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今天的這場事端,我或許永遠不知道,早在袁子行一年前的那場資金危機裡,他爲了彌補財務上的漏洞,瞞著我,偷偷找了父親,將這個單元房轉到他的名下,作爲了貸款抵押。
父親當時不忍心看我跟著袁子行受委屈,所以連考慮都沒考慮,就直接簽了字,他是爲了我才捨出了這棟樓,而袁子行這些年從沒告訴過我,他對我的父母做了什麼齷齪事!
父親雖然脾氣大,但這輩子都勤勤懇懇的做人!以前他年輕的時候,曾發過一筆橫財,但爲了養育我,一直都勤儉節約,直到結婚當天,他才把那筆攢了半輩子的錢拿出來,他那時候告訴我,他這一生都過的很樸素,但不希望我也這樣。
可我也就是年少無知,固執的以爲和袁子行的感情會海枯石爛,所以在結婚的第一年,我就拿出了父親贈予我的那些積蓄,投進了他的公司當中,他的事業蒸蒸日上,而我於他的重要性,卻一天不如一天。
那時候他們都說,男人有錢都變壞,可他變壞的機會,是我給的。
我現在才終於明白,愛透一個人以後,恨,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是失去氧氣後的暢快淋漓,是淋漓盡致後的痛不欲生。
我終於覺得人生中的大起和大落都讓我體會全了,我經受了同一個人的支撐與背叛,而這往復輪迴的過程裡,他卻永遠都不覺得他是錯的。
既然我們已經走到了絕路,那麼也不差魚死網破,彼此都遍體鱗傷,又怕什麼自毀形象?
我擡頭,四周的無聲讓人一瞬間清醒不少,臥室門口的父親已然無神,他右手夾著一根菸,眼看著菸灰就要落地,他卻毫無察覺。
而一旁的母親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兔子,除了哭,還是哭。
我知道我這一家人都很懦弱,母親當年因爲受不了父親的爆脾氣而離開我將近十年的時間,父親卻用這十年做了一次最漫長的等待。
大家的心都是破碎不堪的,特別是在事故面前、房子面前、金錢面前,以及女兒失敗的婚姻面前。
我望向袁子行,大概這輩子都沒這麼狠過一個人!
“你是想趕盡殺絕對嗎?你拿走了我父親的房子,如今竟然還來要挾我們?袁子行,如果你要這樣算,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算算三年前,你從我這拿走了多少投資金?你欠我的,欠我父親的,你想讓我列個清單給你看嗎?”
他輕蔑一瞥,“算?你爸現在的開的車子難道不是我給買的?他的工作不是我找的?你和我結婚這三年,除了去年那場持續三個月的資金危機以外,哪一年的生活費不是我在支付?你覺得我付出的少嗎?”
我冷笑,真沒想到袁子行會把這些生活的瑣碎全部算到他對我爸的恩情裡去!
“生活費?袁子行,你摸著你自己的良心說,你一個月給了我父母多少錢?兩千有嗎?就算有兩千了,那這三年,一共才三十六個月,你的那點生活費,和我爸當初資助給你的創業金,還有這棟房子相比,還能算是錢嗎?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袁子行漠然,他冷冰冰的凝視我,慢慢靠近,“那你想做什麼?把那些錢要回去?夏晴,當初是你自己上趕著要給我錢的!這房子,也是你父親同意轉給我的!你現在想拿回,有證據嗎?”
說到證據,我心裡一沉,我哪裡有什麼證據,我連張欠條都沒有,還討論什麼憑證?
被最信任的人刺傷,還真是一件自尋死路的事!
“袁子行,你別欺人太甚!這房子是我爸辛辛苦苦攢下的!你根本沒有資格讓我父母走!”
“沒資格?可現在房產上的的名字,是我袁子行!”他收緊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我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委屈過!
“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撕破喉嚨衝他大吼,身後的母親開始了無止境的哭泣,父親去安慰他,卻適得其反!就連一直在旁等候的騰尚珈,都傻了眼!
袁子行一把握住我的手,聲音兇狠,“我想要什麼?我想要什麼你不清楚嗎?和我復婚,回到我身邊!”
我真覺得他此刻像是一個
天大的笑話,拿著所有原本並不屬於他的東西,來威脅一個永遠不可能屬於他的我!
