事,各自散去。
次日早上,唐昊思來想去,寧兒那邊還是得自己和蘇筱晴去問一問比較合適,便讓魏海和童義弘去縣衙向縣令李古田稟報昨日在貴記酒樓的一應所見所聞。
寧兒自從昨日和張慶祥再次鬧翻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裡,不肯出來,也不肯說話。一個丫鬟,卻因著自己的脾性賭氣,身爲老闆的葛元也實在是有些不悅了。唐昊和蘇筱晴好不容易寬慰下葛元,站在寧兒的房門口,敲門喚她。
寧兒聽出是唐昊和蘇筱晴的聲音,知道他們是衙門裡的人,再怎麼也不能跟他們賭氣,這纔不情不願地開了門,卻還是一臉的怨氣。唐昊笑道:“寧兒姑娘還在生張公子的氣?”
寧兒悶悶地道:“我沒生他的氣……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唐昊不解:“這可怎麼說?”
“好不容易盼了他來,你說我爲什麼又要把他氣走?”寧兒的眼眶泛紅,想來她也爲自己昨日的氣話而懊惱不已。
蘇筱晴勸道:“你若真心不願張公子走,爲何不自己去道歉?”
寧兒冷笑:“我登門?白白讓他爹孃笑話麼?”
蘇筱晴搖頭道:“你想跟張公子在一起,早晚需得他父母的同意。他不敢跟父母違逆,你也不敢爲自己爭取,這樣如何能解決問題?”
寧兒聞言沉默了,皺著眉頭,似乎也在思考蘇筱晴的話。唐昊知道她雖脾氣有些犟,但卻是個聰明的女孩,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不過自己二人今日特地前來,可不是來當紅娘給寧兒和張慶祥牽線的。“寧兒姑娘,有些話,我需要再重新問你,關於你們老闆娘齊芳。”
寧兒擡頭看著唐昊,見他神情很是嚴肅,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你們果然還是懷疑我,對吧?”
蘇筱晴嘆道:“說實話,我們並不確定。但是齊芳的口碑很好,極少與人結怨。就目前我們查實的線索來看,只有你對齊芳有怨言。”
寧兒嘆了口氣,道:“這也是我自作自受……我沒有殺老闆娘,信不信由你們……你們要問什麼,就問吧。”
唐昊點點頭,道:“老闆娘被殺的那天,你在哪兒?”
“從張公子退還我們的定情信物那天起,我就對老闆娘有些不滿了。所以這一個多月一直懶散得很,我自己明白。但是老闆娘並沒有說我什麼,我也就更加懶得去那麼盡心盡責。平心而論,她對我算是好的了,其實我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寧兒矛盾著,回憶道,“那幾天老闆娘身子很不舒服,似乎是著了風寒。所以老闆娘被害那天她從店裡回來,我服侍她喝了藥,躺上牀休息。恰好我那幾日也著了涼,整日都提不起精神。老闆娘讓我也回去睡一會兒,我看老闆娘睡熟了,便回房去了。之後,就聽見了老闆的聲音。”
“你回房睡覺這事,有人能爲你證明嗎?”唐昊問道。
寧兒苦笑:“那會兒正是店裡生意最好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爲我和老闆娘都生了病,後院根本不會有人的。更加沒人能爲我證明了。”
蘇筱晴眼珠轉了轉,若有所思道:“所以,其實同理推論,你和老闆葛元出現(xiàn)在後院的時間段,究竟做了些什麼,都沒有人能夠證明……”唐昊也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樣看來,那個葛元也並非一點嫌疑都沒有。
寧兒卻立刻道:“老闆不會殺老闆娘的。”
“爲什麼?”唐昊有些詫異寧兒居然這會兒還會替葛元辯解。
“老闆和老闆娘感情非常好,從未紅過臉。而且老闆和老闆娘其實都是善心人,不會做壞事的,更別說犯下殺人這等殘忍的事了。”寧兒的神情很堅定,並沒有因爲替葛元辯解可能導致自己的嫌疑加重而擔心。
唐昊和蘇筱晴都暗暗覺得奇怪不已,腦子裡正思索著對策。忽聽得外面一陣吵鬧聲,連忙出門來看。卻是大寬帶著一班衙役拿著鐵鎖鐐銬進來了。唐昊皺了皺眉,沉聲問道:“大寬,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