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流離一個人在房間裡呆了整整一下午。
門外的侍女敲著門:“淩小姐,主人讓奴婢給您送些吃的。”
房間一片寧靜。
侍女繼續敲著門:“淩小姐......”
“進來。”良久,房間裡傳來她疲憊的聲音。
侍女立馬應聲開門走了進去,將膳食放在桌上。
“我要沐浴。”她冷淡的命令道。
“是,奴婢馬上去準備。”侍女謹慎的退下,並不敢偷看她此刻狼狽的模樣。
蹲在牀角的她起身坐到桌前,開始慢條斯理的用著晚膳。
沒多久,侍女那邊已經準備完畢。
“出去。”她淡淡的說道。
“是。奴婢就在門外,淩小姐若有事儘管吩咐。”侍女恭敬的退下。
她脫了衣衫,靜靜地躺在浴桶裡閉上眼睛享受著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
半柱香後,她打開房門,對侍女問道:“紀問凜在哪?”
“主人在書房,奴婢給您帶路。”侍女恭敬的答道。
她跟著侍女一路到了青龍的書房。
青龍見到她後甚是高興,立馬讓其他人全都退下了。
“淩小姐來找在下是否是有所決定了?”
“玄武重傷我後是你救了我?”
青龍思索了片刻道:“是我。”
其實那天救她的根本不是他,他也不知道是誰救了她,不過爲了拉攏她,他不介意做一次恩人。
本來他計劃讓凌流離、玄武聯手與宸主反目,他好坐收漁翁之利,可在凌流離中了曼陀羅毒後他改變主意了,他決定不惜一切拉攏她,有了她的倒戈他取勝的勝算又多了好幾分。
她身爲宸影在組織那麼多年必然瞭解組織的許多機密,包括宸主的弱點所在,何況他也不用擔心到最後她會背叛他,因爲她只剩一個月的命了。
“玄使者屍體邊的密信是你故意讓我撿到的吧?”她繼續問道。
“哈哈哈......淩小姐高高在上,我早有結交之意,也實在是不忍心你一直受宸主的矇騙而不自知啊。”
她冷笑了下。
青龍繼續說道:“宸主對玄武起了疑心,因此命玄武趁你受傷之際殺了你以表忠心,而宸主又命我暗中殺了你與玄武,這實際上也是在試探我對他的忠心,我派人刺殺你也是因爲相信你的武功,哪怕重傷未愈,他們也傷不了你。你跟在他身邊多年應該瞭解,他一旦對誰生了疑心,他必定會斬草除根,我不過是想自保。”
“你本是組織的影使,組織的眼線,卻在白道里建立了自己的勢力,若不是早有野心,還會是什麼?”
“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誰沒有一點野心?誰不想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青龍一臉不甘心的說道。
青龍說的是沒錯,可爲了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權利就可以隨意的犧牲掉其他的一切嗎?
她很想知道宸主他究竟有沒有心,他怎能那麼殘忍的對待她?
雖然她從小恨著毀了娘一生的爹,她也沒有爲劍聖的死難過,但是宸主對她這麼多年的利用欺騙實在讓她寒心。
多少年了,她一直都爲了他的一句讚賞、一個笑容出生入死、義無返顧,可到頭來她付出的感情與努力不過是他眼裡的一個笑話。
她的一生還真是可悲。
良久,她悲痛的說道:“兩天後的婚禮我會扮作你的屬下出席。”
“好。婚禮結束後我會奉上軟骨散的解藥作爲我合作的誠意,在那之前只能再委屈你兩日了。”青龍笑著說道,他知道參加完婚禮後她必會全心全意的跟他合作了。
當晚,她取出短笛,吹奏了幾個音節。
這是她與玄武之間獨特的聯絡方式。
一個時辰後,玄武出現在她的房間,見她的臉色蒼白,脣色泛著微微的紫色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替她把了下脈搏。
他的醫術雖然不精,但她中了什麼毒他還是能猜出來的,他瞬間震驚而擔憂的望著她:“宸主居然對你下了曼陀羅毒。”
她的武功在組織裡除了宸主早已再無對手,這世上能對她成功下毒的人也只有宸主一人了。
宸主怎能那麼狠心對她?
