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一個養了二十多年的養子，選擇一個已經成人的傀儡，卓太太的敗局已定了。就算卓天遠什麼都不做，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其實，真正能主宰卓氏的人，從來不是卓太太，而是你父親。”微風吹起宋令姿肩上的秀髮。卓天遠的鼻尖不經意就聞到了一抹熟悉的髮香，胸口的疼痛逐漸加劇。“你只要投你父親所好，就算卓太太有七十二變，也翻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人在局中的時候，不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斷，跳出局外，就能知道問題的核心。

卓天遠一直把卓太太當成了繼承權的最大籌碼，卻忘記了，真正掌握繼承權的人是卓老爺，而不是卓太太。相信卓老爺這種人，是不會放心將卓氏交到卓太太控制的傀儡中，這也是爲什麼，前後兩世都有其他的私生子跳出來爭權的原因。

卓老爺只願意把財產傳給下一代，而不是給枕邊人，這就是中國人典型的想法，女人再親，終究是外人，只有自己的血脈，才能延續自己的基業。

卓天遠茅塞頓開，腦子裡一下子清明起來。怪不得這些老頭子對他不冷不淡，估計是不樂意自己和卓太太的關係太親密了。“令姿，謝謝你。”

“不客氣。”宋令姿回了一個笑容給他。其實，從這件事當中，宋令姿也學到一件重要的東西，不管莊雅當初爲什麼欺騙她，最重要的是，莊雅是愛她的，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了她好。即使這樣的欺騙，本身帶著傷害，卻不能否認，莊雅的出發點，完全是爲了保護自己。

人受到欺騙和傷害，第一時間，就是想到保護自己，卻沒有想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和想法，可能會傷到自己的親人。宋令姿有點內疚，希望她下意識說出來的話，不要刺傷母親的心。

“令姿，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希望你能幸福。”卓天遠誠摯地說道。“這裡很冷，你坐在這裡久了，很容易生病的。”

宋令姿的睫毛垂下去，遮住她眸底的光。“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這麼美好的生命，我怎麼捨得結束？”

卓天遠的神色一鬆，他聽了莊雅的話，生怕宋令姿會鑽牛角尖，沒有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要超脫。“其實，比起我來，你要幸運多了。至少，你是婚生子，不管是誰，都無權對你的出生產生質疑。”

宋令姿沒有想到卓天遠會在意這一點。“你很在意？”

“難道你不在意嗎？”卓天遠反問，“令姿，你比我還在意這一點。對你來說，但凡不是婚生子，都不值得生下來。雖然你沒有明說，可我能感覺到，因爲你覺得非婚生子，侮辱了婚姻，侮辱了愛情。”

“孩子是無辜的，這點，我還是分得很清楚。”宋令姿感覺心痛，原來，自己無意中的態度，曾經給卓天遠造成這樣大的傷害，或許，這就是他不願意告訴她的原因，或許，這就是他們漸行漸遠的原因。佛祖說，凡事有因有果，她種下了因，也嚐到了果。“可能以前的我太年輕了，把世界想的太簡單了，以爲不是黑，就是白，卻不知道，這個世界，大部分的人都活在中間地帶，算不上好人，也算不上什麼壞人。”tqxd。

卓天遠擡起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我希望，在你心裡，我不是一個好人。”

爲個親我。“爲什麼？”宋令姿不解。

“壞人容易被人記住，好人容易被人遺忘，這是天性。”卓天遠泛起一抹蒼白的笑。“一個人容易記住別人不好的地方，不容易記住別人好的地方。我希望，你能永遠記住我，記住我曾經傷害過你。”

宋令姿倉皇地別開臉。“別說了，再說下去，我真的沒有辦法面對你。”以前，她總是責怪他，怨恨他，如今看起來，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責怪，去怨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只能說，他們沒有緣分。

凜冽的寒風吹過，宋令姿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卓天遠看她面色蒼白，嘴脣凍得發紫，就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宋令姿沒有拒絕，她想回家，躲在暖暖的被窩裡，而不是呆在寒天冰地裡受著冷風。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明湖公園。

剛剛踏出明湖公園，宋令姿就看到韓少廷從軍車上匆匆跳了下來。

一看到宋令姿，韓少廷滿心的擔憂化成了滔天怒火：“你這麼大的人，鬧什麼失蹤？你知不知道你失蹤，就鬧得整個s市雞飛狗跳。”

