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竹聽到月綺櫻最後那句“這都是被你們逼的……”,不禁愣怔了片刻,雙目略微有些失神,擡起頭看著月綺櫻,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恍然,眼神中竟然有了一絲不忍或者其它。月光傾灑進屋子,映在月冷竹的臉上,更顯得那臉色有了一分蒼白。看了月綺櫻片刻,見她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淺笑,竟覺得面前這個如今得勢的女子的過往也的確有些悽楚,都是旁人一手促成的。當然,其中也少不了她因嫉恨而使絆子。
月冷竹突然出聲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送回宮中?”說這話的時候,她並沒有看著月綺櫻的眼睛。被捆縛的身子興許是有些不大好受,動了動,靠著牆撐坐起來,臉上頹然之意更甚。月綺櫻明眸注視著這個突然將所有銳氣收斂的女子,此刻她已經(jīng)不再仇視這個女人,那些前不久驟然聚集起的惱意恨意統(tǒng)統(tǒng)被拋在九霄雲(yún)外。臉上掛著溫婉的笑:“等戰(zhàn)事畢了吧。姐姐已經(jīng)認錯,我定然回到宮中爲姐姐開脫罪責,你日後也好在宮中過安生日子……”
沒等月綺櫻話說畢,月冷竹打斷道:“那些多餘話就不必說了,我自知罪無可赦,說了也難逃一死……”從她的話中並沒有感到一陣悔意或是頹然,放佛這些事與她無關。
月綺櫻搖搖頭,臉上表情又變得淡漠了許多,淡淡說道:“一切還等回宮之後經(jīng)過三司過後才能定奪?!鳖D了頓,又補充了句:“不過,帶你回去也是我職責所在,且我不想看到姐姐因爲畏罪而自裁於人世?!?
月冷竹擡起頭,驚異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看得透徹……”
月綺櫻走上前去,聞到那淡淡的竹香氣味,忍不住蹙了蹙眉頭,俯下身子,輕聲說了句:“對不住了,三姐?!闭f著,將那布帛塞進月冷竹的口中。月冷竹並沒有掙扎。月綺櫻起身,看到那寒若冰霜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似頹然,似惘然,又似解脫……
月綺櫻轉(zhuǎn)過身子,頓了頓,緩步走出廂房,沒有再回頭看一眼月冷竹。隔壁屋中的劉偏將聽到動靜,推開房門,急步走了出來,瞥了瞥關著月冷竹的廂房,見到門已經(jīng)關嚴實了。雖然心裡疑惑起先聽到廂房中有大笑聲,廂房隔音也算好,依稀像有過激烈的爭吵聲。此刻在暗暗猜測剛纔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跟在月綺櫻身旁,暗暗觀察了她的臉色,並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色。三步並作兩步跟在月綺櫻身旁,輕聲問道:“將軍,不然就在這將軍府邸休息吧。我去安排……”
“不用了,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痹戮_櫻頓住腳步,打斷劉偏將的話。這讓劉偏將一陣愕然,擡起頭不明所以的看著月綺櫻。月綺櫻轉(zhuǎn)過身子,邊走邊道:“率一千死士,和我即刻前往涼州城!”
劉偏將張著嘴看著月綺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過來,一臉凝重之色,沉聲道:“是!卑職這就去安排?!闭f罷,人已經(jīng)急急往城主府外去了。顯然,看守城主府的死士們是不能調(diào)用的。月綺櫻暗暗想道,水月城中的死士應該足以成事。何況數(shù)量已然不小?;蛟S,等此番事畢,該將月冷竹收押的消息放出去了。到時候,那些失去了靠山的親兵都得乖乖的投奔水月城而來。或許只是杯水車薪,但總比聊勝於無。
她回到正堂中暖了暖身子,夜晚外面的天氣著實冷了些。
當劉偏將風塵僕僕地闖到正堂中,輕聲叫醒了拖著腦袋睡著了的月綺櫻。月綺櫻睜開眼,瞧到劉偏將略微有些氣喘,滿是汗水的到了跟前,馬上來了精神,出聲道:“準備妥當了?”
