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自從那次告白失敗以後，就絕口不提什麼感情，甚至連一句出格的話都沒有說過，跟她保持著普通朋友一般的距離，卻又在衣食住行等方面對她處處關心。偏偏，這些關心還都不著痕跡，讓她無法拒絕。甚至，很多時候，都無法察覺。

唉，頭疼啊！

蘇暖鬧心得要命，半個字都不想再跟小凡多說了，她直接起身回去，把自己關在臥室裡，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一點。

在她的牀頭櫃上，擺放著一個四四方方、造型精美的小盒子，那裡面裝著的，就是姜傲月的骨灰。蘇暖不太清楚，供奉骨灰到底有哪些講究，而史蒂文又一直不肯讓她接觸網絡，所以她也沒有辦法查詢。她曾經問過小凡一次，可是小凡也不清楚。沒有辦法，她就只能這麼放著了。

“媽，你說我該怎麼辦呢？”蘇暖坐到牀邊，輕輕地撫摸著那個精美的小盒子，喃喃發問。

盒子上的飾物摸起來冰冰涼涼的，有些硌手，可蘇暖卻不肯將手縮回來。

空氣當中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人可以給她回答。蘇暖再次嘆息，忽然間想起來，就連這個小盒子，都是史蒂文給她的。她不太清楚，這個盒子到底價值幾何，但是看著如此精美的外觀，她也知道，這東西肯定不便宜。

史蒂文總是這麼擅長，讓她無法拒絕。當初，史蒂文親手把這個盒子捧給她的時候，她母親的骨灰已經裝在裡面了，難道她還要再倒出來麼？

她只能接受。

今天中午的這頓飯，也是一樣。史蒂文算準了時機，知道她心裡的歉疚感已經到達了一個臨界值，絕對不可能拒絕，所以纔在這個時候提出了要求。

他可真是精明。

蘇暖知道，這不僅僅只是一頓午飯那麼簡單而已，這是一個標誌，預示著，史蒂文和她之間的關係，又拉近了一小步。

非常非常微小的一小步，可是，終究還是近了的。

這是一個開始。

而有了這樣的開始以後，往後的要求，她將更加無法拒絕。

蘇暖簡直不敢去想象，將來有一天，史蒂文暗示或者明示地表達出想要跟她親自，想要得到她的身體的時候，她該如何應對。恐怕……她同樣無法拒絕的。

就像今天一樣，她不願意，又能怎樣？

隔了一會兒，小凡過來敲門，用帶著揶揄的聲音在門外說：“暖姐姐，你已經很漂亮啦，不要再打扮啦，快點出來吧！史蒂文少爺都已經到了！”

她以爲，蘇暖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是在打扮呢。

蘇暖無聲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拉開房門就想往外走。

可是小凡卻拉住了她的胳膊，有些費解地問：“暖姐姐，你怎麼都不化妝呢？這好像還是少爺頭一次在這裡跟你一起吃飯吧？他平時那麼忙，難得有時間過來一次，你還不打扮得漂亮一點吧？”

蘇暖的嘴脣顫了兩下，最終也只能用乾澀的嗓音說了一句：“我不喜歡化妝。”

“哦……也對！暖姐姐你長得那麼漂亮，化不化妝都一樣好看！”小凡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對於這樣的恭維，蘇暖連一個微笑都扯不出來，她只能輕輕地拍了拍小凡的手背，便徑自下樓了。

史蒂文原本是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見到她下樓，立刻起身迎了上來，微笑著用生硬的中文說：“你願意跟我一起吃飯可真是太好了！我今天正好找到了一個會做中餐的新廚師，正好咱們可以一起試試他的手藝！你這麼長時間沒吃到家鄉菜，一定很懷念吧？”

這段話，是他在飛機上現學的，練了好幾個小時，才終於算是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而且勉強算得上流利。

蘇暖心裡一陣發苦，她還記得，史蒂文上次對著她說中文是什麼時候。

“其實你不用這樣可以遷就我的。”蘇暖一語雙關。

很明顯，這句話史蒂文是聽不懂的，得靠丹尼爾給他翻譯才行。只是就不知道，在經過了丹尼爾的翻譯以後，那一層隱晦的意思，還是否存在了。

不過即便是存在，史蒂文也會假裝不明白的。就像是之前無數次面對蘇暖隱晦的表達一樣，揣著明白裝糊塗。

“哈哈，其實我對中餐很感興趣的！我早就聽說了，中餐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美食，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嘗試……現在好了，我找到了新廚師，而且還有你可以幫我品評一下，那個傢伙做的菜到底正不正宗。”史蒂文衝著蘇暖眨了眨眼睛，笑得像是個調皮的孩子，他說：“等下要是他做的菜不好吃，你可一定得告訴我啊。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價錢才把他請回來的，要是貨不對板，我可得跟他算賬！”