“袁子行,我告訴你,我夏晴就算是一頭撞死在這,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你別做夢了,也別再想用這種無恥的理由來牽絆我!”
他狠狠甩開我,後退兩步,“好!這話是你說的!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下週之前,我只寬限你們到下週,帶著你的父母,從這個家裡,給我消失!”他怒目圓睜,右手惡狠狠的指著家門口的方向,可那裡就站著騰尚珈,他怎麼也沒想到,騰尚珈會在這個時候出手。
可能是因爲之前的五年在監獄裡度過,一身力量的騰尚珈,拿捏起人來,還真是手下不留情!他直接伸手握住袁子行的手指,我能聽到“嘎嘣!嘎嘣!”的聲音,漸漸的,袁子行面色開始難堪,身子也擰成一團的向後看去,罵道:“你他媽的把手給我鬆開!給我鬆開!”
騰尚珈不算完,繼續握著他的手指就往反方向轉,袁子行被動的向後仰身,一點一點的,直到他的胳膊完全被騰尚珈掄到了後背之上。
袁子行動不了,只能繼續喊罵:“你給我鬆開!你這個殺人犯!別以爲從監獄裡出來我就會怕你!馬上給我鬆手!”
騰尚珈動了動眉,似乎對“監獄”和“殺人犯”這兩個詞很是敏感,他微瞇了瞇雙眸,眼神犀利,“我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現在收回那幾句誣衊我的話,我或許還能留你一條胳膊,如果不,那麼我就負責到底,直接幫你卸下去!”
袁子行沒了聲,他也怕騰尚珈衝動,如果胳膊真的脫臼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騰尚珈繼續:“不說話了是嗎?如果不說話,那就代表你還是不肯認錯,那就別怪我了!”
說完,騰尚珈就使了一股勁,他猛然用力的將胳膊向後扭,袁子行一聲尖叫下,求助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錯了話!對不起……”
袁子行疼的上氣不接下氣,說話的過程裡,我活生生的感受到了那股肌肉拉傷的撕扯感,可相比我的心傷,卻還是不值一提。
騰尚珈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一把就將他推到了茶幾邊緣,冷聲道:“現在這年頭,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不是太多了?就憑你也想娶夏晴?拿了她的錢不說,還想讓她跟隨你?我說這位姓袁的先生,這麼獅子大張口,真的不怕噎到嗎?還是你覺得,搶騰家的女人,會更刺激一點?”
“騰家的女人?”袁子行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倏然道:“騰家能看上她?她值多少錢,能進入豪門?這麼沒有含金量的故事,你也說的出來?還是,你就喜歡吃我吃剩下的東西?”
突然,一旁的父親按耐不住,他的火氣蹭的一下燒到了頭頂,他隨手在客廳角落裡抓起一張方木椅,朝著袁子行的腦袋就掄了上去,“你個喪家犬!你敢說我女兒不值錢?我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纔會把女兒嫁給你!你去死吧!這房子我也不要了!有多遠滾多遠!別再來煩我女兒,否則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父親的怒火完全表現在臉上,那隱忍很久的怨氣,也終於在袁子行的自作孽下得到了解脫!
我慶幸父親不再逼著我和袁子行復婚,可眼前,那鋒利的木椅,直接劃破了袁子行的頭顱,髮絲裡滲出的鮮血像是決了堤的河流,一股一股,一簇一簇。
那些紅色刺眼的液體,順著他的眼睛向下流淌,浸染了那件熨燙過的白襯衫。
這一幕很美,很揪心,很暢快,卻也很恐怖!
母親在一邊失控的尖叫,父親則無神的在一邊喘氣,老兩口都害怕了,唯有全程都理智的騰尚珈從洗漱間找來了乾淨毛巾,“藥箱!有沒有止血散,快點!先止血!”
我手足慌亂,沒了分寸的同時,行動也失去了秩序,一會兒拿錯藥,一會兒拿錯毛巾。
騰尚珈簡單的包紮,然後拉著袁子行就往樓下走,小區附近是有一家診所的,規模不大,但基本的傷口處理,他們都會!
將袁子行送到了診所,醫生最後還是給出了去市醫院的建議!我讓父母呆在家裡哪都不要去,然後和騰尚珈送袁子行去了醫院。
他這一路
都迷迷糊糊的,沒了剛剛讓人痛恨的伶牙俐齒,而是支支吾吾的抱著頭喊痛,我不心疼他,更不可憐他,甚至覺得他罪有應得。
一到醫院,我和騰尚珈忙著幫他找醫生,而他不知是抽了哪一桿瘋,竟然給梅瑜潔打了電話!
