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與他唱反調(diào), 拔高聲音說,“抱歉,我好像沒有講明白。我有說過要和你玉石俱焚、一拍兩散嗎?知不知道爲(wèi)什麼我這些天忙得吐血, 如果只是爲(wèi)了四百萬做一本漂亮的帳有何難, 難的是要把我身上的問題全部推脫得一乾二淨(jìng), 被人查出來那也是你給的原始憑據(jù)和清單有問題, 與我毫不相干。罰款是你, 坐牢也是你。這麼說是危言聳聽了,憑歐陽先生會爲(wèi)了區(qū)區(qū)的四百萬坐牢嗎?但卻可能爲(wèi)了九牛一毛的五十萬聲譽掃地。聽說最近在評‘十大傑青’,歐陽先生應(yīng)該是很有興趣。偷稅、逃稅的‘傑青’似乎還沒有過。”末了我又填了一句, “所有的話都是我在說,我是不是虛張聲勢嚇唬人, 你可以找人鑑定完畢再答覆我。”
“李唯雅小姐, 你這算不算恩將仇報?”
我抿嘴笑了笑, 輕聲說:“我只能說聲抱歉。”
他軟下聲氣,滿臉深情地說, “有什麼事不能找我商量嗎,何必用這麼…這麼激烈的方式。”
我再次拉大嗓門,笑得頗是張狂,“那樣我不就欠了你的,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我喜歡別人欠我的。”轉(zhuǎn)開門鎖前我又補上一句, “舞蹈比賽推薦的事, 也是沒有問題的吧, 歐陽先生。”
前一刻還像只驕傲的孔雀昂首闊步走出衆(zhòng)人的視線, 下一刻奔進衛(wèi)生間關(guān)上門就成了軟腳蝦米。虛脫地坐在馬桶蓋上任手腳不停地哆嗦,我簡直是狗膽包天, 居然去威脅歐陽孜而我居然也做到了!
歐陽孜和我都知道,我至少有五分在虛張聲勢,可他絕不會去冒這個險,畢竟要指控他偷逃稅款我也算人證物證具在。五十萬加上一個對他並無太大好處的推薦名額和他所重視聲名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所以他一定會答應(yīng)我的要求。只是希望他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還年輕還有好日子要過,還不想在某一天橫屍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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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不知道幽靈是沒回來還是已經(jīng)躲進了自己的殼。身心都累到極限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起牀翻箱倒櫃,找尋有意思的玩意兒打發(fā)時間。翻遍了屋子最後在書架最頂端的一個字典盒裡發(fā)現(xiàn)一盒磁帶,字典盒不放字典放磁帶,怎麼看都有問題!
拿著磁帶獨腳跳到錄音機旁,裝進磁帶按下播放鍵,等了足足有一分鐘也沒聽到任何聲音。沒了耐心,快進一段再按播放鍵錄音機裡竟飄出了楊果的聲音,一句話只說了一半就沒了,下一句明顯和前句接不上。不斷快進和倒帶,大約知道了這一盒什麼樣的磁帶。
磁帶裡錄的全是他的話,反反覆覆不知錄過多少次,大部分…全部都是有關(guān)我的。錄音每次都是隨意選一段帶子便開始,也不在意把上一次錄下的擦掉,保留下來的只是斷字?jǐn)嗑洹1容^完整的有幾段,有從前的,也有最近錄下的,不是昨天就是前天,或者再往前一天…
她好像有問過,如果她不來找我,我會不會去找她。我回答不會,是說真的。我有什麼臉去找她呢…我也想過她會來少管所,像探望一個老朋友那樣…重新回到我身邊,這種事想也不敢想,最初是有想過,後來沒有收到一封回信也就不敢再想了…是她主動送上門來,老子不是隨便能招惹的,她要貼上來就別想再甩掉老子!她是大學(xué)生怎麼了,出國當(dāng)了女博士又怎麼了,老子這個文盲還就是要配大學(xué)生、女博士!她要敢嫌我,我非打得她…
說她只是依賴我,就算這樣我也不在乎,只要她在我身邊,是不是習(xí)慣依賴都沒有關(guān)係。但是如果太多的愛會顯得廉價,我是不是該收回一些。可我真的很想每天都給她打電話聽她的聲音,想知道她在英國的每一件事,想知道她什麼哭得那樣傷心…
習(xí)慣依賴也能習(xí)慣不再依賴,搬到了別處,不告訴我電話…他們說感激我爲(wèi)她所做的,愛她就讓她有更好的生活,那種我給不了的生活。‘既然她不再需要你,那就請你放手,不要辜負(fù)你愛她的名義。’她媽媽的這句話讓我好無力。沒有人比我更愛她,我相信我能給她最好的一切,可是如果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那還有什麼意義…
償還,報答,不是我要的啊!我好恨她!該死的女人,她居然連這種話也能說出口,喜歡我愛我就那麼難嗎!
“不是這樣的…”
沒有人比我更愛她,我相信我能給她最好的一切,可是如果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那還有什麼意義…
“不是這樣的,果果…他們說的不是我…我不是…”我想要,想要極了,就怕你不給,我怎麼會不想要…
是我太粗心,還是楊果他太會掩飾?以爲(wèi)自卑只是我的專利,我爲(wèi)他患得患失,怕他嫌棄我,怕他愛上龍婭莉喜歡上別人,只會是他不要我,我哪有資格去挑剔他。以爲(wèi)他樂觀自信、豁達(dá)堅強,他就是座最偉岸的山,任何人都別想擊垮他。
原來他也會彷徨不安,我差點忘了,他這偉岸大塊頭的也是從瘦猴頭長成的。雖然那時他也同樣把所有的事都藏在心裡不說,可我總能感覺出他的不安和畏縮。他是最爲(wèi)堅強的爺們兒,被爸爸抽得皮開肉綻也是流血不流淚。他也是最爲(wèi)脆弱的情種子,寧願相信我是爲(wèi)了贏過龍婭莉也不願意相信我喜歡他。這一次我千方百計地圍著追著他,同樣,他寧願相信我是爲(wèi)了補償報恩也願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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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核桃眼還在,裹在被子裡捂了一身汗很想衝個涼。拿著換洗的衣服走向浴室,半途又折了回來,放下衣服下樓打電話。
“我病了,要死了,你還回不回來?”
十五分鐘後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還沒見人就聽到一路的嚷嚷聲。
“唯雅,你在嗎?唯雅,唯雅?”
“還沒死,聽得見。”我沒好氣地說。
見我不像生病的人他才收起苦媳婦的表情,“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牙齒□□下脣很久我纔開口,“我…想洗澡,抱我去…”
“哦。”他羞赧地揉了揉鼻子,低頭走到跟前將我抱起走進浴室,然後扶我在浴缸站邊穩(wěn)後轉(zhuǎn)身離開。
“我沒拿衣服,在牀上。”我叫住他。
“哦。”
他很快拿來衣服,遞給我我卻不伸手。
“我累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