中了曼陀羅毒的人生命只剩一個月的時間,而且記憶會變得越來越模糊,到最後一天毒發時,會徹底忘了一切人與事後猶如萬箭穿心般痛苦的死去。
“我沒事。”她抽出手,疏離的說道。
她的冷漠令玄武的心隱隱一痛。
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只希望還有機會可以彌補,哪怕付出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與青龍合作嗎?”玄武隱隱不安的問道。
來之前他便已查出姬公子其實就是青龍,他的目的就是得到宸主之位。
“他在乎的我都會一一毀去。”她的眼神裡流露出濃烈的恨意:“兩天後我會扮作青龍的屬下參加他和朱雀的婚禮。”
“非去不可嗎?”
“他的婚禮我怎會缺席?”她意味深長的笑了。
“我陪你去。”玄武不放心的說道。
“不用,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她在玄武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你放心。”玄武神色堅定的說道。
她淡淡的笑了。
她一直知道玄武愛她,從今以後她會好好利用他對她的愛與愧疚,讓他用他的下半生彌補他對她犯下的錯。
兩日後,宸主大婚,組織裡德高望重之人都會出席參加,包括青龍。
凌流離易了容,身穿一襲黑衣扮作青龍的心腹屬下跟在青龍身後出席了宸主的婚禮。
婚禮非常隆重,地宮內四處張燈結綵,喜慶無比,主殿內更是擺了十顆稀有的夜明珠用於照明。
隨處可見的紅紗隨風飄蕩著,令她的心隱隱一痛。
她曾對他說過,她希望婚禮那天地宮能四處飄蕩著紅紗,因爲她希望地宮不再是冷冰的,她希望這會是他與她的家。
他果然做到了,可是這一切卻不是爲了她。
人皮面具下的她流露出濃烈的恨意。
不一會兒,他與朱雀一襲紅衣親暱的攜手走到主殿中央。
儀式隆重的進行著,他挽著朱雀的手一拜前宸主靈位,二拜天地,最後夫妻對拜,完成了儀式。
微風吹散了朱雀的髮絲,他溫柔的撥開她眼角的幾縷青絲。
他的笑容那麼溫柔,他的眼神那麼情深。
身側的朱雀幸福的笑著,眼簾微微垂下,透著幾分小女人的羞澀。
自始至終她都彷彿是一個局外人般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與朱雀成爲夫妻。
那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
或許自始至終他喜歡的人只是朱雀。
而朱雀一直以來就在暗中用那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她這個小丑爲了得到他的愛而付出一切。
這一次,她徹底絕望了,也徹底死心了。
凌月鈞,是你逼我的,你不該騙我那麼久。
婚禮結束後,她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跟著青龍回到了他的住所。
她已經決定跟青龍合作,各取所需。
她想毀了他在乎的一切,而青龍想得到權利。
她知曉他的弱點,而青龍有充足的人手。
他們合作便會有八分勝算。
“這是地宮的地圖與機關的設置點,我在上面標註了每個機關的破解方法。”她從衣袖裡取出一張地圖交給青龍。
青龍謹慎的辨認了下真假後大喜。
有了這張地圖,他的人便能悄無聲息的混進地宮。
他從衣袖裡取出一個瓷瓶遞給她:“這是軟骨散的解藥。”
她接過,倒出一粒解藥服下,不到片刻便感覺到體內的內力已然全部恢復。
“後天晚上是最佳時機,讓你的人都準備好。”她冷冷說道。
“爲何是後天晚上?”青龍不解的問道。
“後天是前宸主的忌日,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去前宸主的墓室閉關一日,誰也不見。”
聞言,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眼神裡閃爍著等待已久的激動與殺氣。
深夜。
她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總是不斷浮現他婚禮時望著朱雀的那個深情的眼神。
此時此刻,他與朱雀定是無比享受著這新婚之夜吧。
她回想起這些年與他的點點滴滴,不禁暗自傷神著。
纔不過四個多月的時間,一切便已物是人非。
在他身邊的時候,她從未問過他當年屠鎮的原因,儘管她心裡很想知道,可她也知道他不喜歡過問太多的屬下,因而一直沒問。
可誰能想到,他屠鎮的原因竟是爲了帶走她,而她偏偏還傻傻的主動跑到他面前被他利用,真是可笑。
她的思緒越想越亂,索性起身走出房間透透氣。
她一路走到不遠處的竹林,取出隨身的劍發泄似的練著劍。
周圍的竹子隨著她劍氣的遊走紛紛斷裂跌落在地上。
遠處的玄武看到這一幕後暗自傷神著。
她在爲宸主傷心吧?
