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後到兩個月前。6月的一天，姜曉洛和平常一樣，吃過早飯，背上書包，和弟弟姜曉丁一起出了門，往學校走，路上有說有笑。進了教室，看到班主任錢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等大夥兒進來。
“人都到齊了吧，說個事，剛纔學校告訴我們初三畢業班的班主任，昨天有一個什麼部隊來人，說是要從我們學校的初中畢業班選幾個人到部隊去，說是學什麼無線電，還說要英語學得好的。”
……
“聽學校說，到部隊裡去就是學習，而且是直接當兵，3年畢業後是中專文憑，直接提幹?！?
……
“學校讓我們班主任在班上說一下，看看大家有沒有想去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有誰想問，告訴我，我再打聽打聽，你們回家後也和家裡人說說?！?
錢老師在上面說著，下面已經嘰嘰喳喳亂成了一團，大家東瞧瞧、西瞅瞅，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著。
“當兵，你去嗎？”
“我不去，太苦！”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坑羞@麼好的事，3年後就當官，那時候我們也才高中畢業??！”
“誰知道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好半天才稍微安靜點，有的同學低下頭，又捧起了書本。還有二十多天就考高中了，當兵這個事對大家來說就好像是老師開的一個玩笑話，並沒有多少人當真。
姜曉洛坐在位子上，擡頭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弟弟，看見他正低頭做著卷子，便打消了去找他的念頭，轉過頭朝窗外望去。6月天，已經挺熱的了，校園裡的梧桐樹粗枝茂葉，被風一掃，毛絮子亂飛。
“當兵，肯定不要錢，3年後就當官了，真有這事？”
“我去？”
姜曉洛兩手託著腦袋想了想，又低下頭盯著桌子上的書發呆。書上有什麼，他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思緒回到了幾個星期前。
“我要上哈軍工！”
“我要上上海交大！”
“你們馬上是考高中，又不是考大學！早呢，你姐姐明年才考大學呢！”老林在廚房裡做飯，聽到兩兄弟在大聲地爭論，不由地笑起來，回過頭衝著客廳喊道。
“哈工大是當兵的，可以不要錢??！我就上這個！”姜曉洛嘟著嘴，扯著嗓子。
“那我呢，上海交大要交錢的吧？”姜曉丁低聲咕嚕了一句。
“好好看書，想那麼多！”老林端著一盤豆腐炒青菜從廚房裡走出來，放在桌子上。
“等你爸回來吃飯。”
下課鈴聲響了，班上又鬧了起來，姜曉洛找到姜曉丁。
“你說老師剛纔講的這個事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你不會想去吧？”
“有什麼不能去的？又不要錢，還能當官！”
“可是，這是不是假的??？再說，也不是想去就去的吧？”
“不知道，下午我來問問老師?！苯獣月宓男难e有些波動，他想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錢老師。”
“進來?！卞X老師正在辦公室批作業，聽到聲音，擡頭看見姜曉洛站在門口。
“有事嗎？”錢老師擺了擺手，招呼道。
“錢老師，您上午在班上說的那個部隊的事，是真的嗎？”
“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教導主任就和我們說了有這麼個事?！?
“你是不是想去?。俊卞X老師笑著看看姜曉洛。
姜曉洛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再問問教導主任，看看具體是什麼情況，回頭告訴你?！?
“謝謝老師！”
在縣城的東頭是軍工廠新落成的廠房，圈在高高的圍牆裡，不少地方還在施工，紅磚、鋼筋、水泥，各種各樣的建築材料四處散堆著。在廠區西南角二三百米遠的地方也有一個院子，裡面有二三十幢五層高的樓房，院子裡櫸樹蔥蔥，圍牆外則是一大片菜地，夏天，地裡的菜有紅有綠，生機盎然。
在院子靠西邊的大門旁有一幢樓房，老薑的家就在東頭的四樓。傍晚，客廳裡，電風扇放在靠近窗戶口的地方呼呼地搖著頭，吹出來的還是熱風。姜曉洛和姜艾、姜曉丁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兩個男孩穿著背心短褲，女孩穿著花格子短袖，三個人低著頭，不時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汗珠子。廚房的煤氣竈上燒著菜，冒著熱氣，飄進客廳，悶熱中摻雜著菜香。老林在廁所裡洗衣服。
大門是開著的，外面還有一道紗門。老薑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上了樓，推開門進了屋子。
“爸！”幾個孩子幾乎同時喊道。
“吃飯了。”
老林聽到動靜，擦了擦手，從廁所拐進廚房，揭開竈上的鍋蓋，拿起一隻大碗，從鍋裡盛了滿滿一碗豆腐湯，撒上蔥花。客廳裡頓時飄來一陣蔥香味，讓人胃口大開。
姜曉洛他們趕緊把作業收起來，拿碗拿筷，等著吃飯。老薑走到桌前，把手上拎著的袋子打開，裡面裝的鹹水鴨，姜曉丁看到，轉身走進廚房，拿了一個盤子過來，老薑把鴨子倒到盤子裡，放到桌子中間，坐了下來。
“今天是什麼日子？還買了鴨子?！崩狭謫柕馈?
“沒什麼，孩子們快考試了，吃點好的?！崩纤K接過老伴遞過來的筷子，夾了一筷子放在面前的青菜吃了起來。
“要不喝點？”老林笑著說。
“不了，給孩子們吃吧?！?
幾個孩子扶著飯碗，拿著筷子沒有動。
“吃吧，給你們加點營養?！?
姜曉洛夾起一塊鴨肉放到嘴裡咬了一口，又擱到碗邊，低頭扒了一大口飯。
“複習的怎麼樣了？”老薑端著碗，望了望兩個小子。
“還行。”姜曉丁答道。
老薑沒有接話，夾了一塊豆腐放到嘴裡。
“爸……”姜曉洛夾起碗裡的鴨肉放進嘴裡，沒有擡頭。
“嗯。”
老薑擡起頭望著二小子，想著他是不是有什麼事。老大姜成去年考上大學離開了家，聽說這兩天要回來，還沒到放假的時候，也不知道爲什麼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老薑挺擔心的，天天琢磨著這事，也不好和老伴講。老林倒是挺高興的，孩子出去快一年了，只有放寒假回來了幾天。兒在外，母擔憂，老薑知道，也就沒說什麼。
“爸，今天學校說有一個部隊的人要來我們學校招人，說是去當兵，學什麼無線電，3年以後直接提幹。”
“什麼？”老薑沒有聽清楚，接過話頭。
“就是從我們學校挑幾個人到部隊去當兵，也不是當兵，是去學什麼無線電，畢業後直接當幹部。”
“誰和你們說的？
老薑放下筷子，看了一眼身邊的老伴，又轉過頭看了看姜曉洛，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眼神裡卻掠過一點驚喜。
“班主任?！?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