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聞言立即搖了搖頭,道:“我家老爺是讀仁義禮智信的,其中最重的就是個‘義’字。但凡朋友有難,他沒有不傾力相助的。又如何會有人怨恨於他?”
唐昊笑道:“夫人這可就錯了。謝老爺對朋友義,可未必朋友對他義。再者,謝老爺對朋友義,如果朋友要他幫忙對他人行不義之事呢,謝老爺也會答應嗎?”
“這……”柳氏猶豫了。
翠兒道:“這麼說來的話,那安德樓的王公子可能跟我家老爺有些矛盾。”
“怎麼說?”
“老爺有位朋友,看上了蕓香院的名妓鶯鶯,可是王公子也看上了鶯鶯姑娘。老爺的那位朋友曾求老爺幫他,老爺幫了他,自然也就得罪了王公子。”
“這王公子叫什麼名字?”
翠兒答道:“王鬆之。”
“名字倒是起得挺好聽。”
萍兒冷笑一聲,道:“什麼老爺的朋友,分明是老爺自己看上了那個鶯鶯,都贖了回來在外面養著呢!不過那王公子也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不過是個紈絝子弟罷了,哪裡鬥得過我們家老爺?”
童義弘插嘴道:“明的不行,還不準別人來陰的麼?這般大火燒了你全家,你以後還有能力跟那王公子叫板?”
唐昊立即示意他不要多嘴,又問道:“敢問鶯鶯姑娘住在何處?”
柳氏和翠兒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萍兒得意道:“她住在寧溪院,跟這裡就兩條街的距離。我聽說鶯鶯私下更喜歡那王公子,老爺被害,她肯定是有嫌疑的!”
“夠了!”柳氏低聲喝道,臉上終於有了些怒色,“老爺遇害,家財盡毀,我們現在都是在想辦法儘快幫助官爺破案,找出兇手。你這般做態,至今仍在排擠我們,排擠鶯鶯姑娘,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萍兒見柳氏都動了怒,頓時就噤了聲。雖然面上仍有不服之意,但是卻不再敢多說什麼了。唐昊想起秦順拜託之事,又問道:“你家老爺睡覺打呼嚕嗎?”
柳氏點了點頭:“老爺睡覺一直有打呼嚕的毛病,而且還喜歡張著嘴睡。”
唐昊暗暗記下,琢磨著都瞭解的差不多了,讓三位夫人都回後院去,只留了管家李葉昆一人。
“李管家,你家的幾位夫人關係不大好啊。”唐昊似笑非笑道。
李葉昆臉上也有些赧赧的,道:“是啊,可是老爺原本不是這樣的,只是科舉屢屢落第,老爺灰心喪氣,說若是不能在官場上聲名鵲起,那就要在女人堆裡盡享風流,纔不枉此生,因此經常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可這女人多了,老爺應付不過來,又不管教,難免就要有矛盾。唉……”
“你覺得家裡的這幾位夫人有沒有誰可能……”唐昊沒有明說,用手暗暗在頸間做了個殺的姿勢。
李葉昆先是猶豫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依舊不確定:“應該不會吧。夫人間各有些爭鋒吃醋的,可她們對老爺也沒什麼怨言啊。再說,老爺走了,這宅子也燒了,家財都燒沒了,圖啥呀?”
唐昊笑著拍了拍李葉昆的肩,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不用多想,沒有就最好。我要去找那位鶯鶯夫人問一問,你告訴我路怎麼走就行,我自己去。”李葉昆將寧溪院的地址詳細告知了唐昊,唐昊便讓他回去組織收拾府中殘局了。
蘇筱晴見唐昊和童義弘都已開始往外走,忙跑過來問道:“不查現場了嗎?”
