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麪人流涌動, 到處是消毒水的味道,走道邊一個稍安靜的角落裡是VIP監護病房,幾個護士步履匆匆的進出, 流湘頭髮有些凌亂, 滿臉均是倦容, 見到有醫生出來, 趕緊快步迎上前去, 詢問情況。
“醫生!裡面的病人情況如何?!”
一身白大褂的醫師,見到流湘焦急的眼神和略有疲倦的容色,點點頭, 安慰道:“雖然危險,卻沒什麼大礙, 只是表面的挫傷, 昏迷是因爲腦部受到撞擊, 已經照了腦部的CT無明顯器質性病變,具體還要觀察一段時間看看。”
流湘的面色略見緩和, “謝謝醫生!那什麼時候可以進去看看病人?”
“現在就可以,不過不要影響病人休息,剛纔他檢查的時候已經醒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以後過馬路可不能這麼橫衝直撞的。”
“知道了,謝謝醫生!”
“行了!快去吧!”醫師看著流湘急切的樣子, 搖搖頭, 面上的神色很是可親。
昨晚的一幕來得太快, 炫目過後, 一向乾淨帥氣的男人倒在路上, 點點的紅色液體流淌出來,他微睜著眼, 甚至嘴角上揚,看到她安然無恙後,才緩緩閉上眼睛。
她腦中一片空白,快步走到他身邊,探身去查看,“斬殤!你怎麼樣?!”
一雙溫暖的手緩緩握住她撐在地上的手臂,緩慢的道:“別慌,沒事!”
救護車來得很快,幾個醫護人員,輕手輕腳的將方斬殤用擔架擡起,放到車上,並對傷口做了初級護理,打好點滴,而此刻的方斬殤已進入昏迷狀態。
VIP特護病房,佈置得很是整潔,窗口幾盆不知名的花朵散出淡淡幽香,雖是冬日,明媚陽光依舊灑了一地,使室內溫暖明亮。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張寬大的病牀上,一個男人靜靜的躺在那裡,身上布裹滿紗布,甚至還著新鮮藥水的味道,他五官清晰,薄脣微抿,長長的睫毛合攏在一起,微微顫動,呼吸均勻有致,讓平日裡冷凝的線條也柔軟下來。
流湘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精緻的五官輪廓,此刻的他,從未有過的安然寧靜,不是未見過他的睡容,多年前得無數個夜晚早已熟悉了那種寧然的感覺,但那似乎很遙遠,遙遠到今天的場景重現,讓她的眼角竟不覺間竟有了淚意,不是不懷念,而是經歷了太多傷痛後,懷念背後帶來的痛意更加難以回首。
如果以往對他的行爲尚有懷疑的話,在昨晚那千鈞一髮之時,他定然來不及思索便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她至少能確認的一點是他對她的感情不曾改變。不管曾經離開的理由是什麼,她已不想深究,只是單純的希望他能儘快好起來,如若不是他,今天定然易地而處,她雖憤恨交加,卻從未想過犧牲性命,因爲生命於人生而言是最寶貴不得侵犯的東西,當初那場鉅變年僅二十歲的她,都能咬牙挺過,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任何人或事讓她不惜犧牲生命。
她輕輕伸手,將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回身未及抽回的手卻落入一雙有些微涼的熟悉手掌中,她有些驚詫的轉頭,臉上尤掛著未乾的淚跡,正對上他半睜的眸子,幽然的眸光中一股攝人心絃的穿透力似看透人心。
她微微一笑,欲收回手,稍稍一動,卻被握得更緊,她有些愕然的擡首,見他手臂上還插著各種維持生命體徵的管子,而正他微蹙著眉頭,立刻明白他剛剛的用力,定然扯動傷口,她心下一片柔軟,怕再觸動他的傷處,終是任由他握著,柔聲道:“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那裡不舒服?用不用我去叫醫生來檢查看看?”
