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這場勝利的遠征軍自身,也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
總傷亡人數,超過三萬五千人。
其中。
作爲誘餌的新編第二十二師,傷亡近一萬人,幾乎失去了戰鬥力,亟待整補。
作爲主攻的第五軍、新編第十一軍、新編第十二軍等部,也都傷亡慘重,減員嚴重。
勝利的喜悅之下,是觸目驚心的犧牲。
很顯然。
整個遠征軍。
雖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輝煌勝利,但自身也處於一種“打贏了,也打殘了”的狀態。
好在。
日軍大概率已經沒有了多少的後備兵力。
至少截至到目前爲止,楚雲飛尚未收到日軍緊急部署的消息。
他靜靜地聽著下面下屬的報告。
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
這些數字,他早已通過三維立體作戰地圖上的兵牌瞭然於胸。
他知道,對於一支軍隊而言,傷亡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打了敗仗還傷亡慘重。
而現在,他們是勝利者。
勝利,可以治癒一切傷痛。
只見楚雲飛緩緩站起身。
走到巨大的地圖前,拿起指揮棒,指向了那片剛剛被攻克的土地。
“諸位。”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彬馬那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但我們遠征軍的後續作戰,纔剛剛開始.”
“休整、補充、訓練,然後,繼續前進。”
他的指揮棒,從緬甸,劃過暹羅。
最終,重重地指向了馬六甲海峽,以及法屬印支那。
“我們的目標,是把所有盤踞在東南亞的日寇,全部趕下大海!”
“黨國的榮耀,將在我們的軍旗所到之處,重新光大!”
這場會議室,實際上只是爲了定下接下來的反攻基調。
隨著楚雲飛的話音一落,所有的與會人員此時均快速起身,齊聲答應道:“是!”
楚雲飛揮手示意衆人坐下,接著緩緩道:“按照接下來的安排,除了追擊和進攻繼續下去之外,明日我們要召開中英美三國的聯合會議,調整相應的作戰計劃,以及指揮序列。”
“在這裡”楚雲飛轉頭看向了張治中,接著補充道:“也需要了解一下大家的看法,看看大家有沒有什麼想法。”
話音一落。
鄭洞國當即出聲詢問:“楚長官,這裡的指揮序列調整具體指的是?”
“諸位,彬馬那大捷,舉國歡騰。委員長對諸位的功績,將會予以了最高度的嘉獎。”張治中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將領,強調道:“但是,勝利的喜悅,不能讓我們停下腳步。
日寇雖在緬甸遭到重創,但其在整個東南亞仍有近十萬的兵力(預估,並沒有)。
接下來我們的後勤補給線將會拉的更長,戰鬥將更加艱苦,也更加複雜。”
張治中走到巨大的地圖前,指著從緬甸一路延伸至越南的廣闊戰線。
“經楚總顧問提議,委員長和統帥部經過審慎研究後認爲,隨著戰爭進入戰略反攻階段,我們遠征軍現有的‘南路軍’、‘北路軍’的臨時性作戰編制,已經不再適應未來的作戰需求。
而傳統的集團軍模式,在指揮跨國、大縱深的聯合作戰中,也顯得層級過多,不夠靈活。”
“因此,統帥部在楚總顧問的建議之下,決定對我遠征軍進行一次大刀闊斧的編制調整,摸索一套更適合未來遠征作戰的、全新的指揮體系。”
張文白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會議室裡激起了陣陣漣漪。
所有將領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知道,這可不僅僅是編制的調整。
更是一次權力的重新洗牌。
張文白頓了頓,給了衆人一個消化的時間,然後繼續宣佈道:
“根據統帥部的決定,中國遠征軍的作戰部隊,將劃分爲兩大序列:安南軍與定南軍。”
“定南軍團,其主要職責是肅清佔領區內的日軍殘餘,維護地方治安,協助建立親華政府,鞏固我們的後方。
初步計劃,將設立駐緬第一軍團,駐暹羅第二軍團,後續將根據戰線推進,以此類推。”
“而安南軍。”
張治中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力量感:“將是我遠征軍的拳頭,是刺向敵人心臟的利劍!
它將集中我軍最精銳的兵員,最先進的裝備,其唯一的任務,就是——進攻!
不停地進攻!直到將最後一個侵略者趕出東南亞!”
張治中深吸一口氣,虎目掃視了一眼在場的重任,朗聲宣佈宣佈了最核心的任命。
“安南軍,下轄遠征軍第一、第二、第三,共三個集團軍。”
“統帥部決定,茲任命——杜聿明將軍,爲安南軍總司令!”