“這裡都被火燒過,能留下的線索本來就少。那兩個小廝再一拾掇,更加沒東西可看了。走吧,去寧溪院看看。”
寧溪院距離謝府僅有兩條街的距離,不算近,但也不算遠。想來謝文暉就是希望住寧溪院的鶯鶯不要和自己家裡的三個女人有太多見面的機會,以免引起矛盾,但又不至於遠到自己去一趟也不方便。
這是一條小街,臨近河邊,清淨寧祥。“挺適合私藏一個情人的。”唐昊邊走邊笑著感慨,“這謝文暉倒真是個風流主兒,可惜真娶了這麼些老婆回來,才發現現實中的女人比書上寫得可嚇人多了……”蘇筱晴瞪了他一眼,唐昊趕緊閉了嘴。
雖說想法有些不厚道,但是唐昊心底裡還有些感謝這個案子。若不是爲了辦案,蘇筱晴只怕依舊不會跟他說上幾句話。儘管現在所謂的兩人說話也基本上就是唐昊單方面聒噪個不停,可至少蘇筱晴也在聽,算是有進步了不是?唐昊是個很容易知足的人,想通之後,之前的那些不快又被他拋在了腦後。
唐昊耍了個小心眼,故意讓劉大胡帶人繼續去查跟謝文暉關係較好的友人,又讓童義弘回縣衙跟縣令方衛稟報案件相關情況。他自己則執意拉著蘇筱晴陪他去寧溪院找鶯鶯,美其名曰“女人之間好交談”。
謝家書齋已近五十餘年,世代積累下來不少財富。謝文暉似乎是大有參透“錢財乃身外之物”的架勢,家中置辦,青樓風流,還有養活住在寧溪院的鶯鶯,每一項的開銷都不在小數。
單說唐昊和蘇筱晴面前的這個寧溪院,表面上看,這座院子算不得太扎眼。可是湊近一看,光這門就是上好的檀木所制。淡雅的雕飾,富貴中又透露著脫俗的氣質,非一般人所能享受。唐昊輕輕敲了敲門,不一會兒,裡面出來一個靈秀的小丫頭,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這兩個穿官服的衙役。
“請問鶯鶯姑娘是否住在此處?”唐昊在下關村時就常聽人說起青樓裡的沒人如畫,卻從未進去看過。如今再身處這樣的門前,唐昊也變得講禮起來,時刻謹慎著不要暴露了秉性。
“客人稍候,待我去稟報姑娘。”那小丫頭笑嘻嘻地回了個禮,轉身跑走了。
趁著這空檔,唐昊悄悄地從門縫間瞄著院中景緻。紅香綠玉,春意滿園,可見主人是個愛花的人。
“登徒子!”蘇筱晴暗暗哼了一聲。
唐昊扭過頭來,笑道:“這裡面漂亮得很,你也來看看?”
“非禮勿視,不看!”
“‘非禮勿視’那是說不能總盯著女子看,又不是不看景。”唐昊好不得意地解釋,他還是有點文化的。
蘇筱晴氣道:“人家都還沒請你進去,你卻在門口偷窺別人家裡什麼樣,難道是君子所爲?”
唐昊哈哈笑了一聲,道:“我本來就不是君子,管他什麼君子所爲!”話音未落,之前那個小丫頭打開了門,後面站著一個衣著素麗的美人。
唐昊瞬間收了剛纔的嬉笑神色,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在下唐昊,見過鶯鶯姑娘。”蘇筱晴見他立時變了態度,不由得“嗤”了一聲,滿臉的嫌棄。這傢伙分明就是見了美人要裝腔作勢,明明一個小混混,非得裝出個文縐縐的書生樣。
鶯鶯哪知道他們倆這麼多名堂,盈盈一禮,微笑問道:“見過官爺。官爺可是爲謝府失火之事來找妾身?”
唐昊這才起身答道:“鶯鶯姑娘果然聰明,唐昊正是此意。”順便細細一打量這位蕓香院的頭牌名妓,果然是秀美絕倫,清麗脫俗。再看去,怎麼有點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一般。
“二位屋裡請坐下談吧。煙兒,煮茶。”
“是。”那小丫鬟煙兒笑嘻嘻地看了唐昊一眼,下去了。
鶯鶯在前面領著唐昊和蘇筱晴走到正房,唐昊趁機悄悄湊過來對蘇筱晴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蘇筱晴此時哪裡能有好臉色給他:“所有美人你都見過!”唐昊語塞,卻不知自己只是說一個實情,蘇筱晴爲何忽然又動怒了。
“二位請坐吧。”鶯鶯這邊微笑道,將二人的思緒拉扯了回來。
唐昊剛一坐下就問道:“鶯鶯姑娘,我是不是見過你?”
