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準備好了吧,我們現在走吧?”手術室的護士走進病房。
姜曉洛他們都沒說話,每個人的臉上都裝著一付輕鬆的表情。
“那麼走吧,我扶您?!弊o士走到病牀前,伸出手扶著老薑的手臂。
“不用,我自己能走!”
老薑坐起來,轉過身,在牀邊歇了一下,慢慢地站起來,向病房門口走去。兄弟姐妹們都沒有說話,緊緊地跟在父親的身後。
“你們不用跟著,到地下一層的家屬等待區去等?!弊o士說道。
“那我們怎麼知道情況?”姜成問道。
“下面有顯示屏,上面有手術進展情況,有事會打電話給你們的?!?
兄弟姐妹們幾個看著父親上了推車躺了下去。
“爸,不要緊張,一會兒就好了!”姜艾握著父親的手安慰道。
老薑沒有說話。
“好了,你們就到這兒吧?!?
電梯停了下來,門開了,護士把車推了進去,門關了起來。姜成他們趕緊按下另外一部電梯,下到地下一層,順著指示牌進了家屬等待區。
一進家屬等待區,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有坐著的,有站著的,所有人的臉上都刻著“緊張”兩個字。姜曉洛環顧了一下四周,牆上掛著兩臺液晶顯示屏,上面寫著患者的名字、手術進展情況,他盯眼看去,有幾個人的名字後面寫著“正在手術中”,有一個寫著“已入ICU”。
屏幕上還沒有出現父親的名字,他還在等待手術。姜曉洛掏出煙,遞給姜成一支,兩個人拿出打火機點上,在屋子裡不停地走來走去。
“快看!”姜艾叫了一聲。
姜曉洛轉過身瞄了一眼,父親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後面寫著“正在手術中”。
1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3個小時過去了。姜曉洛看著屏幕,時間越來越長,心裡越來越緊張,一種無法言語的恐慌涌上心頭。4個小時過去了,兄弟姐妹們越來越焦慮,但又沒有辦法,只能等著。
“請問是姜軍的家屬嗎?”
就在兄弟姐妹們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姜成的手機響了!大家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一種極度的恐懼襲上姜曉洛的腦門。
“你的父親已經出了手術室,馬上進ICU,你們到ICU來!”
“好好好!”
姜成跑了出去,姜艾和姜曉洛跟在後面,沒有等電梯,直接從樓梯往上衝,到了二樓的ICU,電梯的門開了,衝上去一看,正是父親,閉著眼睛,應該還在麻醉中??粗赣H安睡的樣子,大家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手術很成功!你們放心吧!”
“這是切下來的肺,你們確認一下?!弊o士遞過來一個塑料袋。
“??!”幾個人吃驚地擡起頭盯著塑料袋,愣住了。
“裡面有腫瘤,一會兒去做病理檢查,你們先看一看?!?
姜成接過塑料袋,裡面黑黑的一大塊,上面還有凝固的血塊。
“裡面真的有一塊很硬!”姜成摸了摸,說道。
姜曉洛從姜成手裡接過塑料袋,也摸了摸。
“這就是老煙槍的肺??!”
姜曉洛想到了自己,也抽了快20年的煙了,現在看到這個,心裡真有些害怕了。
“不能再抽了,要戒菸!”姜曉洛對自己說。
“護士,那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姜成問道。
“這兩天先在ICU觀察。”
“那我們需要有人在嗎?”姜艾繼續問道。
“基本沒什麼事,隨時保持電話聯繫。”
“謝謝!”
“那我們分一下工……”姜成邊開車邊說。
“嗯。”姜曉洛應道。
“這樣,我夜裡要送貨,一大早要出攤,白天我來,晚上姜曉洛來。”
“好?!?
“讓你姐夫也陪幾天?!苯f道。
“不用,你們有時間來陪陪就行了?!苯獣月逭f道。
兩天後,老薑從ICU轉回了普通病房。他還沒有緩過來,側身躺在病牀上,一根手指粗的塑料管從病服下襬伸出來,尾端掛著一個塑料袋,裡面是血水。他的意識還算清楚,但時不時地會哼兩下,應該是術後的創口疼痛。
“這裡一定要注意,這根管子是直接插到肺裡的,要讓肺裡的血水流出來?!?