“坐!”他的話語不多,卻帶著堅定的味道,聲音不高卻有著些許求懇的意味,只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臉上,半刻不肯離開,見她乖巧的依言坐在身邊,嘴角微微上揚笑得欣慰。
流湘被他看得頗有些不自在,試圖轉移他灼人的視線,輕聲道:“無論如何這次我都很感激你,若不是你,只怕如今躺在這裡的該是我!謝謝你,斬殤!”
“很慶幸你能這樣說,無論天大的事情,我都不希望看到你的怨恨,那怕只是一絲一毫都讓我無法忍受,所以我心甘情願這樣爲你,甚至偷偷慶幸還能有這樣的機會。”方斬殤語氣柔和,眸光中透出絲絲緊張之色,小心的打量著流湘的神色和反應。
“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人命大於天,還是要感謝你的!”流湘隱約記得自認識他起,他一直是個意氣風發的男子,周圍美女環繞如雲,即便是在當初他追求她的過程中,雖堅忍不拔,至情至信,但以他的機智和出衆的條件,他總是能輕易的將她捕獲其中,往往等到她清醒時早已淪陷,可如今的他完全像變了個人,近乎小心翼翼觀察她的態度,幾乎乞求的希望得到她那怕一個肯定的眼神。
她心中泛起澀澀的酸意來,輕嘆一聲道:“不管以前我們之間的事是刻意人爲也好,是事出有因也罷,我都無法再怨恨你,有些時候也會想到底爲何我們纔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快樂也罷,憂傷也罷,一切都過去了,至少我心中清楚明白,那一刻我是多麼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險,拋卻恩怨,原來我們之間竟還剩下許多。”
“是!是!我就知道你會如此,流湘,我一直了解你其實是個溫暖的女子。”方斬殤微笑起來,那種無邪的笑容像個得到蜜糖的孩子,他手臂用力一帶,在流湘尚未反應過來時,在她手上輕輕一吻,帶著微涼的脣瓣的溫度和涼意。
“斬殤!”流湘對他突然的行爲很是不滿,但看到他那樣珍惜滿足的表情,終是不忍,默然沒再說什麼。
“即便你不問,也願意大度的不再計較,以前的事情我卻一定要解釋給你聽,其實好多事情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那時候我以爲我命不久矣,我媽說是家族的遺傳,所以我迫不得已才做出那樣的決定,後來的幾年,我一直在國外治病,直到很久以後,無意中聽到醫生和我媽的談話,才知道原來遺傳病是真,可終身不愈卻是假。”說到這裡斬殤頓了下來,擡首去看流湘的臉色,只見她似是憶起過往,眸光中似有悲苦的水光流動,心中一陣刺痛,輕輕將她的手拉到胸口,用盡全力握住,才繼續道:“我明白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帶給了你傷痛,我知道好多事情光用嘴是無法彌補的,我很想用以後的實際行動來彌補,只是我很怕你會拒絕。”
流湘沉默了下來,她雖已明白他的苦衷,卻不知此時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斬殤見她不語,才繼續道:“從那時起,我才明白我媽是刻意拆散我們的,若我想回來找你,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些年我一方面治病,一方面尋找機會能夠回來和你重聚,直到父親的生意擴展到了H城,我才以接管家族生意的代價換取了回來的機會,至於一直沒尋找或是和你通信也是因爲怕引起我媽的懷疑。”
斬殤的語氣一轉道:“可如今不一樣了!湘湘,夢話奇俠2就要進入封測階段了,我們曾經在夢話奇俠裡相識,能否給我個機會在夢話奇俠2裡讓我們重逢,其實早在你進入亦臣的策劃部之前,我就知會過他,這個夢話奇俠2裡一定不能少了你的策劃和創意,這是我們曾經共同的期翼的夢想,不是麼?”斬殤神情中的期許顯而易見,手上的力道加重,在等待一個答案。
“我們可不可以不提這個,你現在關鍵是養好傷,也差不多該到午飯時間了,我去幫你買點外賣吧。”堆積這麼多年的謎團和心結終於打開,可此時的流湘卻發現自己無法迴應他的話,她可以消弭了恨意,但他這樣直白的剖析感情,卻讓她一時間都無法知曉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對他這些年得感情到此時自己都無法坦然去面對,只得迅速轉移了話題,轉開了兩人之間的尷尬,雖感覺到他迅速黯淡下來的眸子,但她別無選擇的裝作視而不見,起身緩步向門口走去。
“承然!你怎麼在這裡?”流湘前腳邁出病房,擡頭望見門口垂首站著的安承然,他一件黑色的大衣,風姿卓然,寬大的墨鏡掩蓋了大部分俊秀的容顏,斜倚在門邊。
“在等你。”安承然的聲音低沉,有些語重心長的道:“流湘,蕭學長來過了。”
“蕭逸?”流湘思維有些轉不過彎來,疑惑的問道:“他怎麼會來這裡?”