煙兒正巧端了茶進來,笑道:“唐公子,您這也太直接了,您平時都是這麼跟美人說話的?”
唐昊紅了臉,蘇筱晴見他出糗,倒是極爲高興。鶯鶯抿嘴笑了笑,制止了煙兒的調笑,道:“是見過的。今天早上,唐公子去謝府救火的時候,我曾在府外見過唐公子。”
唐昊猛然間想起了自己端著水盆正準備衝進謝府時看見的那個奇怪的女子,原來正是這鶯鶯!唐昊問道:“鶯鶯姑娘當時爲什麼不去救火呢?”按道理,鶯鶯是謝文暉的妾室,爲什麼不相助於謝府?
鶯鶯淡淡道:“爲什麼要救他們?我原本就與他們無關,可以選擇救,自然也可以選擇不救。”這倒是個特立獨行的姑娘,唐昊暗暗想著。
蘇筱晴沒想到他二人還真見過,卻是在早上救火的時候,問道:“鶯鶯姑娘不是謝家的妾室麼?謝家的財物被毀,你一點都不關心?”
“我雖被謝文暉贖身,卻並非他的妾室。我被安置於此處,無名無分。只不過是謝文暉私藏的一個玩物罷了,他謝家的財物,與我何干?”鶯鶯還是那副淡漠的表情,甚至直呼謝文暉的名字。
唐昊和蘇筱晴不禁對視一眼,目前看來,恐怕這是謝文暉所有女人中唯一一個有理由恨他的人吧。蘇筱晴輕聲道:“鶯鶯姑娘,謝文暉被燒死在了書房裡,你……真的不關心?”
謝文暉支撐著鶯鶯所有的開銷支出,包括這個寧溪院。就算鶯鶯與謝文暉並非公子佳人,郎才女貌的感情,單從實際情況出發,也該有些反應吧?
鶯鶯稍稍愣了愣,隨即卻道:“既如此,我和煙兒該收拾東西搬家了。”煙兒聽到此處,也是極爲機敏地退下,果真收拾包裹去了。
既然萍兒知道鶯鶯住在此處,現在又沒有謝文暉撐腰,只怕鶯鶯還真是在這裡住不長久了。只是爲何這鶯鶯如此淡然,竟絲毫不因這富貴生活即將結束而憂慮?
唐昊感覺很尷尬,舔了舔嘴脣,道:“鶯鶯姑娘可否給我們說一說,你和謝文暉的故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總不過他們那些附庸風雅的人喜歡的那一套。我是蕓香院的頭牌,他們是能詩能文的風流才子,都爭著討好於我。其中王鬆之和謝文暉爭得最厲害,其實也都不過是鬥一口氣罷了。誰又是真正在意我的呢?”鶯鶯嘴角冷笑了一下,又道,“謝文暉出錢最多,老鴇自然就將我轉與了謝文暉。他就將我安置在此,時不時地會過來。假意書畫詩對一番,終究的,也不過就是爲了滿足他自己的慾望罷了。”
怎麼感覺故事和劉大胡早上探聽來的有些不大一樣?不過這種事,還是本人說的比較可靠。唐昊眼珠轉了轉,又道:“那鶯鶯姑娘早上去謝府是爲什麼呢?”
鶯鶯猶豫了一會兒,道:“昨夜謝文暉是在我這兒的,後來收到了一封信,就走了。我原本是想早上去跟他說些事情的,可是卻看見謝府著火了。呵!這也是天意了。”
唐昊聽的有些不明不白的,問道:“這之間有什麼關係嗎?他收了一封信,跟你想跟他說的事有什麼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