梅瑜潔此時正在騰家大宅,如果讓她得知了自己的兒子撞破了頭,還能老老實實的在騰家吃飯嗎?一定會帶著袁語昕趕到這裡!
那時候就更沒法解釋了!如果奶奶問起怎麼回事,那我和袁子行結過婚的事實,就不攻自破了!
我剛想上前阻止,可袁子行的電話已經接通,他簡單明瞭的說了自己的狀況,想讓梅瑜潔過來陪伴,而當電話那邊問他是如何傷到時,他擡頭看了我一眼,並沒給我任何機會,“是夏晴她爸傷的!現在夏晴在我旁邊!還有那個騰家的二兒子,騰尚珈!”
我怒然的將電話打到一邊,“袁子行!你少說一句會死嗎?”
他吃力一笑,“害怕了?我說你和騰善加在一起,心虛了?怕騰柯懷疑你腳踩兩隻船?還是擔憂自己坐不穩騰家少奶奶的位置?”
我真心覺得他很愚蠢,我那麼緊張,既不爲心虛,也不爲什麼虛有其名的少奶奶,我只是害怕,如果梅瑜潔在騰家說出了真相,那麼騰柯要如何下臺!
眼前的袁子行撿起了手機,他放在腿上蹭了蹭,說道:“夏晴,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就算我得不到你!我也不會讓別人得到你!如果需要我親手毀掉你!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
我覺得他真的是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
“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如果我到最後還沒被你毀掉,那麼我一定會來親手毀掉你!袁子行!”
我轉身,朝著走廊另一側的騰尚珈走去,我想離開這裡,無所謂袁子行是死是活,既然他要梅瑜潔來,那我就更沒有呆在這裡的必要!
我加快腳步,走到樓梯口,可眼前的騰尚珈直接上了樓,目光盯在不遠的前方,腳步猶猶豫豫。
他是遇到了什麼熟人嗎?
我繼續跟進,周圍卻漸漸瀰漫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貌似……是許茹蕓身上的……
這個時間,許茹蕓出現在這?
我馬上跑上樓,騰尚珈的身影就立在左手邊的第二道門旁,他似乎在刻意傾聽什麼,動作小心謹慎!
我慢慢走上前,可他突然轉身,朝著樓上的方向就要跑去,我躲在右手邊的走廊牆柱後,觀察著這一切……
緩著,剛剛的那扇門裡走出許茹蕓的身影,她穿著一身寬鬆的棉質襯衫,臉上沒塗抹太厚重的妝,她手裡拿著一張單子,朝著樓下行走。
等著她消失,我站到了樓梯口,騰尚珈也在這時現身,他看到我時,臉色還沒恢復平靜。
我以爲他是出了什麼事,剛想上前詢問,他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等我一下!我要進去問點事……”
我不放心,跟著他就進了剛剛那間辦公室,裡面坐著一位女性醫生,目測四十歲左右,騰尚珈扭捏的站到她面前,問道:“你好!我是許茹蕓的家人!就是剛剛從你這走出去的那位!她讓我回來問問,她一會兒還需要做什麼檢查嗎?”
醫生驚詫了一陣,但很快恢復平靜,“不是說了讓她下樓做檢查嗎!她要做羊水穿刺!必須檢查啊!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啊,也真是的,說完的話,轉身就忘了!”
騰尚珈剋制情緒,點頭道謝:“謝謝了,醫生!”
從辦公室離開,我靠著牆壁一側喘息,羊水穿刺?她才懷孕多久啊,就要做羊水穿刺?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會傷害到孩子嗎?
騰尚珈更不能理解,他反覆在腦子裡過濾這個詞,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查詢含義,他側頭,問道:“羊水穿刺,是用來做什麼的?”
我想了想,依著平時聽到的那些常識,還真不太瞭解!
“羊水穿刺……不是查看胎兒是否畸形的嗎?不過……以前有聽說過一種情況,就是檢查DNA……”
騰尚珈蹙眉,凜冽的目光裡,漸漸拂過陣陣清冷,他糾結不已,手機卻來了騰柯的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