病房裡,醫生掀開老薑的病服,正在跟姜成他們講解一些注意事項。老薑的背上有一道幾十公分的長長的口子,大部分已經縫合,留下一個小口子,插著管子,看起來很恐怖。
“就是這根管子,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掉下來的,但轉身時要注意動作不能太大,也不能壓著?!?
“好的,那這樣需要多長時間?”
“看情況,一般情況下要四五天左右?!?
“這樣多難受??!”
“是啊,只能側躺著。”
“這個袋子快裝滿的時候,告訴護士換?!贬t生指著管子連著的塑料袋,囑咐道。
“好的?!?
“爸,感覺怎麼樣?”
“嗯?!?
“是不是不舒服?”
“嗯?!?
晚上。姜曉洛幫父親擦洗,他先伸手試了試臉盆裡的熱水,水很燙,他把毛巾放進去,用手指繞著毛巾在盆裡打了幾個圈,拎起來,用手指慢慢地擰乾,站起身,彎下腰,在父親的臉上輕輕地擦拭。
蒼白無色的臉龐、稀疏落白的頭髮……姜曉洛看著已經年老的父親,生出一種無法言知的感觸。他輕輕地掀開父親的上衣,一眼又看到背部那長長的疤痕和隨著呼吸不停抖動的管子,他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著,心裡酸酸的。
夜已經很深了。老薑躺在病牀上,嘴裡不時地哼一下。姜曉洛躺在旁邊的陪護牀上,一絲都不敢大意,過上一小會兒就爬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病牀前,彎下腰,掀開父親的衣服,看看傷口處的管子,再慢慢地放下,蓋好被子。
“何穎,這兩天把家裡收拾一下,老爺子回來住過來?!?
“好,那住什麼地方呢?”何穎問道。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住在樓上,對著露臺的那間,空氣好,有陽光?!?
“好。”
週六,姜曉丁帶著妻女從滬州趕了回來,下了火車直奔醫院。老薑恢復得不錯,管子已經被取了下來,縫了傷口,這樣就不用一直側躺著,舒服多了,精神頭看起來也就好了很多。一家人聚在病牀前,姜艾正在給老爺子按摩,姜曉丁陪著閒聊。
“剛纔聽醫生說,再有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何穎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回去就直接住我那裡了?!苯獣月逋赣H。
“我不去,我回自己的家!”老薑直搖頭,倔強地咕了一句。
“你還想一個人住?。 苯酒饋恚嘀蠣斪拥募绨?。
“這有什麼,我這不是已經好了嗎?”
“老爸,後面還有很多康復治療的。”姜曉丁笑著說。
“我不去,我一個人能行!”
“現在不是由你說了算的!”姜成回道。
“就是的,聽孩子的吧,還倔什麼呢!”老林在一旁抱怨道。
“有孫子陪著你,你就幸福吧!”
姜曉洛插上了一句,逗得大家都笑了。他知道,老爺子的病今後會怎樣,大家的心裡都沒有底。
一個星期後,老薑出院了,直接住到了姜曉洛家。兩個星期的時間,姜曉洛每天下班回家,草草地扒上兩口飯,開車趕到醫院換姜成;姜成趕回去抓緊時間睡覺,夜裡還要起來送貨,一大早再趕回醫院替姜曉洛;姜曉洛再開車回家,抓緊時間睡一會兒,下午趕到單位上班。剛到新單位,工作還在熟悉中,嚴主任知道情況,讓他先照顧家裡,這讓他頗爲感動。
在醫院陪護了兩個禮拜,姜曉洛感覺自己真得是累壞了,頭一直脹脹的,有時候甚至感覺頭上長了兩個角,還有一種刺痛感,挺了幾天也不見緩解,到醫院一查,是血壓不正常,查了一段時間還是不正常,醫生就開藥吃,這一吃就再也沒有停,過了大約小半年的時間才緩過來。
自老薑住到姜曉洛家以後,他這裡便成了一家人的據點,一開始大家每天都會來看看,順便吃個飯,後來是有時間就來,週末基本上就一家人待著,吃飯聊天,陪老爺子曬太陽,就這樣走到了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