“自然是我叫他來的,湘湘,也許你身在其中當局者迷,我卻看得清清楚楚,你到現在還想不明白麼?你心裡的那個人到底是誰?!”看著流湘慢慢陷入思緒的表情,安承然繼續道:“不過,剛纔蕭學長讓我帶話給你,他說他一定會看著你幸福的,即便是方斬殤,他也認啦。”
“什麼?”流湘心中一驚,第一直覺是蕭逸到底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纔會說出這樣的話,心不覺間開始慢慢下沉。
安承然看在眼中,已瞭然,他拍了拍流湘的肩膀道:“去做該做的事情吧!方學長這裡我會照顧,重要的是流湘,你要時刻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想要什麼,不能再猶豫不決,否則會追悔莫及。”
流湘打了個愣,猛然間明白過來安承然話語中的含意,知道無需多言,輕聲道了聲謝,轉身急切的往院門走去。
流湘招手攔了輛出租車,坐進去馬上撥通了蕭逸的號碼,嘟嘟幾聲過後,是佔線的忙音,蕭逸極少會拒接她的電話,即使是在忙碌的會議當中,也會隨後馬上發來一條短信解釋原因,但將近二十分鐘過去,直到出租車駛到風格建築的門口,手機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流湘順著風格建築門口長廊的延伸走下去,是一片綠化得相當不錯的小花園,自從和蕭逸住在一起,她只來過一次風格建築,還是那次想真正瞭解蕭逸的經濟狀況之時,那會她心急如焚,根本沒有時間好好去看過風格建築,更不要說這樣的長廊。如今踏上這裡,才發現是否長久以來,尤其是他和方斬殤分開的五年中,她忽略了蕭逸太多,從未試圖去了解過他的愛好,生活,他的事業和興趣,他不斷的付出,幾乎給予了她不斷索取和不用回報的惰性,把所有的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
直到從安承然口中得到那句,“他願意看著她幸福。”她幾乎可以想象他說這句話時的心情,也許是心痛,也許更多的是無奈,又或許他真的決定就此退出她的生活。
不安的心理慢慢在胸口蔓延開來,也許他現在根本不想再聽到或看到她吧,纔會在此時拒接電話,連條簡訊都不肯再落下隻言片語。
事情似乎在此時落下帷幕,若說她對方斬殤是刻苦銘心的愛戀,也曾爲他孕育過一個孩子,她無法否認她曾深刻的愛過他,但歲月這個奇妙和悠長的東西,卻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改變了彼此,在方斬殤救她的那一刻,她心急如焚,生怕他爲此有何不測,她也會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卻也在感懷之時,在他提出進一步要求之時,無言以對,多日來糾結的情感困擾似乎在這一刻,一下子清晰起來,冷風吹來,她一陣清醒,她再次清晰的告訴自己,他能原諒斬殤對她曾經的傷害,卻無法忍受蕭逸的離去或是冷淡,或許錯過了今天,便是一生。
人其實是很微妙的東西,一個東西追尋了太久,總有疲憊和放下的時候,她怕在這個臨界點上的蕭逸,會一下子下定決心真正的離開,想到這裡她的心抽緊起來,顫抖的掏出包中的手機,打下幾行字:
蕭逸,我今天想見你,我在風格建築樓下的長廊中等——沈流湘
幾分鐘後,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流湘!”蕭逸磁性的溫柔聲音再次響起,流湘慢慢微笑著轉身,忽而覺得再次聽到和以往一樣親切的問候,卻有了別樣的意味,她一時間沒有答話,只是望著他俊逸的身影出神。
“你怎麼會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蕭逸見他一直淡然的站著,濃眉微皺,關切的問道,“是不是斬殤那裡出了狀況?”