“你請來的人，肯定不會差的。”蘇暖強打精神應付著，心裡卻在暗暗地犯嘀咕，史蒂文剛纔話裡透露出來，那個廚師的薪水非常高，這是無意的，還是故意讓她知道的呢？

恐怕，是故意的吧……蘇暖覺得，史蒂文就是要這樣巧妙地讓她知道，他都爲她付出了多少，然後日積月累，慢慢地讓她越來越無法拒絕他提出的要求。直到……他可以如願以償地得到她的那天爲止。

蘇暖覺得，自己就是對方手心裡的一個獵物，處處受限，步步淪陷。

她無處可逃。

懷著這樣的心情，蘇暖吃飯的時候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滿腦子裡想著的，都是史蒂文將來有一天，要求她以身體回報這一切的場景。

她彷彿已經可以預見，自己滿心不情願，卻不得不在史蒂文的注視之下，一件一件地脫去身上的衣服，赤條條地躺到牀上去，等著他享用自己的場景。

這種感覺可真是糟糕透了，她簡直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蒸發掉，變成空氣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蘇暖，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麼？”史蒂文是何許人也，怎麼可能會瞧不出來，蘇暖不開心完全是因爲他，跟菜色如何沒有半點關係。可他就是要把問題往飯菜上面扯，不給蘇暖任何表達真實想法的機會。

“沒有啦，這些菜挺好吃的。”蘇暖心不在焉地回答。

史蒂文挑了挑眉毛，擺出不相信的表情來，說：“可是我覺得，你對它們的興趣並不大。我已經查過了，中餐好像還分什麼……哦，八大菜系是吧？我今天請的這個，是淮揚菜系的廚師，你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再找找另外七個菜系的廚子，咱們一起試試？”

蘇暖是真的不喜歡這些菜，不過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可能說出來的。要不然的話，豈不是還得再跟史蒂文一起吃七次飯？

纔不要！一次就已經夠受的了！

蘇暖強打精神露出笑意，說：“你居然瞭解這麼多，還真是叫我意外呢……不過你真的弄錯了，我沒有不喜歡這些菜，只是……呃，天氣有些熱，所以我的胃口一般般，真的跟這些菜沒有關係。”她也只能往氣溫上面推了，雖然，別墅裡的空調是二十四小時運作的，一年四季都保持最舒適的恆溫。但是，她必須得找一個藉口才行。

史蒂文當然知道她是在找藉口，卻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繼續，而是光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說：“那當然啦，我可是下了很多工夫的！我以前光是聽說過，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但是並沒有深入瞭解過，所以也沒有多大的感覺。現在用心學了，才發現果然是這樣啊！”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看著蘇暖的眼睛，面帶微笑地說了一句：“中國的所有一切，都是令人著迷的。”

包括你。

尤其是你。

他沒有把他的心聲說出來，但是在那樣灼灼的注視之下，蘇暖彷彿已經聽到了。

蘇暖的臉上火燒火燎的，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低下頭去，扒拉碗裡的米飯，一小口一小口地送進嘴裡去。

味同嚼蠟，卻不得不吃。否則，她就得面對讓她更近尷尬的情景。

怎麼辦怎麼辦……她被忽然變得曖昧的氛圍，逼得手心裡直冒汗，大腦飛快地運轉著，卻怎麼都想不出來，合適的化解辦法。

彷彿過了有一萬年那麼漫長，卻也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史蒂文就笑著轉移了話題，打破了曖昧的氣氛。

這只是一次試探而已，而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也同樣是一次開始，從今以後，這樣忽然變得曖昧的氣氛，還會出現更多次，更長的時間。直到，蘇暖一點點地適應，一點點接受。

一切，都在史蒂文的掌控之中。蘇暖，無處可逃。

這頓午餐吃了足足一個鐘頭，對於蘇暖來說，這簡直是一種煎熬。不，這根本就是煎熬，比刑罰還叫人難受！

好在，按照以往的規律來看，呆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史蒂文就差不多應該走了。他以前每次過來，都不會停留太久的。

蘇暖非常希望，今天也能跟從前一樣。

然而，她註定是要失望的。

“我聽說你最近對畫畫很有興趣，我可不可以冒昧地請你給我也畫一張呢？”飯後，史蒂文微笑著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