可惜他什麼都做不了,也已經沒有了資格。
他突然很後悔對她刺出那一劍。
如果沒有那一劍,此時此刻他至少還能以朋友的身份去安慰她,緩解她的痛苦。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權利野心遠遠敵不過她的一個笑容。
如果沒有了她,他就算得到了一切也不會快樂的。
是他錯了。
這一錯,便永遠失去了和她在一起的可能。
西兒,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只希望你能原諒我的一時糊塗。
他突然很懷念從前與她在凌山的日子。
儘管訓練很殘酷很辛苦,可是有她在身邊他便不再覺得苦。
每天最開心的事便是訓練結束後偷偷帶她到後山看桃花,看日落,互說心事,往往一坐便是許久。
那時候他與她的願望都那麼簡單,只是希望早日結束訓練,進入組織。
那時候,只有他與她,沒有宸主,沒有野心。
可是後來的他們都變了。
她愛上了宸主,她的嘴邊時常提到宸主,她爲宸主笑,爲宸主哭,她的所有喜怒哀樂都只爲了宸主一人。
他的心很痛,因此他開始慢慢疏遠她,而她卻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成爲了宸主的女人,他的心也跟著絕望了。
他的愛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已經沒有了希望。
從那時起,爲了麻痹自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便開始一心專注於執行任務,專注於穩固自己在組織內的地位。
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如果自己有一天能站在權力的頂峰她是不是就能看得見他對她的心。
可如今回頭想來,他與她的曾經已是那麼遙遠了。
一步錯,步步錯。
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會遵守最初的諾言,好好保護她,哪怕一輩子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她的身邊。
這一夜,地宮的人因爲宸主的婚禮不再死氣沉沉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沾染了些許喜氣,他們都在爲宸主高興。
可是身爲主角的宸主與朱雀卻沒有一絲喜悅。
喜慶的寢殿裡,四處飄著紅色的薄紗,喜牀上躺著的女子不是朱雀,而是小黎。
小黎是凌月鈞衆多女人之中唯一一個僅次於凌流離得寵的女人,因爲她的眉眼與凌流離有幾分相似,而且乖巧不多話,凌流離不在時他基本都會命她來服侍,因而凌流離雖記恨她,但顧忌著凌月均對她尚有幾分寵,素日裡也沒有太過爲難她。
良久,他起身披上外袍。
小黎迅速穿上衣服後恭敬的退下了。
朱雀一如既往的按照慣例命人熬製了一碗避孕湯靜靜在門口等著被他寵幸的女人從寢殿裡走出來。
小黎聽話的接過朱雀手裡的避孕湯,面無表情的一口氣喝下,隨後恭敬的對朱雀行了一禮後退下了。
“進來。”寢殿裡傳來他的聲音。
朱雀依言走了進去。
“流離定會在兩日後與青龍進攻地宮,吩咐下去,提前做好準備。”他輕聲道。
“屬下明白。”
他淡淡地望了眼她:“你是本尊的夫人,別再自稱屬下,今晚起住這兒。”
朱雀微微詫異的擡頭望著他,卻見他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溫柔。
“你先休息吧。”他離開了寢殿,到隔壁的偏殿休息。
朱雀神色黯然的坐在牀上,久久沒有睡意。
她該知道他一直對她是沒有一絲情意的,可婚禮上他深情的眼神讓她久久無法忘懷,那個眼神讓她沉醉,令她忍不住在心裡燃起一點點期望,可她也清楚的知道那不過他演給凌流離看的一齣戲。
她自嘲的一笑,笑自己如凌流離一般傻,也恨自己愛上了一個永遠得不到的男人。
縱然他給了她無數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宸主夫人之尊,縱然她以後將住在他的寢殿,可他卻永遠不會碰她,甚至在新婚之夜依舊讓她履行一如既往的職責,等在門外聽著他與別的女人歡愛。
她知道他是在警告她,她只是他名義上的妻子而已。
她懂,她不會再犯傻了,因爲只有這樣她纔不會像凌流離那般被他傷得那麼深。
有些人,既然註定得不到,那就只能將自己的心永遠藏起來。
此時,偏殿的凌月鈞也沒有絲毫睡意。
如今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兩日後他將除去埋藏在白道里的心腹大患,“宸”在江湖將唯吾獨尊。
可爲什麼他沒有一絲高興?
爲什麼他總是想起婚禮上假扮青龍屬下的她望著他的那種怨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