此言一出,全場矚目。
居然不是空降山城大員,而是交由了代總指揮杜聿明
杜聿明猛地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而激動的光芒。
他雖然是第五軍的締造者之一,勉強算是遠征軍的元老。
但在彬馬那戰役之前,他的地位一度因爲史迪威的關係而變得尷尬。
他沒想到,在勝利之後。
委員長和山城方面竟然會將如此重要的、統帥三大精銳集團軍的權力,交到他的手上。
這可不僅僅是信任,更是倚重!
張治中走到杜聿明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種充滿期許的語氣說道:“杜總司令,委員長對你寄予厚望。
希望你不要辜負這份信任,帶領安南軍,爲黨國,再立新功!”
杜聿明站起身,向著張治中,向著主位的方向,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請委座放心!職下,必不辱使命!”
任命既出,接下來便是對安南軍下轄部隊的具體調整。
張治中清了清嗓子,繼續宣佈道:
“遠征軍第一集團軍,其骨幹將由原第五軍下轄各部組成。”
“原第五軍軍部,將升格爲第一集團軍總司令部。”
“原新編第二十二師、第二百師、第九十六師等作戰部隊,將脫離原軍級建制,直屬於第一集團軍統轄。”
這意味著。
傳統的“軍-師-團”結構將被打破。
集團軍總司令將進一步擁有更大的指揮靈活性,可以直接指揮到師一級。
“第一集團軍總司令,由鄭洞國將軍擔任。”
“副總司令,由戴安瀾將軍擔任。”
“參謀長,由廖耀湘將軍擔任。”
鄭洞國和戴安瀾出列,敬禮領命。
這兩位在彬馬那戰役中表現出色的將領,得到晉升,是衆望所歸。
“安南軍第二集團軍,將由原北路軍主力,即新編第十一軍、新編第十二軍等部擴編而成。”
張治中的目光,投向了黃百韜和吳子強。
“第二集團軍總司令,由黃百韜將軍擔任。副總司令,由吳子強將軍擔任。”
黃百韜和吳子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激動。
他們雖然是楚雲飛的嫡系,但能一躍成爲與五軍系平起平坐的集團軍主官,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這背後。
顯然有楚雲飛的大力舉薦。
張文白似乎看出了衆人的心思。
他微笑著補充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另外,經楚總顧問提議,統帥部覈準。原華北聯合指揮部參謀孫銘,將調任遠征軍第二集團軍,擔任參謀長一職。”
“安南軍第二集團軍主要負責印支那方向的攻伐作戰。”
這個任命,如同一顆定心丸。
孫銘是誰?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楚雲飛最信任的心腹。
將他安插在黃百韜的第二集團軍擔任參謀長,其意義不言而喻。
第二集團軍。
將是他楚雲飛意志最直接的體現。
黃百韜和吳子強更是心領神會,立刻出列,大聲領命。
“至於第三集團軍總司令由宋希濂將軍擔任,下轄新編三十八師,新編二十九師,新編二十八師,第八十八師,第八十七師,主要負責馬來亞方向的攻擊作戰,並進行相應的登陸作戰的適應性訓練。”
張治中宣佈完主要的任命,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已經完全不同。
坐在上首,沒有多說一句話的楚雲飛,看著眼前這一切,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現如今一套全新的、權責分明、更具攻擊性的指揮體系,已經初具雛形。
這標誌著,遠征軍這支在異國他鄉浴血奮戰的軍隊。
將從今天起,告別過去的束縛,不再在意所謂的國際觀瞻,所謂的英法傳統勢力範圍。
他們已經脫胎換骨!
遠征軍將成爲一頭真正的猛虎,掙脫所有不該有的束縛。
向著整個東南亞的日寇,亮出最鋒利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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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巨大的會議室門緩緩關上,將所有的將領和喧囂都隔絕在外時。
室內只剩下了張治中和楚雲飛二人。
剛纔還熱烈而莊重的氣氛,瞬間沉澱下來,變得私密而意味深長。
水晶吊燈的光芒柔和地灑下,照在他們二人身上,一個是從容淡定,一個則是感慨萬千。
最終,還是楚雲飛先打破了沉默。
他站起身,親自爲張治中倒了一杯清茶,然後也爲自己倒上一杯,動作從容不迫。
“文白公。”
楚雲飛將茶杯推到張治中面前,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看來,統帥部方面,終於是下定決心,要支持我們在東南亞,確立我們自己的‘存在’了。”
他特意在“存在”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這個詞,意味深長。
他不僅僅是楚雲飛所延續的“山西存在哲學”。
也不僅僅是指軍事上的勝利。
更包含了政治上的影響力,以及戰後對這片土地的支配權。
張治中端起茶杯,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他摩挲著細膩的瓷杯邊緣,目光有些複雜,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雲飛。”
“說實話,萬萬沒想到,這一天,居然能來得這麼快。”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後的感慨。
“不瞞你說,在彬馬那戰役之前,委員長和統帥部的諸公,心中一直都有一層顧慮。”
“那就是,我們如此高歌猛進,會不會因此惡了英美等國的關係?”
