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我已經跟領導反映了你的情況，所以校方決定尊重你的意願，允許你休學。”教務處主任對蘇暖說。

這個結果對與蘇暖來說，並不意外。她平靜地道了謝，轉身離開。張姨就在外面的走廊上等著她，見她出來了，立刻上前問道：“怎麼樣？批準了麼？”

“嗯。”蘇暖點點頭，心中卻沒有太多的喜悅，反而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說實話，如果沒有這麼多噁心的事情的話，她真的很想一直留在學校裡，好好地磨練自己的繪畫技巧，等冷寂回來以後，親手給他畫一張像……他一定可以回來的，她堅信。

可惜，現在她不得不改變自己的計劃，離開這個讓她充滿了疲憊的地方，暫時休整自己。至於究竟要休息多久，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但願……這個時間可以儘量短一點吧。

“暖暖，咱們得去找中介看房子了。”張姨說。

“嗯。”蘇然還是輕輕點頭，像一個被掏空了心的木偶。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麼辦好了休學手續之後，心情會如此低落。或許，她心裡終究還是捨不得離開A大的吧。

更切確一點說，應該是捨不得離開大學生活，她畢竟曾經嚮往了那麼久，哪裡是說放下就可以放得下的呢……

醫院裡，冷寂半睜著眼睛看向病牀邊的盧卡斯，虛弱地問道：“今天的檢查結果怎麼樣？我的白細胞數量還有下降麼？”

盧卡斯點頭，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是的，還在下降，而且速度非常快……我之前已經嘗試著用別的藥物來控制白血球減少的速度了，但是以今天的結果來看，似乎……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冷寂閉了閉眼，心臟像是落入了巨大的虛無當中，沒著沒落的，叫人想要發瘋。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我是不是就會……”冷寂的聲音顫抖得厲害，說不下去了。

但是盧卡斯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沉默了幾秒，不願意對冷寂撒謊，卻也擔心說出那麼殘忍的答案，會讓冷寂喪失堅持下去的勇氣。他猶豫了一陣子之後，才含糊地說：“也不能說得那麼絕對，畢竟現在就只是個開始而已，說不定後面減少的速度就會降下來呢……就算不降，也不能說一定就會怎麼樣，畢竟，在疾病面前，患者自身的求生意志也是非常關鍵的……”

冷寂怎麼會聽不出來盧卡斯是在安慰自己，他輕輕地扯了一下嘴角，說：“難道我現在的求生意志還不夠強麼？”

盧卡斯沉默，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冷寂對於生存下去的渴望當然夠強，爲了爭取一線生機，他甚至不惜冒巨大的風險使用禁藥，這份勇氣，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與之相比。但是，他不能給冷寂肯定的回答，否則的話，就等於間接摧毀了冷寂的求生希望。

“你現在畢竟纔剛剛接觸那種禁藥，身體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也許再過幾天情況就會穩定下來了。”盧卡斯繼續安慰他。

冷寂無聲地扯了一下嘴角，笑意卻凝固在嘴角，沒能蔓延開來。有些事情，他其實心裡很清楚的，只是……不願意說穿罷了。聰明如他，怎麼可能不明白盧卡斯對他的安慰，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盧卡斯眼神當中一天比一天更加濃烈的憂慮？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相當糟糕。

盧卡斯又叮囑了他幾句，纔將目光轉到牀頭櫃上的手機上面。他略略皺眉，說：“我建議你現在最好安心休養，不要讓自己太過於疲憊。”

冷寂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了一眼，心裡就明白了盧卡斯的意思。他的心微微一沉，問道：“怎麼，我現在已經連打電話都不可以了麼？”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現在有多麼虛弱無力，但是他一直以爲，自己還沒到連打電話這種事情都做不了的程度啊。難道，他對於自身狀況的估計，還是太樂觀了麼？想到這裡，冷寂不由得暗暗心驚。

盧卡斯趕緊說：“那倒沒有，我只是建議你儘可能多休息而已。”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分寸的。”冷寂說。

“那就好。”盧卡斯也不再多勸了，轉身離開。

冷寂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才伸出手去那電話，這本來是一個很平常的動作，可是現在，卻消耗掉了他很多體力。他覺得，自己的手機似乎變重了很多，以至於自己的手都拿不穩了，隨時都有可能把手機摔到地上……其實他知道，手機的重量沒有任何改變，是他手上沒力氣了。