流湘的淚意在聽到他這樣的話時忽然涌現出來,她眉角輕揚,笑得若一朵雪蓮花,溫柔而妖嬈,輕聲道:“蕭逸,我不是隻有在遇到麻煩的時候纔會想起你,或許你對我來說是更重要的人,或許現在終於輪到我來說,你來聽呢。”
“湘湘,我不懂你的意思,但無論如何我會支持你的決定的!”蕭逸嘴角溢出微苦的笑意,直覺上以爲她是來對他說對不起的,剛纔在醫院她流著淚和方斬殤雙手相握的時候,他就明白,他再沒有留下守護的理由,她以後的人生中會有人看護她的喜怒哀樂,她不用對他說對不起,他亦不願再聽她的感激之言,也不曾後悔爲她所做的一切,至少他盡力了,那樣即使得不到也不會覺得遺憾。“不用說謝謝,你我之間這麼多年,也算是有了默契,好多東西我都懂得,不必每次都掛在嘴邊。”
“如果我說我愛你的話,也確信我不說你都瞭解麼?”流湘上前一步,緩慢而誠摯且略有些調皮的說出這麼一句。
蕭逸一愣,覺得似乎聽到了夢中曾經出現的話語,卻不敢置信起來,“湘湘,你再開我玩笑麼?”
流湘頑皮的神態盡去,換上淡淡而鄭重的容色,聽他這樣說,心中酸澀和歡喜交織成一片,酸澀在於他,一個堂堂H成知名的建築公司老總,年輕有爲,在外面風光無限,在她面前卻是沒有任何身份和自尊的無條件服從,卑微到連她的表白都不敢相信;歡喜的是她深怕的事情並沒有因爲她的遲鈍而發生,從他的神態和語氣中,可以看出他對她一如既往,不曾改變。
“承然和我說你曾到過醫院,大概也該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可是你卻不知道,通過這次我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對斬殤是曾經有過很深厚的感情,甚至有了小卿,但現在他對我而言,僅僅侷限於過往,即便他當初拋下我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現在又救了我的性命,我雖可以放下不再去怨恨他,卻也無法跨越我們之間那道盤恆了那麼久的鴻溝。蕭逸,我從未這樣清醒過,在聽到承然說你給我留下的那句:願意看著我幸福的話時,我的心開始恐慌,我是真的怕你會就此離開我,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原來我對你的感情早已在慢慢的相處中,生了根,發了芽。蕭逸,呵。。。我愛你啊!”
流湘臉色開始慢慢紅暈起來,以往的20多年的生活經歷裡她從未曾向任何人如此肯定的說過這樣的話,即便是當初和方斬殤也是水到渠成,並未有過如此溢於言表的表白,她擡起頭,堅定的再次對上蕭逸閃著晶亮光彩的眸子,緩聲道:“所以,是不是還不晚,是不是還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彌補我所欠你的。。。”
流湘的話還未說完,嘴已被微涼溼潤的脣瓣堵住,蕭逸的手臂環上她的纖腰,慢慢加力,吻得纏綿悱惻,似乎將狂喜和這些年得委屈和怨念都含在這一吻中。
半響他放開她的脣,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道:“湘湘,我太開心,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值得開心和得意的時刻,我要我們能有一場更盛大的真正意義上的婚禮,我要讓你做我此生唯一的新娘,也是最幸福的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