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侍衛手一抖,雖說心中害怕卻並不敢停下,反而更用力的控制住四皇子的掙扎,將那杯毒酒硬生生灌了下去。
“我不,噗!噗噗——”
可能人在面臨生死困境的時候總會爆發出往常所沒有的力量,四皇子在奮力掙扎之下,竟然從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手中奪得一線喘息。還將已經灌到嘴裡的毒酒吐了出來。
兩個侍衛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的回頭看向景泰帝,然而景泰帝只是給了他們一個嚴厲的眼神,然後親自倒了一杯毒酒,準備給這個孽障灌下去,只不過剛走一步就被九福給攔住了。
四皇子眼中頓時迸發出希望之光,緊緊的盯著九福,原先他還以爲這個老太監只知道迴應父皇的話,就是隻徹頭徹尾的硬聲蟲。沒想到事到臨頭,他竟然有這個勇氣和心意幫自己一把,若是他能在此次危機中活下來,一定會給他榮華富……
就連景泰帝都停了下來,意味不明的看著這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人。
“你這是?”
九福依舊恭恭敬敬的彎著腰,就像此前幾十年一樣,只是聲音卻帶著一股格外堅定的意味。
“陛下,四皇子確實是您最後一個孩子了,這些年雖然您從不曾說過,但老奴跟在陛下身邊這麼多年,能看出來陛下心中的痛苦。人生最痛苦之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更何況您已經送走了三位皇子。老奴不能眼睜睜看著您親自動手。”
九福畢恭畢敬的伸出雙手,說出了讓四皇子目眥欲裂的話。
“所以,讓老奴來吧。您不方便的事,老奴來做。”
雖然他在宮中待了幾十年,但在此之前他也是陛下身邊的兵,是陛下的臣子。爲人臣子的,自然要爲自己的君主解決疑難雜事。
若是以後陛下回憶起四皇子的死因,總不能發現自己是那個真正動手的人吧?所以,哪怕到時候陛下會生氣,會遷怒,那遷怒他就好了,萬萬不能遷怒自己。雖說如今太女殿下只差一個登基儀式就能成爲這天下的新主人,但在九福心中永遠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景泰帝!
景泰帝盯著九福看了許久,最終還是將那杯輕飄飄的毒酒放到對方手中。
九福恭恭敬敬的接過,然後轉身,一隻手掐住四皇子的下顎,狠狠一捏,對方的下巴就被卸了下來,在四皇子驚恐的目光中,一杯辛辣的白酒就這麼滾入喉頭,落入胃袋。
雖說下一刻就被鬆開,下巴也復位了,可四皇子卻滿面驚恐的拼命捶打自己胸膛,發出一連串嗆咳,甚至還將手指捅入嘴裡,想將那酒吐出來。只是那酒已經落入腹中,再不可能吐出來了。
看著老四狼狽不堪的模樣,景泰帝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痛意,然後收回手負手而立,靜靜看著最後一個孩子的死亡。
那毒酒毒性極大,不過這兩個呼吸時間,四皇子就已然面露痛苦之色,從口鼻噴出大量的血液。四皇子將手放下來,看著掌心裡那刺眼的紅色,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但腹中傳來的痛楚卻讓他回過神來,擡起頭,死死的盯著那位人間帝王,彷彿要將對方的身影死死鐫刻進眼底。
“父,父皇……”
“今後,你只,只……”
“孤身一人了——”
這嗓音淒厲,斷斷續續,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嘶吼吶喊,讓景泰帝背在身後的手劇烈顫抖。四皇子滿是憤恨不甘,留戀痛苦的眼神最終也只是在景泰帝身上繞了一圈,整個人轟然倒地。從側方的窗戶,能看到外面輕輕搖落的碎影。一步之隔的地方就是陽光和自由。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啊,如果,如果當初……
景泰帝的手不斷劇烈顫抖,尤其是在看到老四那歸於死寂的眼睛時,更是抖的幾乎引來那兩個侍衛的注意。
在場四個活著的人都沒有說話,兩個侍衛更是早早的跪在旁邊,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個被灌毒酒的人就是自己。在這滿室的死寂中,景泰帝長長的,長長的,出了口氣。
就連一直跟在景泰帝身邊的九福都一時間無法判斷,陛下是在嘆氣,還是……
“送到居安山對面的小山坡上,葬了吧。”
說完這句話,景泰帝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兩個侍衛戰戰兢兢的,不明白這話是對誰說。九福倒是明白。居安山可是陛下選定的皇陵。看來就算四殿下已經死去,陛下也無法原諒他所做的那些錯事。即便是殿下已死,也無法葬入皇陵,但葬在皇陵對面的小山坡上,也算遙遙相望了吧。
“你們兩個,看好自己的嘴巴。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別說。”
兩個侍衛聽到這句話才終於鬆了口氣,劫後餘生的跪坐在地上。看來陛下是不準備處置他們兩個了,還以爲真的要因爲見識到皇家機密而被滅口了……
看著這兩人沒出息的樣子,九福暗中搖了搖頭,然後招來心腹內侍,收殮四皇子的屍體。
緊接著自己追上景泰帝,他可是知道陛下還有一件關緊事兒準備做。果然,景泰帝就在這院子不遠處等著。
主僕二人換了不顯眼的衣裳,一路繞彎,最終來到了大理寺內獄。
景泰帝早就打過招呼,因此一路暢通直行,最終來到內獄最深處,在一間牢房前停了下來。
大理寺內獄建於地下,此刻唯一的光線來源就是九福手上拿著的蠟燭。這光線不僅驚擾了藏在暗中的小生物,也驚動了躺在牢裡稻草之上的犯人。
那人的眼睛因爲長時間不見日光變得格外靈敏,此刻被蠟燭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不停流淚,許久才反應過來,遲滯了數年的思維也在此刻運轉起來。
他很快就辨認出了此刻站在面前的人是誰,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
“陛,陛下?”
景泰帝居高臨下,冷冷看著那個狼狽不堪的人影。
看來就算再風光無限的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牢中待了這麼多年,也會變成這樣鬍子拉碴,無絲毫風範可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