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日，對於周毅來說今天的日子不好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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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狀的法歷上也沒有什麼敏感的東西，倒是有一點，今天居然宜調查。
難道說今天是市場監管部門調查的時間？
算了，不管這些，舉報之後能做的事只有等，等人家給一個結果，是否存在價格欺詐，以及後續的行政處罰會怎麼做。
而今天對於高玉霞乃至於阿福公司的高管們來說就是很平常的一天，上班，開會安排工作。
阿福公司的總經理湯朋成正在會議上安排著工作，同樣也是要舉辦年會，今年公司的效益不錯。
“上次的活動，我們辦的非常好，我希望接下來我們應該……”
然而，湯朋成的話還沒說完呢，秘書便一臉著急地走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些話，瞬間，湯總的臉色就變了。
“真的？人在哪呢？”
“已經進咱公司了，說是見個面，馬上就要開始調查！”
湯朋成再也顧不上開會安排什麼了，趕緊說道：“市場監管的人來調查了，怎麼回事啊，現在已經到公司了，爲什麼我們這邊什麼消息都沒有？”
正常的那些一些糾紛，市場監管部門絕對不可能說這麼大動干戈的進行調查的。
而同樣，當相關部門上門來進行這樣的調查，那就說明你這事比較嚴重……
辦公室裡坐著的一堆高管都面面相覷，高玉霞猶豫一下開口道：“湯總，要不我們先問問，看是不是隻有我們一家被調查了。”
湯朋成聞言頓時點點頭，他剛剛也是被這個消息弄得有點著急，只要不是隻有他們一家被調查，那其實還算好。
大家一起被調查，就等於沒有人被調查。
很快湯朋成帶著高玉霞在內的幾個高管下樓，見到了市場監管部門過來的調查人員，人真的不少。
“誒你好，湯朋成湯總是吧，對我是咱們深市這邊市場監管的工作人員，你們之前的優惠活動涉嫌價格欺詐，所以我們需要調查一下。”
價格欺詐？
湯朋成臉上帶著笑容滿臉熱情道：“沒問題沒問題，我們公司全力配合，對了我想問問，咱們這是普遍性調查還是……”
工作人員沒有接茬，帶著其他人很快便開始了工作，他們要做的就是從阿福公司後臺這邊直接進行價格的調取。
對方沒有說，湯朋成便開始打電話，通過自己的關係很快便有了答案。
“所以老劉，今天有十多家都被調查了是吧，哦什麼行業都有啊，那行我知道了，我也是被打了個突然襲擊，後面有什麼事再聯繫。”
掛了電話，湯朋成看向了幾個高管道：“確定了，不是針對我們的，這次突然調查的有十多家公司，什麼行業都有。”
“所以應該不會有大問題，都去忙吧，玉霞，你在這邊看著，順便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麼來。”
高玉霞點點頭，她也沒有多想，既然不是針對他們這一家，那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
方大狀搞事情從來都是這樣，起訴是門功課，投訴舉報同樣是門功課。
如果只是投訴阿福一家，那市場監管肯定會調查處理，但是呢，不會像現在這樣。
這樣調查就是說明，相關部門準備對某個現象進行打擊了！
定調子是很重要的事，最高法每年發佈的那些以案釋法經典案例，指導案例都是在定調子。
單單你看法條其實有時候是沒辦法確定什麼的，而且再加上司法解釋也不一定就能明白。
同樣的一件事，可以適用這條，也可以適用那條，怎麼辦呢，這個時候就需要最高法來定調子。
而在這件事裡面，當這種暫時一段時間裡普遍性存在的虛高劃線價高折扣行爲被認定爲價格欺詐的話，那到時候起訴到了法院，法院也不會輕易改判，這一點懂得都懂。
這是不會寫在法條裡的東西。
湯朋成大概能想到，這次可能是因爲他們上次打出來的六折優惠活動力度太大，所以讓人盯上了。
但是其他那些莫名被調查的公司也都傻了眼。
比如黃金業內的另一家同行，阿生公司，當市場監管人員上門的時候，公司的人都傻了。