宋令姿被韓少廷一吼，生了幾分怯弱，忍不住往卓天遠身後躲去。這種無意識地動作，徹底激怒了韓少廷：“宋令姿——，你給我回來。”

卓天遠張開手臂，緊緊護住宋令姿：“有什麼話，你不能小聲說嗎？有必要這樣大吼大叫的嗎？”

韓少廷看他這副護花騎士的模樣就來氣。“她是我老婆，我想怎麼著，那都是我的事情，你管不到。”

卓天遠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抽打了一下。怪不得有人說，若是真的愛一個人，就趕緊把她娶回家，要不然的話，她可能會受別的男人的欺負，會被人吼，會被人罵。

“我沒有看到的時候，我管不到，也不可能管。但是，今天我親眼看到了，我就不允許你這樣對她。”看到現在的韓少廷，卓天遠彷彿看到以前的自己。那個時候，自己稍微有點不滿，不也是這樣大聲衝著宋令姿吼？

擁有的時候，怎麼都不知道擁有的珍貴，唯獨失去之後，才知道，那個人早就深入骨血，想要挖走她，就得挖心挖肝挖肺，才能徹底挖走她、

宋令姿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趕緊從卓天遠的身後跑出來，拉著韓少廷長滿粗繭的手：“老公，我冷。”

韓少廷再生氣，一聽到宋令姿用軟軟糯糯的語氣撒嬌，心底的火氣瞬間熄滅下來。

瞪了宋令姿一眼，韓少廷粗聲道：“現在知道冷了，早幹什麼去了。”邊說，他邊脫下外套罩著宋令姿，至於宋令姿原先披的那件外套，被他隨手一丟，就丟到了卓天遠的肩膀上。

韓少廷看了卓天遠一眼，眼裡閃著警告的光芒：“別人的老婆，以後你少操心，有本事，就去操心你自己的老婆，免得綠帽戴的老高，還不知道誰給你戴上了。”

卓天遠的拳頭握緊了又驟然鬆開，“你若是個男人，就該把老婆看好，連老婆都照顧不好的男人，根本不算男人。”

宋令姿見他們兩個又對上了，趕緊拉著韓少廷坐上車。“快點回家，我好冷，肚子又好餓。”

韓少廷抿著脣，踩下油門，揚塵而去。

卓天遠看著遠去的車子，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要成爲卓氏繼承者，一定要奪回宋令姿。他不要看到她受到委屈，不要她受韓少廷的欺壓。

回到莊雅的公寓，站在門口，宋令姿近鄉情怯，拉了拉韓少廷的手，擠出一絲討好的笑臉：“你說，媽媽會不會生我的氣？”

韓少廷的嘴角掀起一抹好笑，“現在怕媽生你的氣嗎？”

宋令姿垂下頭，耷拉著肩膀。

韓少廷不忍心，一隻手伸過去攬住她的腰：“怕什麼？不是還有你老公我在？”

門呼啦一聲打開了，莊雅出現在宋令姿的面前。“令姿。”

在宋令姿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莊雅已經抱住她。母親溫暖的懷抱，瞬間驅走了寒意，宋令姿後悔，她可以質疑一切，卻不可以質疑母親。如果說她有錯，唯一的錯，就是太愛她這個女兒了。

“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沒事。”宋令姿故作輕鬆道。對她來說，人生不管多麼糟糕，都不值得她放棄生命來報復。她跑出去，完全是一時情緒激動，回覆過來了，她就覺得自己的行爲很幼稚。

莊雅以爲宋令姿會繼續發脾氣，或者不理睬她，萬萬沒有想到宋令姿會這麼快原諒她。“你不生媽媽的氣嗎？”

宋令姿聳肩，“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作爲母親，你已經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我還能怎麼樣？”

莊雅露出了一絲笑，能得到女兒的諒解，就是最好的收穫。

“媽，我下樓買點吃的，你們回屋慢慢聊。”韓少廷出聲，打斷了她們之間的對話。

莊雅衝著韓少廷感激一笑：“少廷，麻煩你了。”

“媽，他是你女婿，以後對他不要這麼客氣，一家人越客氣越生疏。”宋令姿心想，就算沒有了宋景，莊雅有她這個女兒孝順，晚景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韓少廷頷首，對宋令姿的說法表示贊同。“媽，令姿說得對，大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莊雅點了點頭，對這個女婿由衷地滿意。

宋令姿挽著母親的手臂進了屋，屋子裡就開著一盞橘黃色的燈，宋令姿的心裡生出了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