他看了看時間，還是決定給蘇暖打電話。他現在迫切地想要聽到她的聲音，知道她是否安全。或許，也只有聽到蘇暖的聲音以後，他的心才能稍稍安穩一些。

盧卡斯醫生的醫術的確精湛，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判斷錯了。那就是每天跟蘇暖打電話這事兒，對於冷寂來說，不但不是什麼負擔，反而還是一種可以讓他堅持下去的動力。

在疾病面前，再怎麼堅毅的人，都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更何況是想冷寂這樣，生死完全看天命的情況呢？冷寂他現在真的很需要蘇暖這個心理支撐。

蘇暖的電話依然關機，冷寂聽著那個毫無感情的機械提示音，心裡一陣難受。他吃力地把電話掛斷，將手機放到一邊，休息了好半天之後才重新積蓄了一點兒力量，再次拿起手機，打給康寧。

“暖暖現在安全麼？”這是電話接通之後，冷寂問出的第一句話。

康寧立刻回答：“非常安全，冷少您放心吧，我和埃莫森一直都跟著她呢。”

“那就好……她現在幹什麼呢？”冷寂又問。

“應該是準備去看房子。”康寧回答。

冷寂又問了幾個瑣碎的問題，確認了蘇暖的狀況的確還不錯，也就終於放心了。他其實還有許多別的問題想問，可是體力已經支撐不住了，舉著電話的胳膊已經顫抖得非常厲害，眼看著就要脫力了。

沒有辦法，他只要結束了通話，哆嗦著把手機放回牀頭櫃上，重新躺好的瞬間，心底一片嘆息。

他曾經多麼健康強壯啊，現在卻變成了這幅模樣。而且，根據盧卡斯的說法，他或許還會變得越來越虛弱。

冷寂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已經虛弱到近乎極限了，他簡直無法想象，更加虛弱的自己究竟會是一種什麼樣子。

時間在他的渾渾噩噩當中度過，冷寂甚至都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夢是醒。這種迷糊而疲憊的狀態，以及持續了好久好久，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踏踏實實地再睡上一覺。身體上綿延不絕的疼痛，讓他始終無法徹底放鬆下來，也就無法得到真正的休息。這般煎熬，算不得劇烈，卻遠比刀砍斧鑿更加難熬。因爲……看不到解脫的希望。

蘇暖和張姨一起，跟著中介東奔西跑了一整個下午，累得兩條腿不像是自己的了。看過的那些地方，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不滿意，要麼就是緊鄰鬧市太吵，要麼就是地段是在太偏，出行特別不方便，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附近居然連個像樣一點兒的超市都沒有。蘇暖雖然不願意過多出現在人前，但是日常生活需要的東西不能沒有地方買啊。

排除掉那些環境不好的地段之後，剩下的房源，蘇暖也不甚滿意。要麼就是房子太久太老，沒有像樣的物業公司打理，居住在裡面的人魚龍混雜，要麼就是新得太過分了，入住率太低，樓裡基本上沒幾家人。這樣的房子，蘇暖住在裡邊兒，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喊救命都沒有人可以救她……太沒安全感了。

蘇暖以前從來沒有自己租過房子，今天奔波了一下午之後，才終於知道了，想要找到一個方方面面都合適，而且性價比也劃算的房子，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張姨，你說租房子怎麼就這麼難啊……咱們都換了多少箇中介了，等下要見的那個，已經是第五個了吧？”蘇暖忍不住有些抱怨。

張姨笑瞇瞇地說：“找房子本來就是需要講究緣分的，彆著急，慢慢找，總能看到合適的。反正咱們現在也有住的地方，今天找不到滿意的就明天接著找，明天也找不到就後天繼續……”

“一直住酒店也太貴了啊。”蘇暖嘆息著說。

張姨一時嘴快，說道：“冷少不是給了你好大一筆錢麼，你還心疼那點兒小錢？”

蘇暖愣了一下，差點兒脫口而出的話是——你怎麼知道的？

她不記得自己有跟張姨說過冷寂給她錢的事兒啊，而且，冷寂給她的那張卡她雖然一直帶在身上，卻始終沒找到機會去查裡面的餘額。所以直到現在，她都不清楚卡里具體有多少錢，張姨怎麼就那麼肯定是“好大一筆”呢？

蘇暖心裡有些狐疑，卻又擔心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萬一她什麼時候跟張姨提過這事兒，然後自己忘了呢？如果現在質問的話，未免太傷感情……蘇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把這事兒擱在心裡，不要貿然質問張姨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