他們上次舉辦活動還是雙十二和雙十一呢，甚至雙十二的力度都不怎麼大，原本是準備在年前辦一次的。
結果還沒辦活動呢，市場監管的人就找上門了。
更不用說其他的那些公司，方大狀弄得這些基本上都是大公司，小公司他也懶得去收集證據。
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只要等市場監管這邊調查有了結果，那周毅便會直接去起訴，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深市這邊在緊鑼密鼓地調查，而在之前，林城法院對之前周欣然提起的訴訟進行了立案。
這兩天已經開始分別進行了送達。
於是，在很短的時間內，一些之前在網上口吐芬芳過的網友們頓時發現，自己居然成了被告！
魔都，一處住宅樓中，任其軍正在一臉沒有生趣地刷著網上的新聞，他就是網上那個“昨夜天臺風很大”。
最近一段時間正好是世界盃期間，他也是抽熱鬧小玩兩把。
結果呢，不管怎麼弄都是輸，就好像是一盞明燈一樣，他要是正著買，那就爆冷，要是反著買，那就正常結束。
到了現在，只能靠著網上的沙雕新聞來慰藉一下自己了。
就在此時，天臺風大老哥刷到了一個比較眼熟的名字。
“夜半無人入眠？這不是之前和自己發生爭吵的那個人嗎？”
沒辦法，對於只打過一兩次交道的陌生人，我們一般是記不住的，但是呢，對於和自己吵過架的，那踏馬就算是老了躺在牀上，都記得一清二楚。
天臺老哥也是一樣，記得很清楚這傢伙當時在噴一個佔便宜的大媽，他當時說現在情況不清楚，讓子彈飛一會兒，不能輕信網上這些人說的話，總得有證據。
結果呢，對方居然還懟他，問他是不是平時也喜歡佔便宜……
你說這種話誰能受得了，兩人當時大吵一架，只可惜在網上，吵架就算是氣死也沒辦法。
現在之所以驚訝，是因爲天臺老哥發現，這個傢伙發出了一個道歉視頻，是那種拿著手寫道歉信拍的視頻！
而且是給一位姓吳的女士發出的，說他不應該在網上進行公開的辱罵，懇求對方諒解。
所以，那位姓吳的女士較真了？
天臺老哥一下子來個興趣，雖然阿毅的不斷較真讓網上的環境比較清爽了，但依舊有人還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張臭嘴。
罵起人來那叫一個讓人不爽。
沒想到，這樣的一位大媽居然會較真！
這民事都起訴了，刑事呢？
不行，要趕緊轉發，只是沒想到，網上和自己對罵，看起來牛逼轟轟的傢伙，居然這麼小，看上去就是個學生……
這年頭的學生們在網上都是這麼罵人的嗎？
刑事的速度其實比民事還要更快，現在，漢北省，距離京州很近的一個城市內，正在公司上班的向偉林看著手上的銀手鐲，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其他同事們都在那裡幫他說話，詢問警察是因爲什麼抓人。
這種案件也沒有保密的必要，所以來抓人的警察直接就說了。
“網上侮辱？可是，可是警察同志，小向他平時一向都很好啊，工作努力，而且性格也非常不錯，經常幫助別人，這……這怎麼會犯法呢？”
向偉林的領導在那裡說道：“如果就是網上說幾句，也沒必要抓人吧？”
警察直接說道：“他不是單單說了幾句，他在網上帶頭對原告進行網暴，進行了極其惡劣的辱罵，所以對方提起了刑事自訴，目前已經立案……”
向偉林依舊呆呆的，他確實是在網上罵了，是因爲他個人真的很討厭那種佔便宜的大媽。
因爲他生活中見過那種大媽，所以在網上看到了，不由自主地便開罵，只是沒想到他那罵人的話太狠，被很多人給各種點贊和評論轉發。
只是沒想到，那樣一個大媽，居然會刑事自訴？
公司的領導不敢再說話了，如果之前他們可能不知道刑事自訴，但是阿毅在網上搞風搞雨這麼久，大家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主要是真的沒人想到那個大媽居然也會這麼較真！
阿毅會較真大家認了，結果冒出來一個大媽，也在那裡較真！
發呆完了，眼看著自己要被帶走了，向偉林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正如同事所言，作爲一個在生活中性格很好的人，他真的以爲自己不會和刑法發生關係。
