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簫不想追究誰是禮物,誰是祭禮,她要想的是怎麼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篝火那邊的娜依正在往這邊看,一會兒看鬼谷簫和水草,一會兒看七婆婆和老玻璃,她等待時機,也在觀察任何微小的變動。水草已經安靜下來,鬼谷簫也轉頭去看七婆婆,卻發現七婆婆也在看著她。
說一點也沒嚇著那是假的,但是鬼谷簫下意識衝七婆婆笑了笑。
七婆婆沒有任何反應,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鬼谷簫。這是什麼意思?她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難道這個老太婆要對我施咒?
不像。
鬼谷簫意識到了什麼轉眼去看老玻璃,老玻璃沒有看她,他還在把玩自己手裡的玻璃,但他的神情——他也會有那樣的神情嗎?
這樣的得意和詭譎,從來不會出現在這種小人物身上……鬼谷簫又去看娜依和海漠,這兩位似乎沒有注意到什麼,看樣子是要按原計劃進行了。
沒過幾分鐘,海漠突然躥了起來,他指著老玻璃罵道,“老怪物,你偷了我的東西!”篝火邊氣氛一滯,所有人頭擡起頭來,古怪地看著海漠。
“你偷了我的東西!”海漠不管不顧,就象是潑婦在撒瘋,“你這個老怪物,趕緊給我交出來!”他看上去氣得不輕,幾乎要爆炸了,這吸血鬼的臉上甚至都有點充血,讓人懷疑現在在他腦袋上拍一下,馬上會有血噴到天上去。
在這個場合這樣折騰,不是別有用心就是腦子壞掉了。更多的人會傾向於認爲海漠要瘋,因爲他並沒有太大的本事,就算別有用心也做不成什麼。
有人不鹹不淡地問,“他偷了你的什麼?”
“他偷了我的眼睛!”說完這話海漠似乎顫抖了一下,“沒錯,就是他偷的!”
老玻璃也擡起頭,臉上全然是一副白癡樣,“我沒有……我真沒有……我……你的眼睛不是在你臉上嗎?”
“你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一隻眼睛也不少的海漠繼續胡鬧,“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的眼睛在臉上了?”
“反正我沒偷你東西……”
海漠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那你敢不敢脫光了讓我搜一搜啊?”
“在這個地方?不合適吧。”鬼谷簫按事先安排好的說,“我們可不想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子,再說你要是從他身上搜不出來,難道還要在我們身上都搜一遍嗎?”
“不會的。”海漠一字字道,“我只搜他的,你們我一個手指頭都不動。要是搜不出來——怎麼可能搜不出來!要真搜不出來說明我是個白癡,我還就認了!”
“那就讓他搜吧,”洛思在一邊隨口說,“別把這裡搞得這麼吵。”
老玻璃驚得瞪大了眼睛,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海漠拉著衣領拖到別處去了。娜依一直沉默,這個時候她不易察覺地笑了出來。
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完成。
白鯊魚討好地提醒洛思,“這可能是陰謀……”
“這個不用你來告訴我,”洛思說,“我就是故意幫腔的——你現在應該少說話,不要招別人煩。”
白鯊魚賠笑一番,自己窩到一邊去了。洛思看著白鯊魚,心想,祭禮在我手上,你們爭得再狠也沒用,最後都得聽我的。如果能得到頭狼的禮物,那事情可以簡單一點,不過直接拿祭禮要挾別人還是更好玩一些。地獄三頭犬沒什麼好怕的,荒野上這些人能耐再大,沒有人敢鬧到儀式無法進行的程度,但是他們三個就敢,這就是他們和別人的差別。
只有他們可以綁架祭禮。只是因爲懈怠,洛思也走了一點彎路,他本來可以更早地發現白鯊魚有更好的用途。
不過現在好了,洛思相信,後面的戲會越來越精彩。他看看阿克和爾柏兩個笨蛋在小聲談笑,後面他們能談笑的時間會比較多,最好再睡一覺,這裡已經沒有他們需要操心的事了。這兩個傢伙不惹麻煩就好。對於洛思而言,還有一件很小的事沒有解決,那就是故事。
他們三個中,只有他沒有講故事了——要沉得住氣,要耗到最後,還是應該配合這些傢伙把遊戲玩到底。
讓我想想看……詛咒和美杜莎契約兩個故事都出自地獄的檔案,而且還是相關聯的,那不如就順著這條線走下去。洛思想,講來講去總要有人給這些故事收一下網,既然我們的位子如此重要,我們得到的信息如此全面,不如就讓我來說出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
娜婭的故事沒有結局,天空之塔的劫難尚未結束,夜雪、雲河、彌音和寒蘇兒的未來撲朔迷離。
七婆婆的故事沒有結局,魚書和塗羅蔓較量了幾千年,到現在還分不出勝負。
大漢胡的故事沒有結局,夜雪一直被囚禁,雲河從未露面,不歸湖和黑蜘蛛谷的元老級人物對這兩個天使的未來難道真的沒有過什麼說法?