劉偏將臉上閃過一抹猶疑之色,頭一低,沉聲道:“將軍安生歇著吧,卑職去便可。”
月綺櫻起身急道:“胡鬧!你既不知道地方,也沒有信物,你怎麼去救歐陽將軍出來?”說著,人已經(jīng)向外走了去。劉偏將招了招手,阻道:“將軍告訴我便可?!毙难e暗道果真是去就定遠大將軍。
“我不放心……”人說著,已經(jīng)消失了在了門口。劉偏將愕然地張著嘴,看到那道身影,愣怔了一會兒,迅速跟了上去。心底卻對這個小將軍更加的欽佩起來。先不說之前那些不動刀兵而取得的效果,就是在這今日。便是先親率五萬精騎便敢夜襲那夜郎國的大營,將對方騎兵的坐騎盡數(shù)砍殺,殺敵人數(shù)尚還不知,己方歿六百三十一員,這等戰(zhàn)績真是罕見。如今一回到水月城中,見了那最心狠手辣的三宮主,居然只片刻就問出了歐陽將軍和蓮兒郡主的下落,當真是越加的神勇起來。無論膽色,無論智謀,都堪稱絕佳。
這般想著,卻沒敢有片刻的遲緩。帶著那千人的死士,悄無聲息的往涼州城趕去。
而此時,遭受月綺櫻洗劫的夜郎軍大營中,正是一片死寂。
營地上能清晰的聽到那聲聲怒吼讓這些兵蛋.子們膽戰(zhàn)心驚。
“滾!滾!眼睛耳朵都你孃的長哪了?”一陣
噼裡啪啦的聲響從將軍大帳中傳出來。蕭何在大帳中發(fā)狂一般的將文案推倒,將書架推倒,將火盆踢翻,將架子的長刀取下,一陣亂砍!
所有官將都被他趕出了大帳!他此時漲紅著臉,額頭上滿是汗水,不斷喘著粗氣。狠狠地將那大刀插進地面,雙眼泛紅。整個大帳凌亂不堪,一片狼藉,他如何能不怒!整整十萬馬匹,頃刻之間全被砍死砍傷!歿八千六百三十二員!而大營中只留下敵兵六百三十一具屍體!居然是敵軍數(shù)倍的傷亡!更重要的是,夜郎國從此失去了十萬鐵騎,至此缺少了在西域這片土地上馳騁沙場的資本。他豈能不怒!
??!啊!??!蕭何此時怒極!不斷怒吼著,那些帳外的將領士兵們一個個俱都噤若寒蟬。幾個將領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深感此次的損失之大讓人難以承受。隨即想到迎來的除了蕭何的怒火之外,還有夜郎王的怒火!一旦回到夜郎國,必將會受到難以承受的懲罰。一個個汗流浹背……
“給我去請君臨太子!”大帳中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衆(zhòng)人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帳前剛有機靈的侍衛(wèi)要去請人,低垂著的眼眸看到一身金衣的人出現(xiàn)在視線中。忙向後退了退。帳前的官將俱都驚懼地看著來人,正是星澈國太子星君臨。
星君臨站在大帳前,淡漠的聲音傳進帳中,傳到那寫將領耳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早早便趕過來了。”說罷,我、回頭瞥了瞥那些眉眼低垂的將領,一掀簾子,走了進去。
一進大帳,看著那凌亂的場景,不禁蹙起了眉頭,再看向那插在地上的大刀,站在原地,默不出聲。蕭何朝他聳了聳雙肩,表示隨意就坐便可。此刻,任何積極的情緒只怕都會再度勾起那蕭何的怒火。那蕭何自星君臨進入大帳後,並沒有出聲,只是盯著對方那張冷峻的臉。星君臨也沒有急著開口,此時,他覺得並不適合議事,還是等這個處於暴走邊緣的大將軍冷靜下來再說吧??戳丝创髱?,將倒在地上的椅子搬了起來,以一個慵懶的姿勢坐了上去,準備好好與這個受虐的將軍談一談。
不想,蕭何冷冷盯著星君臨,嘴角竟然扯出一抹笑,聲音略微有些低沉且嘶啞道:“君臨太子來此是看我笑話的?”
