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塵天酒館後,凌流離易容成老婦人,準備前往襄城:宸的總部,地宮。
一路上凌流離並不急著趕路,一方面她的傷勢未愈,不能太過奔波,另一方面她的心很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儘管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可她還是希望這一切不過是他人設下的一個陰謀。
天真也好,固執也罷,無論無何,她都要見到他。
半個月後,她終於回到了襄城。
望著前面的城門,她想起很久以前剛從凌山完成訓練和玄武一起第一次來到這兒見他。
她記得那會兒她的心情很高興、很激動,也很緊張。
可是那會兒她只是組織裡的一個新人,沒人會注意她,她能見到他的機會非常少,而且大多數都是站在後面遠遠的望著高高在上的他。
那時,她便在心裡暗暗發誓她一定會成爲他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後來她成了他身邊最得寵的女人,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容忍他身邊的不斷出現的其他女人。
愛情也許就是這麼自私,一開始她只是希望他的心裡能容得下她,漸漸的,她變的越來越貪心,她希望他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人。
可如今,那一切彷彿成爲一個夢。
在他心裡她是否和其他女人一樣也是可有可無的呢?
進了襄城後,她在組織地宮的附近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
她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吃了點東西后見天色已晚便悄悄出門了。
她熟門熟路的進了地宮,掩去氣息,孤身一人來到了他的寢殿。
遠遠的,她看到他披散著髮絲,一個人靜靜地擦拭著他最喜歡的一隻玉簫,神色似乎有些黯然。
“流離,你回來了。”他察覺到有人後微微笑著說道。
她緩緩從他身後的屏風裡走出來,神色複雜的望著他。
“過來。”他伸出右手,示意她走到他身邊來。
“月鈞......”她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
他溫柔的將她攬入懷裡,彷彿鬆了口氣般,高興的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安然無恙的回來。”
她的眼眸染上了一層霧水。
他真的希望她安然無恙嗎?
他的懷抱帶著久違的溫暖,是她這幾年一直貪戀著的溫暖。
她的雙手緊緊抱住他:“我好想你......”
“我知道。”他淡笑道,隨後他打橫抱起她走向牀邊。
她默默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脣輕輕的落在她的眉宇間。
就讓自己天真一次吧。
或許他沒有想殺她,那封密信不過是別人設下的離間計,而玄武既然捨得下多年的情誼殺她,那麼騙她說是尊他之令殺她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一切都是真的,也讓她再最後一次放縱自己的感情吧。
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
良久,當她的鼻間聞到一縷曼陀羅花香時,她心痛的苦笑了下。
他果然想殺她。
“爲什麼?”她失魂落魄的問道。
“劍聖死了,義父的仇報了,你於本尊而言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恢復了人前高高在上、冷漠無比的模樣,對她殘忍的嘲笑道:“流離,殺手是不該有感情的。”
他太瞭解她。
即便她知道他要殺她,她也絕對會親自來找他問個清楚,因爲她的愛太深了。
她就是這樣一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女人,那麼倔強,那麼固執。
“你愛過我嗎?”她深深的望著他低聲問道。
他輕蔑的笑了笑,彷彿在嘲笑她的愚蠢。
她痛心的忍住淚水,迅速穿上衣服,運輕功消失離去了。
空氣中還殘留著她的味道,他沒有追上去,因爲他知道中了曼陀羅毒的人是無藥可解的,她只剩一個月的命了,而接下來的一個月她會幫他完成最後一個任務。
可是爲什麼他的心竟然隱隱有些疼?
“宸主。”四大影使之一的朱雀在殿外求見。
“進來。”他隨意的披了件外袍走到窗前。
朱雀掃了眼凌亂的牀,隨即不自然的避開了視線。
她回來過了。
“宸主,青龍果然如您所料生了二心。”朱雀將打探到的情況一一彙報給了他。
“青龍一定會想辦法乘機拉攏流離和玄武,有了他們二人的歸順,青龍很快便會發動攻擊。那個時候便是我們一舉殲滅他所有勢力的最好時機。”他勢在必得的說道,眼神泛著深深的陰冷。
她中了曼陀羅毒,又深受打擊,此刻青龍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拉攏她,而且也不用在事成後忌憚她高深莫測的武功,因爲她不過是個將死之人,不足爲懼。
“她真的會歸順青龍嗎?”朱雀擔憂的尋問道。
“她會的,婚禮現場多佈置些紅紗。”
青龍必定會將一切的真/相告訴她,而這場婚禮會讓她最終下定決心跟青龍合作。
“是。”朱雀應允退下,內心卻十分複雜。
凌流離,希望你不要恨我,要怪也只能怪你愛上了這天下最無情的男人。
原本她以爲那麼多女人中唯有凌流離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存在,因爲他不但賜給了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還賜了她他的姓氏,可如今看來那不過他計劃裡的一枚最可悲的棋子罷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
她自己、玄武、青龍、白虎,他們這些人何嘗不是他手裡的棋子呢?