張治中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說一個秘密。
“尤其是英國人。
你知道的,他們一直視東南亞爲自己的禁臠。
我們在這裡打敗了日本人,他們固然高興。但如果,我們這頭‘猛虎’賴著不走,甚至要取代他們的位置,丘吉爾那個老頭子,怕是第一個就要跳起來反對。”
聽到這裡,楚雲飛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裡,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對昔日“日不落帝國”的輕蔑。
“山城諸公恐怕是高估了我們的這位英國盟友在遠東的戰鬥力了。”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文白公,我敢說一句可能有些狂妄的話。”
“以現在英印軍在緬甸表現出的戰鬥素養和指揮水平來看。”
“我軍之中,隨便找出三五個中級指揮官。”
“比如廖耀湘、邱清泉、孫立人這樣的師長級人物,甚至只要給他們兩個滿編的精銳軍,在同等後勤保障下,足以在正面戰場上,將亞歷山大麾下的所有英印軍主力,徹底擊潰。”
楚雲飛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但這番話,聽在張治中的耳朵裡,卻不啻於一聲驚雷。
張治中驚愕地擡起頭,看著楚雲飛。
他本以爲楚雲飛會說出三五個集團軍總司令的名字,沒想到,他口中的,竟然只是師長!
在他看來,這已經不是狂妄,而是近乎於藐視了。
亞歷山大再怎麼說也是英軍名將,組織了敦刻爾克大撤退的高級將領。
在楚雲飛的視角里面,仿若冢中枯骨一般..
張文白有些不敢相信:“雲飛,此話當真?”
楚雲飛放下了茶杯,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文白公,這不是狂妄,而是自信。是建立在無數次血戰和勝利之上的自信。”
“英國人,他們的軍隊,在歐洲或許是一支勁旅。”
“但在遠東,在這片被他們殖民百年的土地上,他們的士兵早已被安逸和高傲腐蝕了鬥志。”
“他們的指揮官,腦子裡想的不是如何打贏戰爭,而是如何保住殖民地的體面和利益。”
“他們的戰鬥,是爲國王和殖民地而戰。”
“而我們的士兵,”楚雲飛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種深沉的情感:“是爲自己的家,爲自己的國,爲不再受人欺辱的子孫後代而戰!”
“這,就是根本的區別。”
“除此之外,他們的主要兵員是印度人.這個地區的兵員素質.”
張文白若有所思。
楚雲飛話鋒一轉,重新恢復了平靜:“我們根本不必過分在意英國人的感受。”
“在這片戰場上,實力,纔是一切的通行證。”
“我們打贏了,我們就是規則的制定者。我們打輸了,就只能任人宰割。”
“至於美國人那邊”。
楚雲飛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話題有多麼的勁爆:“羅斯福總統是個聰明的政治家。”
“他需要一個強大的中國,在戰後,來制衡蘇聯在遠東的影響力。”
“所以,只要我們表現出足夠的價值,他非但不會限制我們,反而會加大對我們的援助。”
張治中靜靜地聽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楚雲飛的這番話,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純粹軍人的範疇。
這是一種基於全球戰略格局的、大國政治家的眼光和思維。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委員長會如此破格地提拔和信任這個年輕人。
因爲楚雲飛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場戰役的勝負,而是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未來命運。
在想要讓中國再次偉大的共同願景前面。
一切的隔閡和分歧,在這一點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至少在現如今,因爲楚雲飛的存在,沒人想要,也沒人膽敢成爲“歷史的罪人”。
“雲飛。”
張治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如果美國人能夠堅定的支持我們,至少我們無需再戰後獨自面對來自英國人的壓力。”
楚雲飛再次強調:“文白公無需擔心,以英國的武力,哪怕其動員全部陸海軍力量。雲飛亦有百分百的信心戰而勝之。”
張文白緩緩點頭:“我會將你的這些想法,原原本本地,向委員長彙報。”
“我相信,委員長聽了之後,也會徹底放下心來的。”
楚雲飛點了點頭:“有勞文白公了。”
“還有一件事。”
楚雲飛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了張治中。
“這是我關於戰後東南亞局勢的一點不成熟的看法,以及對定南軍團未來工作的一些建議,還請文白公斧正。”
張治中好奇地接過文件,打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文件的標題是:《東亞一體化之初步構想》。
這是在赤裸裸地規劃戰後東南亞的政治版圖!
是要將日本人那套虛僞的“共榮圈”,變成一個真正由他們主導的、嶄新的地區秩序!
張治中拿著文件的手,開始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