娜依的故事沒有結局,螟後失蹤了,而現在的黑蜘蛛谷很快就要換谷主了,失去谷主控制的螟後有可能會影響黑蛛蛛谷多少年來的既定規則。恰恰這個時候被娜依挑中的墨蘇就爲了逃離黑蜘蛛谷玩起各種花樣來。
白鯊魚的故事沒有結局,天時和小蘇都是悄然出現又悄然消失,沒有人和他解釋他們所做的一切。
老玻璃的故事沒有結局,墨蘇留了一隻眼睛在人間,而守衛長對被囚禁的墨蘇還念念不忘。
爾柏的故事沒有結局,那個因爲詛咒而出生的醜陋女孩沒有人知道她會將遇到什麼。
阿克的故事沒有結局,終於擺脫了醜陋的落英無法面對愛人,只能匆忙逃跑,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會做什麼。
海漠的故事沒有結局,被落英石化的老蛇被喚醒,但是老蛇沒有徹底擺脫石化狀態,她以後將如何,洛神以後將如何,都是個謎。
水草的故事沒有結局,薇語不過是無數個被水妖迷惑的女孩之一而已,老蛇已經在調查那種小怪物,但還沒有定論。
讓鬼谷簫去講那個不該講的故事吧,洛思想,他的故事也不會有結局的,他只是要給別人的故事按上結局。
洛思想,不管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故事的結局,還是知道了,爲了遊戲規則刻意不說,他們都沒有機會自己說出結局了。那都是和他們自己有關的故事,洛思清楚,這些故事的當事人是無法自己說出結局的,因爲他們被事實包圍,反而對事實視而不見。而地獄三頭犬,則是一切事件的旁觀者,旁觀者清。
洛思等不及要看一看這些人聽完他的故事以後是什麼神情……是真的等不及,不完全是幸災樂禍,因爲此刻,洛思的計劃也已經部署周全。
過了一會兒,海漠和老玻璃回來了。兩個人全是一聲不吭,但海漠落座的時候,娜依看到了他嘴角的一條血線。這說明海漠完成了任務。篝火邊的人照例是懶散地起鬨,然後又消沉下去。
“哎,”好心情之下,娜依忍不住要逗逗海漠,“那個怪物好喝麼?”
“一股鳥糞味,”海漠沒好氣地說,“從來沒喝過這麼臭的!”
“那不是正好嗎?”娜依說,“要不是有點噁心的東西入口,我還怕你把我交給你的東西嚥下去呢。”
“誰敢咽那個啊,”海漠還記得那顆很小很小的珠子含在嘴裡的感覺,涼得讓他也膽寒。“那裡面可是有黑荊的碎刺,還有您老人家的血,讓那種東西進入血液,你就能隨便操控人家了!”
沒錯,這就是娜依想要的效果。海漠看著她那副計謀得逞以後的開心樣子,在心裡狠狠罵了幾句。
娜依並沒有留意海漠的神情,她的心思全在計劃上。“從現在開始少跟我說話知道嗎?”她吩咐海漠,“我得多多留心,藥丸發揮作用需要一些時間。現在我要集中法力跟隨我播撒出去的黑種子……”
“恩,我知道。”
“不過鬼眼要做的事,還是由我去跟她說,”娜依知道海漠難以接受鬼谷簫,“我不難爲你。”
“多謝多謝。”海漠現在一切順應娜依的意思。
娜依安靜下來,準備進入狀態。海漠漸漸感覺到旁邊坐著的女人變得比他還冰冷,還陰森。娜依看起來還是那個樣子,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一團凝固的冷風。海漠的耳朵裡一點一點被灌滿了無影亡靈四處飄飛和低語的聲音……海漠不易察覺地笑了出來。
不短的時間已經劃過。
“谷主……恭喜谷主就要成功了……”
“恩……”
“黑蜘蛛谷有過那麼多厲害的女人,可還是沒有哪一個能有谷主您的能耐大。谷主在位的這段時間,黑蜘蛛谷的勢力前所未有地強大起來……”
“恩……”
“有那麼多黑魔法巫師都願意和黑蜘蛛谷站在一起……”
“恩……”
“因爲谷主的英明,現在黑蜘蛛谷的人在外面是貴賓……”
“恩……”
“黑蜘蛛谷幾乎是想要什麼都有了……”
“恩……”
“就只差一個螟後,”海漠慢慢道,“只差這一點點的問題沒有解決,不然就是完美中的完美。”
娜依的神情似乎有了微小的變化,她很慢地問,“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這一點點小的瑕疵已經被你的崇拜者撫平了——他想給你一個驚喜。”
看得出娜依心裡已經翻江倒海了,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那樣會讓她的精力過於分散。“是麼……”
“谷主預料得不錯,螟後確實是想找個靠山,但是那個笨蛋,總是隱藏不住自己的身份,結果總被驅逐。”海漠仔細觀察著娜依的表情,“現在她也無依無靠了,只有過一天算一天……這個時候谷主抓住她可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娜依不吭聲,她看起來心情很不好。找到併除掉螟後可是娜依跑到這裡來的重要原因只一,如果這件事本來就那麼簡單,她又何必如此辛苦!何況她找了那麼多年都找不到半個影子的人,最後竟然被海漠這個傳染病人給找到了,難道還要她感謝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