命運從來不是他們這些人可以掌控的。
她能做的也只有守住自己的心,不要步凌流離的後塵。
深夜,天陰沉沉的,不一會兒下起了大雨。
凌流離失魂落魄的走在雨中,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雨水打溼了她的青絲,掩去了眼角的淚水。
她狼狽的跌倒在地上,濺起一身泥水。
“爲什麼這樣對我?”她痛心的低聲問道。
隨即,她吐出一口鮮血,倒地昏迷不醒了。
不多久,雨中走過來一名銀面男子,抱起她漸漸離去。
夢裡。
他優雅的舞著劍,一旁的她彈奏著那一曲《埋伏》。
那是她苦心學了許久的曲子。
她本不喜彈琴,可是爲了讓他高興,她不知道磨破了多少次手指才能將這一首曲子彈得這般好。
一曲終了,他放下劍,從身後抱住她。
“我的流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才多藝了?”他高興的問道。
“你喜歡嗎?”她溫柔的問道。
“恩。”
“那我以後學更多的曲子彈給你聽好不好?”
“好,不過只許彈給我聽。”他霸道的吻住她的脣。
她幸福的笑著。
突然,他露出陰冷的神色,右手握著匕首深深刺入她的胸口。
她不可置信的望著他,耳邊傳來他嘲諷的笑聲,嘲笑著她的愚蠢、她的天真。
她猛地被夢裡的情景驚醒,卻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房間。
此時,一個銀面男子走進來。
“淩小姐總算醒了。”他高興的說道。
“你是誰?”她警惕的問道,卻發現自己中了軟骨散,此刻根本沒有任何的內力。
“抱歉,你的武功太高,只能先委屈你幾日了。”
她暗自後悔自己的不小心,居然被人有機可趁。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這個男人的目的。
他臉上的銀色面具令她想起了之前的銀麪人。
“你是姬公子?”
“正是,在下只是想跟你好好談合作,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哼,姬公子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貌醜無顏?”
“哈哈哈......”銀面男子也不動怒,大笑了聲便摘下了面具。
她微微詫異了下。
沒想到居然是白道盟主紀問凜,也是“宸”安排在武林裡的眼線,四大影使之一的青龍。
這麼些年她只見過青龍一次,在她完成訓練正式進入組織之前他便已經奉宸主的密令常年混跡在白道里鮮少回組織,宸主要聯絡他時基本都用信件,因此她和青龍沒什麼交情。
“青龍。”她冷冷的笑道。
“正是。淩小姐好記性。”
她曾聽宸主提過,青龍從一介無名俠客慢慢受到武林諸多德高望重之人的尊敬,最後一步步爬上盟主之位,其心機與野心非一般人可比。
“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她冷冷問道。
“淩小姐在組織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麼多年,如今發現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心裡很不甘心吧?”
想起他,她的心絞痛著,他騙了她這麼多年,她的確不甘心。
但如今她不過是一個不久於世的人,再不甘心,再心痛又能如何?
他見她的神色略有不甘,便欣喜地繼續說下去:“淩小姐可能還不知道吧,劍聖其實是你的親生父親。”
她震驚的望著他:“你說什麼?”
“當年劍聖一廂情願的愛上你的娘,可你娘根本不愛他,有一日他喝醉了酒就闖進你孃的閨房強佔了你娘,之後便消聲滅跡,再未出現在你娘面前,也不知道你娘有了身孕。後來他成了白道盟主,設計引誘了前宸主夫人,利用她毒殺了前宸主後便辭去盟主之位隱居了。宸主查出他有一個女兒後便屠殺了整個鎮子,只留下他的女兒,也就是你,宸主將你帶回凌山訓練成殺手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讓劍聖死在自己親生女兒的手裡。宸主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你。”
青龍的一字一句彷彿一把匕首般一刀一刀的劃在她的心上。
她腳步不穩的後退了幾步,動怒的質問道:“你騙人,證據呢?”
“劍聖一向不近女色,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只有你娘,你知道他爲何會對你動心,爲何甘願死在你手裡?因爲你的容貌幾乎跟你娘一模一樣。”
她恍然間想起劍聖第一次見到她時激動的神色。
她記得當時他喚她黎兒。
而孃的閨名叫黎雪。
那時劍聖深深望了她許久,說了句:“你跟我的一個故人很像。”
她問他故人是誰,他卻只是憂傷的笑了笑。
月均一直說能殺死劍聖的人只有她。
她原本以爲那是因爲她是組織裡除了他之外武功最高深的人,也是武林中唯一一個能與劍聖的劍術不相上下之人,如今想來,最根本的原因不過是因爲她的容貌與她的身世。
劍聖竟是她的父親。
他竟然一直在利用她,設計她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從前他處處寵著她,由著她的性子,還許諾她會娶她,他做的那一切其實根本不是喜歡她,而是想讓她乖乖的按著他的計劃行事。
原來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
她自嘲地笑了。
“與我合作吧,等我成爲新任宸主時我便將他交給你親手處置,讓他嚐嚐他最在乎的權利被人奪走的滋味。”青龍在一旁不放棄的說服道。
“出去。”她冷冷的對他喊道。
青龍陰險的微笑著,緩緩離去。
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如今時機已成熟,他絕不會輕易放走凌流離,她可是他計劃裡最重要的一張底牌。
走到門口時,他又停下腳步意味深長的對她說道:“兩日後,朱雀將成爲宸主夫人,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出去。”她猛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砸向門口。
青龍閃身避過,隨即神色愉悅的離去。
她憤怒的砸了房間裡所有能砸的東西,卻還是不解氣。
爲何是朱雀?
他說過他會娶她的。
他答應過她只要劍聖死了,前宸主的仇報了,他便會與她成親。
可是爲什麼一切都變了?
她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要成親了,可新娘卻不是她,爲什麼要這麼對她,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