星君臨臉色陡然一變,喉頭滾動,但是卻沒有張口,換了個姿勢,正襟危坐起來,雖然面上無恙,但心底還是生出了一股邪火。即使不是看笑話的,此刻也被這個略微有些不識擡舉的大將軍激怒了,倒也冷眼看著他,不作聲了。外面的那些將領,大氣也不敢出。聽到那君臨太子進去後一言不發(fā),倒是他們的蕭何將軍隱隱有爆發(fā)的趨勢。
大帳中的氣氛一時間略微有些沉悶,蕭何被那星君臨冷冷的眼神盯著感到芒刺在背。終於僵著臉沉聲道:“君臨太子來的倒是快!只怕再晚一刻,我就去請你了!”
星君臨一雙眼眸仍舊緊緊盯著蕭何,過了好一會兒,那蕭何就要忍耐不住暴走的時候,星君臨眼眸瞟了瞟帳中四周,漫不經(jīng)心道:“十萬馬匹被一陣衝殺,眨眼不見。這事就算我星澈也承受不起?!?
那蕭何的臉色更加慘白了一分,他怕的就是這場戰(zhàn)事難以持續(xù)下去,怕的便是夜郎王的怒火將盡數(shù)撒到他身上,他如何能不怕!
聽到星君臨的話,蕭何又是一陣氣喘,臉紅的一直到脖子根,嘶啞道:“這些已成定局,說這些已然無用,君臨太子還是說說有什麼好法子能夠補救吧?!闭f罷這話,那蕭何顯得很是無力,跌坐到那虎皮大椅上,一陣無力。眼眸不經(jīng)意的瞟向星君臨,卻見他的臉色陡然變化了!讓他難以承受,如坐鍼氈!
“有什麼好法子?!哈哈 ̄笑話!我還以爲蕭將軍是來問我罪呢!”星君臨猛得站起身,眼眸中的寒意幾乎要滲出來一般。
蕭何一陣錯愕,張了張嘴,難以置信星君臨會變臉會這般快!想到如今出了這麼大的損失,定然少不了他的幫助,不然不足以成事,只怕會灰溜溜地滾回夜郎去了。想的這裡,不禁如坐鍼氈,剛纔是他魯莽了,惹惱了這棵大樹!他定了定神,嘴脣感覺有些乾澀,頹然道:“君臨太子,是我冒失了……這……這損失實在是太過巨大!蕭某無能!如今只能依仗太子你了?!彼麃K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而且他也必須攀上這棵大樹!而且,就在剛纔,他已經(jīng)有了魚死網(wǎng)破的計劃!就算是被驅(qū)逐,他也要將星君臨拉下水,把星澈國拉下水!
星君臨聽到蕭何居然被自己這麼一發(fā)作,便乖乖收斂起那暴怒的心思,心道薑還是老的辣。沉思了片刻,緩了一副臉色,淡漠道:“依仗我倒說不上,如今我們可是互惠互利的關係。相信只要我們盡心配合,自然能將將這月落國邊塞這幾座城市奪下來。只是,那十萬馬匹,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就算我父皇也得慎重考慮,方纔能夠調(diào)十萬精騎出來。況且,你也知道,我
這次出來,可是私人行爲,與星澈國可沒有半點關係。不然,定然鬧得轟轟烈烈,我更會無法立足!”
蕭何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心道這個時候星君臨倒和他講明利害了。不過他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無用的廢話。他也明白,那十萬精騎可不是說笑。因此,一時間也再難以接口,至此陷入了僵局。
星君臨似是料到他心中所想,妄圖想轉(zhuǎn)移話題:“那蕭將軍可知道那月落國可帶了多少人馬來襲擊大營?”
蕭何瞥了他一眼,低聲道:“約莫有五六萬的樣子?!?
星君臨不再言語。過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看著那蕭何如坐鍼氈的模樣,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搖頭晃腦道:“蕭將軍,鄙人突然想到一計!”
蕭何詫異的眼神投了過來,輕聲道:“是何妙計?蕭某願聞其詳!”
“將軍此處是輸在了不備上。倘若要挽回損失,何不主動出擊呢?據(jù)說,此次月落國的主帥驃騎大將軍可是一位十六歲的丫頭片子,月闕宮裡最小的八宮主。將軍,論資歷,你怎會輸給這個小丫頭?定要打她個措手不及,方纔能將損失彌補回來?!毙蔷R說到這裡,頓了頓,看蕭何一副思索的模樣,又繼續(xù)道:“將軍覺得水月城涼州城哪裡好攻破?”
