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心中不平, 這不平要她對方拭非的怨恨更重了些。
“你要替你外甥報仇呀!”貴妃抓著弟弟的手臂道, “那方拭非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你看看他一直做的事情, 處處壞我等計劃。留下他是後患無窮!”
“我知道了。”裴玨拍著她的手背,安撫說:“如今不便與陛下衝突, 以免落人口實。我會讓禁軍等在殿外, 只要方拭非出了陛下寢殿,就肯定不能活著走出宮門。我外甥在御史臺那樣的地方都能遇難身亡,至今還毫無證據,那他死, 也同樣是罪有應得。縱然有人起疑,又能怎樣?”
貴妃手指擰著衣角,重重點頭。
二人這樣打算,結果卻並不如意。
方拭非在顧登恆面前隨侍湯藥,不曾離開。最遠只在寢宮前面的空地上逛一逛,再或是去面見御史公、尚書等人商談政事,根本抓不到動手的時機。
原先裴氏拉攏的一羣官員羣龍無首,只能靜觀其變。貴妃與裴玨心中暗急, 他們察覺到衆人似要離心。
天氣越來越熱,怕屍身再放下去,要開始發臭。貴妃只能挑好日子, 將顧澤列下葬。
可這安葬完,心情更悲憤了。
因陛下病重,顧澤列又是死於非命, 怕衝撞了天子的生氣,喪事只能從簡辦理。禮部衆人已經誠惶誠恐,極盡用心,無奈貴妃心有芥蒂,始終認爲他們小覷,有些禮儀故意怠慢,鬧得很不愉快。
幾次來向裴玨打聽,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心情更是憋屈,這天便在裴玨府裡爆發了。
“他這是在偏袒方拭非!他是在防備我!他待親生的兒子都沒這般好!你說,你說我兒與他這裡多年,他何曾將人放在心裡?”貴妃大肆摔砸著桌上的茶具,髮飾掉落,沉重的頭髮跟著披散下來:“爲什麼?那老東西糊塗了一輩子,到死腦子都這麼不清醒嗎?!”
裴玨看她如今這瘋狂的模樣,也加重了語氣:“他還有多少活命?你冷靜一些!”
“我哪裡能冷靜?烈兒死後,守靈、大殮、出殯、下葬!你說他哪一次到了?就守著一個方拭非處處提防我,他心中可還有這樣一個兒子?連死都喚不起他半點的良知嗎?”
裴玨咋舌:“姐,你如今的想法分明是在無事生非,他縱使敢去,太醫能讓他踏出寢宮嗎?你莫不是要他血濺漢王墳前以作償還?”
貴妃:“如何不可?”
裴玨擺手:“我不想同這樣的你說話。”
他回到自己桌邊,打開櫃子,從暗格裡取出一封信,丟給前面的女人。
貴妃接在手裡,正反看了一遍,是一封未有署名的信函。
“這是什麼?”
裴玨:“你自己看!”
貴妃依言拆開,快速掃過兩行,驚道:“你去查了方拭非?”
“漢王一直都在查他,可惜受人阻攔未有結果。他還派手下侍衛親自去了水東縣一趟,那侍衛如今不知所蹤。”裴玨用手指用力叩著桌面,說道:“你不覺得這方拭非出現得太過古怪嗎?他的行事作風,他的背景依靠。顧琰這病鬼明知自己命不久矣,怎會爲太子的事殫精竭慮?他識時務了一輩子爲何又忽然性情大變去犯糊塗?你不奇怪嗎?”
裴玨越說越激動:“方拭非不過一個外人一員小官,顧琰做什麼臨死前請他來見囑託遺言?他一個江南長大商戶庶子,怕連好的書都買不到幾本,怎麼就能力壓京城一衆官宦子弟驚才豔豔?再說他一江南普通書生,太子去世的時候他都沒有出生怎麼就對當年的兇手有如此執念?還有他身邊的林行遠,真當林霽那老賊不管兒子,只想退隱官場?這些,這些全部加起來,你說他是誰!他是誰!!”
貴妃擡起頭,信上並沒有寫得多詳細,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可裴玨的話卻讓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裴玨將信紙抽了回來,放到燭火上焚燒。
“現在已經不是你痛快不痛快的問題了,現在是你、我,生死存亡之事。”裴玨說,“如今陛下將他時時帶在身邊,召見、詢問、偏袒,每次還故意遣散宮人,你覺得是爲了什麼?”
貴妃訥訥無法出聲。
裴玨握拳說:“你我不可坐以待斃!難保邊關或別處的人,得到消息後會有動靜。有些意外,萬萬不可發生。”
顧登恆不停要喝藥,胃口變得寡淡,根本不愛吃飯,膳食只能在粥或煮得爛熟的米飯之中選擇。方拭非不好在他面前大快朵頤地吃東西,所以都是隨意吃兩口,再出門吃頓好的。
她抱著個碗出來的時候,見顧澤長徘徊在門外。
“殿下是在等我?”方拭非說,“吃了嗎?”
顧澤長點頭。
他坐到旁邊,出聲詢問道:“父親這些日子,都同你說了什麼?”
“不過閒聊。”方拭非扒了兩口飯說,“凡是公事,都會與大臣商談。”
顧澤長神情猶豫不定,欲言又止。
方拭非說:“您是想問,陛下是否有透露何時訂立遺詔的口風?”
顧澤長點頭:“是。衆臣也很困惑,畢竟如今……你告訴他了嗎?”
方拭非問:“告訴他又能怎樣?誰能左右他的決定嗎?”
“我就是不明白。”顧澤長拍腿說,“父親選誰都可以,二哥,或是四哥……他應當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爲何遲遲不立儲君?若他忽然離世,一國無君,可該怎麼辦?若他先前是芥蒂大哥去世的事,可如今呢?我幾個在他眼中就……唉,真是挫敗。”
方拭非看著碗裡擺著的雞肉,感動道:“真是好吃。”
顧澤長簡直無奈。
還想著吃?
“衆臣都要覲見。”顧澤長放低了聲音,看向旁邊的侍衛道:“北衙禁軍正守在殿前,不許臣子隨意入內,不知要做什麼。已經好幾天了,我等就怕他們是在等父親過世,好自己施爲。幾十名老臣如今跪在外面請見,父親卻不知道。你說我該不該進去告訴他?”
方拭非:“你覺得你說了會怎樣?”
“會叫他疑心我別有所圖。”顧澤長倒是很明白,“可二哥跟四哥都呆在自己家中,不問世事,一副與他們無關的樣子。幾位大臣求到我這裡來了,所言也有道理,你說我該怎辦?”
方拭非放下碗看著他。
這問題可真是問錯人了。自己同他立場一樣尷尬。
方拭非說:“你等著!”
她把碗交給旁邊的宮人,然後過去傳達。
“陛下,”方拭非說,“五殿下方纔來過。”
顧登恆不聽她多說,揮手道:“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