在這樣的想法之下，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
“爲什麼啊，網上罵人的那麼多，爲什麼就輪到我了！”
林城市的公安機關和法院已經在全力運轉，這一刻他們體會到了當初京州和呂州同行們的心情。
一些法官的頭髮開始狂掉，個個出門都是黑眼圈。
林麗青坐在律所，臉色很差。
網上出現了很多的道歉信，而且都是視頻的形式，讓林麗青一下子感覺到了有風暴即將來臨。
可是，就那麼一個大媽啊，還專門和蕭振亮問清楚了，漢東林城那麼一個比較偏僻也比較窮的城市裡的一個普通大媽，肯定不可能較真的。
她們甚至連什麼是刑事自訴都不知道。
這也是爲什麼之前有恃無恐的原因！
阿毅是較真很牛，動不動就搞什麼大規模訴訟，但阿毅畢竟只有一個人，能和他一樣做事的，太少了，可以說幾乎沒有。
只是沒想到，原本以爲是鵪鶉的大媽，一下子變成了獅子……
旁邊有同事過來還笑道：“麗青，你現在可是網紅律師了，以後有什麼事記得照顧一下我們啊。”
“就是，這有名了案子就不愁，你看我們，這一天天的，爲了案源發愁。”
正聊著呢，律所的玻璃門被人推開，仔細看去發現是幾個警察。
“誰是林麗青？哦你是啊，林麗青，你涉嫌誹謗罪，侮辱罪，現在和我們走吧。”
林麗青還想說什麼，眼淚卻流了下來，當初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後悔，如果再來一次，絕對不會發那個視頻……
眼看著林麗青被抓走，幾個同事對視一眼，趕緊閉上了嘴。
這出名不見得是好事啊，話說今年已經被抓了幾個網紅律師了……
網上道歉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不少人爆料說有人已經被抓了，這讓很多網友都來了興趣，那個姓吳的大媽，究竟是誰呢？
只可惜沒人敢找對方的個人信息，開什麼玩笑呢，在這樣的時候你來人肉，你是當我們警察同志的眼神不好嗎？
事件再次在網上引發了討論，很多人開始想著，這樣的大規模維權的成本有多大，以及這樣的維權會帶來多大的收益。
正所謂無利不起早，沒有利益的事基本上沒人去做。
但一件事如果有利益，那不用國家鼓勵，人們自發地就會去做了，而且會很主動，動力也很足……
然而，這些討論並沒有持續幾天，很快被另一個事蓋住了。
在二月三日這天，一條重磅消息頓時讓網絡炸裂！
“深市市場監管局經過調查，目前多家公司在雙十一，雙十二以及後續的營銷活動中，存在著價格欺詐的行爲，以下是名單……”
方大狀舉報的是十多家公司，而當事情上報到了市局的時候，這情況就不同了。
深市可不是普通的市，這既然要查，肯定得公平對吧，你不能說大家都這麼搞了，我只查這幾家，因爲這幾家被舉報了。
而那幾家沒人舉報所以就不查，沒這個道理的，人家市局既然查，那就必須一視同仁。
於是，一堆公司給逮了出來，而排在最前面的就是阿福公司。
在這個通報裡，市監管局對這些公司虛構原價的行爲進行了詳細解釋，並且向著民衆普法，劃線價，在沒有特別說明的情況下，就代表著原價！
因爲它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原價，否則你憑什麼要寫那麼一個價然後劃線呢。
這是自兩年前對於虛構原價的行爲進行處罰後，又一次的公開定性！
前幾年這些網上的公司膽子可是更大，人家直接標的就是原價，只不過後面被一些打假人以及普通消費者舉報了，罰了不少。
當年虛構原價那案子還是那一年的十大消費者權益保護案件。
然後慢慢摸索，就成了現在這樣，劃線價，我不說這是原價。
只可惜，小聰明還是沒成功，被定性，你這就是原價。
至於怎麼處罰，並沒有說，只是現在的情況可以確認是存在價格欺詐行爲的。
阿福公司內，一衆高管的臉色都沒有好過。
臨到年底了出了這樣的事，湯朋成被總公司一頓狠批，但是沒轍，已經公佈出去的事，是沒辦法改的。
現在的情況就相當於市監這個乾爹的棍子已經舉起來了，至於用多大的力度，就得看情況了。
“通知下去，給我把劃線價全部進行說明，對，和平臺聯繫，專門說明劃線價不是原價，一定要說清楚了。”
整改是必須的，但是怎麼整改，還得考慮一下。
嚴格按照法律規定，到時候搞活動這個優惠力度就感覺沒有別人那麼大。
