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一路奔跑,跑到那一羣人面前。
常州的老百姓無不是被壓著跪在地上,身上並沒有繩索捆綁,可卻沒有見到一個人敢站起來逃跑。這並不代表沒有幾個膽大的做出頭鳥,只是在被元兵射殺以後所有人都已經(jīng)絕望了。在他們的心裡,逃死的恐怕更快。
小男孩站在那一羣人面前,望著一羣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孔。
常州的老百姓身上沒有一件衣服是乾淨(jìng)的,瞧這些人的摸樣很顯然是最窮的那些人。想來也是,若不是因爲(wèi)窮,恐怕早在之前戰(zhàn)亂來時就已經(jīng)逃跑了。
原本十幾萬人的大城,如今剩下的不過是幾萬人。
這是怎麼樣的劫難?
小男孩眼裡升起一團(tuán)霧氣,一直咬著脣倔強的沒有哭出來。他害怕,怕的以至於不敢邁出一步,怕他從這人羣中走過去後仍舊沒看見自己的父母。
“你是朱老大家的孩子吧!”
一個孱弱的聲音傳來,在人羣之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誰開口說的這句話。
小男孩眼睛一亮,踮起腳尖朝著人羣裡張望。
這是黑壓壓一片的人,一個個都跪在地上,大部分低著頭,有的則是在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因爲(wèi)髒污,所有人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區(qū)別。可是,剛剛的那個聲音他卻聽的清清楚楚。
“是,我是……”小男孩大聲喊道。
說話的人站了起來,在人羣的第四排,個頭不高,一臉褶皺,因爲(wèi)年歲較大的原因駝著背,就像背後揹著一個很沉重的包袱。他的手伸出,指著那個大坑,眼淚從沾滿污穢的燕窩裡流出來,在那黑乎乎的臉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你爹,你爹掉到那個坑裡去了。”
“什麼?”小男孩似乎沒有聽清楚他的話,又或者他只想要對方再說一遍,說出不同的答案來。
“在坑裡,掉坑裡去了。”老人眼淚縱橫,剛剛面臨死亡的時候他都沒有哭。如今卻從心底感到悲涼。
常州城,能跑的掉的都老早的離開了,跑不掉的都在入城的時候被殺。躲起來的一律抓到了這裡,撿著那些年輕力壯的男人開殺。一次二十個,一次二十個,地上的人頭一個個的滾動,沾滿了血泥後被那些蒙古人撿起來,猶如一個個裝飾品一般的擺在了不遠(yuǎn)處。
小男孩轉(zhuǎn)過身,望向那一個巨大的土坑,“我爹,被……”他無法說下去,他張著嘴,卻忘記了如何呼吸一般。視線一點點的轉(zhuǎn)到在大坑不遠(yuǎn)的一塊空地上,醒目的一個黑乎乎沾帶著血的人頭堆正塑立在那裡。
“不可能,不可能?!毙∧泻⑴艿酱罂优赃叄娔强友e的一切臉色都白了。胃裡狠狠地頂撞到他的喉嚨,苦澀的膽汁被他一口吐了出來??蛇@個時候,他顧不了那麼多,他望著那坑,壓制著心底的恐懼,目光一個個掃過那些已經(jīng)沒有了生氣的屍體。
然而屍體太多,一層層密密麻麻的覆蓋著,只有那中間的一塊空地上有著一個帶著頭顱的屍體平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