蕭何沉吟了片刻,長嘆道:“兩道天塹阻我夜郎大軍的步伐,哪裡能攻破!強攻的話,就是耗盡我夜郎此來所有好漢,搭上我這條老命也不足以奪取下來!就是耗,我們也耗不起!可恨君臨太子從邊陲暗渡陳倉來的糧草輜重也被那月落國的娘們劫了去!如何能攻破?!”說到最後,蕭何恨的牙癢癢。
星君臨聽到他說到那批糧草,臉上閃過一絲陰翳之色,轉(zhuǎn)瞬便逝,淡笑道:“那些糧草倒也無所謂,會有機會讓她們連骨頭都吐出來的。且不說那水月涼州哪座城池堅固難啃,將軍也知道以我們聯(lián)手,都不足以和月落國的女賊們消耗下去。爲此,我們絕不能再消耗下去了。將軍,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誘兵之計嗎?”說至最後,臉上那若有若無的笑意愈加讓人難以琢磨。
蕭何輕聲道:“誘兵之計,誘兵之計……君臨太子的意思蕭某明白了,只是怎麼個誘惑法得商量好。如若出了差錯,只怕……”蕭何眼眸微擡,仰躺在那大椅上,看著星君臨,眸子裡泛著寒意。
“只怕賠了夫人又折兵……呵呵,這個需要你我二人竭盡所能了。”星君臨接口道。和蕭何對視的眸子中沒有一抹異色。
氣氛凝滯的大帳中,不時傳出兩道爽朗的笑聲,使得帳外的那些將領們詫異不已。心頭的大石暫時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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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鳳山脈中的某處山洞中,有著濃濃暖意。
兩道人影圍坐在火盆旁,烘烤地其中一人有些睡意。
“婉兒,你困了嗎?”出聲得自然是烏子離了。二人所在的便是烏子離的山洞中。夜襲夜郎大營的事,烏子離沒有前去,而婉兒也被月綺櫻勒令留下來照看烏子離。這讓烏子離甚是欣慰,同時也止不住的擔心。而婉兒,則非常詫異,感覺月綺櫻成長得似乎更加迅速了,已然有了擔當一面的勇氣和實力。心底甚至還有一點欣喜。終於能夠繼續(xù)照看烏子離的欣喜。就在剛纔,夜襲成功的消息已經(jīng)傳進了落鳳山中。月落大軍頓時沸騰起來。紛紛呼喊月綺櫻爲“月神!”疑爲月神臨世。
當然,這些月綺櫻此刻還不知情。
婉兒聽到烏子離宛如囈語般的話語,身子一顫,掙扎著坐好,想要清醒一些,恬靜的臉蛋在火光的照映下更添一分迷人。此時,更是增了一抹紅色。只不過烏子離好似未察覺一般。
“想睡便睡吧,就靠著我睡上一會兒,不消片刻,恐怕就又有新消息傳來了。”烏子離輕聲說道。說著,便將自己的那件皁色麾衣解下來,爲婉兒披到身上。同時伸出一隻手臂,一攬,那到身影便靠在自己肩頭。
烏子離發(fā)現(xiàn)肩頭一陣滾燙,伸出手摸了摸婉兒的額頭,驚疑道:“婉兒,是受了這裡的風寒嗎?”一雙手劃過那臉蛋,便瞬間明白過來。失笑道:“婉兒,怎麼,如今也同先生這般生疏了起來,子離一直待你像親妹妹一般,怎得會突然害羞起來?”
婉兒身子一僵,就要掙扎著起身,紅撲撲的臉更增了一分美豔。
烏子離一隻手卻搭上她的肩,讓她動彈不得,輕聲道:“累了就睡吧,是我多嘴,呵呵……”一雙星眸盯著那火盆,出神地想著心事。
婉兒靠在烏子離肩頭,雙眼閉著,輕聲嘆道:無論在哪裡,也沒有在公子的肩頭睡得踏實香甜。他還只當她如妹妹。
不知是醒著,還是在夢中,兩行清淚灑下,二人都未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