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唬瀉而下,沖刷著虞重水空白的大腦,良久,她才聽到自己乾澀地迴應:“方灼裕?!?
這一刻,她想了很多,多到自己不能捕捉對方的情緒。
他們應該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卻不能像普通朋友那樣毫無顧忌。
她摘下自己的頭套,露出一雙灰濛濛的琥珀眼睛:“你怎麼來了?”
李興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方灼裕順勢坐在了不遠處,撐著下巴:“我身體不好,學校組織的比賽我就沒參加,順道看看你?!?
說著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你還是高中的樣子,沒怎麼變?!?
虞重水嗓子涌上乾澀的感覺,擠壓了四年的情感讓她心臟窒息:“別開玩笑了,你在高中可是田徑小王子?!?
方灼裕抻了抻胳膊,悠悠地看著天:“前幾天突然身體不舒服,醫院也沒檢查出來?!彼值溃骸澳隳?,還是老樣子嗎?藥罐子?!?
虞重水回憶著兩人的相處,心裡憋了一股氣,也不知爲什麼,她很想問清楚,但是沒有勇氣。
難道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焦灼嗎......
她看著對方清澈的眼睛,似乎什麼都無法讓他停留。
虞重水突然慶幸自己穿著寬大的玩偶服,慌張的手指攪在一起,很容易就能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慌。
“邢希還好嗎?”虞重水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嘴角扯起一抹笑。
方灼裕頓了頓,像是想起了開心的事情:“她現在忙得很,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
呼吸驟然一滯,女孩的臉色都難看了許多。
她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但是理智卻讓她無法接受。
就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遠處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朝她招了招手。
宋審用?
方灼裕顯然也看到了對方,他挑眉:“你們認識?”
虞重水心裡一團亂麻,慌張地點了點頭:“算是認識,他找我有事,我先過去了,下次有空再聊吧?!?
少年枕著雙手,看著天上游來游去的雲朵,哼笑一聲。
“小丫頭會騙人了?!?
宋審用皺著眉打量著面色通紅的虞重水,又瞧了瞧背後的人:“你男朋友?”
虞重水搖頭,脫下了厚重的外套,裡面的衣服已經乾的差不多了:“你找我什麼事?”
少年雙手插兜,往前走了幾步:“找個地方,我們聊聊。”
怎麼一天到晚都有人找自己聊天?
她垂著眼看過去,那人已經離開了,空蕩的像是從未出現過。
兩人來到學校的小亭子,宋審用沉默半晌,才道。
“你會驅鬼嗎?”
虞重水嚇了一大跳:“怎麼?上次那個女鬼不是......”
話到嘴邊又憋回去,因爲她想起爺爺說的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在宋審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深究她的話,只是頹然地坐在石凳上,講了一個有關他的故事。
“我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就像所有的商人一樣,宋審用的父親娶了一個對他有益的女人,也就是商業聯姻。兩個人的感情說不上多麼如膠似漆,但是也足夠相敬如賓。
就在兩人結婚三年後,宋審用出生了。
他本來享受著父母的愛,衣食不愁,母親辭去公司裡的所有職務來悉心教導他,讓他成爲棟樑,將來接手偌大的公司,但是一切都在五年前破碎了。
父親從外面領回來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說是自己的私生女。母親爲此和他大吵一架,甚至提出了離婚。
因爲父親雖然不愛母親,但是平等的尊重給她了。爲了家族的利益母親也願意尊重父親。但是這份尊重在小女孩回家的時候,像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母親的臉上。
母親是個極其驕傲的人,她年輕時就受人追捧,做事力求最好。即使嫁人,也選擇了優秀的父親。
父親不同意母親提出的離婚,甚至搬出了公司的利益來威脅母親。宋審用當時還小,被父親攛掇著去求母親,讓她留下來。他至今還記得母親眼裡的絕望,沉痛地讓他整夜做噩夢。
小姑娘被養在鄉下,雖然給了她非常好的物質條件,但是私生子畢竟上不得檯面,父親也深諳此道,從不在外提這個女孩。
再後來,宋審用上了大學,母親就和父親分居了。
“後來......”宋審用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了虞重水一眼,見對方有些茫然的眼神,煩躁道:“你聽故事呢?”
虞重水摟緊了懷裡的玩偶,搖頭:“你繼續?!?
宋審用心中的悲傷被這麼打岔,竟然也消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怨懟:“那人上個月和秘書的私情被母親發覺,卻絲毫沒有愧疚......”
本就了無牽掛的女人心一橫,吊死在了花園的榕樹上,至死未閉的眼睛看著父親的書房。
宋審用說完定定地看著虞重水:“昨天我看到母親了,你之前說的......”
虞重水爲難地皺眉:“我上次在你背上看到的是一個女人,看不清臉,穿著長裙的模樣,是你母親?”
宋審用從兜裡掏出一個物什,遞給虞重水:“昨天她讓我去花園挖了一個東西,喏,你看看?!?
虞重水目光觸及此物,就挪不開了。
那是一個鏡子,和虞重水一模一樣的鏡子。
“怎麼會......”虞重水面色難看地望著宋審用:“我也有這個東西......”
說罷就拿出懷中溫熱的寶鏡,心裡驚異不已。
宋審用收回自己的東西,沉默了。
虞重水越想越不對,連忙打電話給爺爺:“您給我的鏡子是哪裡來的?不會是批發的吧?”
孫修竹顯然有些生氣:“臭丫頭,這玩意兒世界上只有兩隻,你想什麼呢?”
虞重水難以言喻地看著宋審用,對方搖了搖頭,示意她繼續問。
“我今天找到另一半了,你說怎麼回事?”
宋審用接過另一塊鏡子,摩挲了起來,又有些好奇地把兩塊拼在一起。
“什麼!”孫修竹急得站了起來,“你們千萬別碰對方的鏡子!”
從來沒聽過穩重的爺爺如此激動,虞重水呆呆地看著擺弄兩面鏡子的少年
“完了,宋審用?!?
溫和的白光包裹著兩人,溫柔地撫摸著虞重水的頭頂,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宋審用!都怪你!”她消失之前狠狠的掐了一把少年,在對方同樣震驚的目光中消失了。
夏風吹過空蕩的涼亭,這裡安靜的像是沒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