朝三暮四不是瞎說，很多人就吃這個“優惠力度”，雖然自己的六折要比別人的八折價要高，但下意識的還是會選六折……
至於鋌而走險，真的瞭解了網上營銷這些人幹過的事你就會發現，這些人的膽子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大很多。
而很多網友今天也終於知道了，原來這個劃線價的意思也有這麼多！
這樣的情況下，阿福公司之前和周母的事又被翻了出來。
有人直接就問了，你們口口聲聲說你們的優惠力度不可能這麼大，但是呢，你們卻用這樣的手段來搞活動，所以我們如何來判斷你們究竟是標錯了還是搞活動呢？
之前阿福的訴訟還是讓很多人不滿，只是因爲林麗青帶的節奏，所以他們說的話沒有熱度。
現在這些話被重視了起來。
合同重大誤解確實是可以撤銷的條件之一，但是商家和消費者本身的地位就不同，商家可以隨時隨地拿出一堆的證據來，而消費者很多情況下都會陷入舉證不能的情況。
所以大家真的很想知道，哪一天你阿福公司標一個賊貴的價賣了東西，你會不會起訴說這也是重大誤解，這需要撤銷呢？
這樣的評論自然也被阿福公司看到了，高玉霞的指示就是，喊一些水軍，讓他們把這些節奏給破壞掉。
高玉霞現在的頭很疼，本來好端端的就要過年了，誰能想到會出了這樣的事。
網上因爲這件事開始了各種討論，而在這樣的紛亂之中，周毅和方大狀以及周欣然站在了區法院門口。
一千多萬的賠償雖然看起來很多，但在深市，這點錢一審還沒到中院管的地步。
至於具體多少錢一審要由中院管，看地方經濟發展水平，就像是盜竊和故意傷害一樣，各地都有各地的規定。
這種時候三人也不會多說什麼，就那麼在方大狀帶領下一路進了立案廳。
排隊上前，沒多久便到了立案窗口，方大狀將材料提交了上去。
工作人員接過材料開始仔細翻閱，結果看著看著就呆住了。
“這位方律師是吧，你確定這個數字沒錯？”
要說這訴訟標的額大的案件，工作人員也見過不少了。
但是，說實話，這種退一賠三這麼大金額的，他還從來沒見過！
倒是聽說過一些大的金額，但是大都集中在豪車領域。
是的沒錯，在我國，退一賠三比較容易出現大額賠償的，一般都是那些豪車。
而正常情況下，我們說欺詐行爲退一賠三是不會把商品房算在裡面的，這個事大家都懂就不用解釋了。
而現在，這個起起訴狀上的標的是黃金首飾！
方大狀呵呵笑道：“沒有錯，就是這個數字。”
他這次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做一個轟動全國的案子了，哪怕這個案子打的時間再長，再費事，都要打到底！
相信有了這個案子之後，阿福再想弄什麼標錯價格的事，也會仔細思考一下了……
對面的工作人員猶豫一下又問道：“買了四百多萬的黃金產品？”
旁邊的周毅笑道：“是的同志，我買來給公司的員工當做年會禮品的，我的公司每年都是這樣，由我自己掏錢來買。”
“您看裡面都有證據的。”
工作人員翻到了證據頓時不說話了，他瞬間想到了面前這人是誰！
阿毅，因爲在前段時間網上還曝過，說騰達的公司年會獎品，都是由老闆買單的，沒想到，在這裡等著呢？
把所有的證據都看完了，工作人員感覺很矛盾。
這個案子並不複雜，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民事糾紛案件。
只是，當這個很普通的案件牽扯到上千萬的數字時就不普通了。
雖然覺得這位方老師的證據無可挑剔，但工作人員還是喊來了主任，他要明確一下。
主任來了也是同樣的反應，案件簡單，但是金額太大了！
大到甚至讓人懷疑對方是在知假買假！
只是，根據這些證據來看，人家就是正常的消費行爲。
“主任，我們立不立案啊？”工作人員嚥了口唾沫問道。
“立啊，這爲什麼不立，人家別的地方給出過一審判決呢，只要證據充分爲什麼不立案，立！”
工作人員點點頭，隨即看著外面的方大狀道：“行了，我們法院決定立案，您三位先等等，一會兒把立案通知書給你們。”
“只是你們確定要起訴吧，這樣的標的額，訴訟費可不便宜！”
“沒問題，該多少我們就交多少！”方大狀說完站起來，帶著周毅和周欣然走到旁邊，臉上出現了笑容：“看吧，我就說了這事很簡單的。”
“只是呢，法律有時候並不完全是法律，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