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摩人只覺得對著自己撲來的根本不是人,而是草原上兇猛的黑鷹,整隻隊伍可怕之極,彷彿一股黑色的烈焰向著他們噴涌而來。
第一輪襲擊過後,第一批士兵立即勒馬退後,第二批越過他們,撲向敵陣。第二批進攻後,第三批再上,然後重複第一批的進攻,循環(huán)往復(fù)之間,五百人竟然遊刃有餘地對抗一倍於己的隊伍!
這樣一場短兵交接,血肉飛濺,死傷無數(shù),李承俊身爲(wèi)太子,本來應(yīng)該養(yǎng)尊處優(yōu),可如今不但孤身涉險,甚至奔在隊伍之前,沉穩(wěn)的指揮士兵,當(dāng)箭矢從他身邊飛過,他竟然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大摩人顯然沒有想到遭遇正規(guī)徐家軍,此刻再也抵擋不住,頓時四散潰逃。
然而李承俊卻並不肯放過追擊了他一夜的敵人,衝上去竟砍下了剛準(zhǔn)備撤退的大摩將領(lǐng)的頭顱,那人的鮮血噴射而出,形容可怕。
徐家軍數(shù)百人一起歡呼起來,聲音振聾發(fā)聵,這是對他們殿下英勇無畏表現(xiàn)的敬意和對勝利的歡呼!
李承俊卻拎著頭顱,慢慢向隊伍後方走來。衆(zhòng)人安靜下來,退到一邊。
人羣自動分開一條路來,李承俊走到徐然的馬前,將那頭顱扔在地上,滴溜溜的滾開了。
徐藍玉只覺得一陣血氣翻涌,幾乎要吐出來,可是此刻實在不是她示弱的時候,只能硬生生將胸口翻滾的血氣壓下去,別過臉不去看那頭顱。
李承俊微笑,他的衣服上沾滿血跡,卻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對方的。
徐藍玉看著他,只覺得無比陌生,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容易被她激怒的太子爺嗎?爲(wèi)什麼他在京都和邊境渾然換了副模樣?
那個外表俊美風(fēng)流儒雅的太子爺,何時換成了眼前這個在戰(zhàn)場上廝殺也不眨眼睛的將領(lǐng)?
徐然高興地下馬:“殿下,徐將軍本來要親自前來迎接,可是邊關(guān)突然有異動,才命屬下前來。”
李承俊看著他,滿眼親切的笑容:“沒關(guān)係,但不要紮營休息了,我們得立刻回去,若是被大摩人得到消息,必然會前來追擊!”
“是!”徐然深深行了一禮。
然而這邊說話的兩人,卻全然忘記還在馬上的徐藍玉。她根本不會騎馬,這時候不知道要拉住繮繩好還是跳下馬好,身下的馬突然踢了一下前蹄,徐藍玉驚叫一聲從馬上摔了下來。
哎呀!她頓時覺得屁股被硬生生摔成了兩半,痛呼出聲,但睜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好摔在那顆頭顱旁邊,那人正睜大眼睛瞪著自己,彷彿還在不敢置信死亡來臨得如此之快。
徐藍玉立刻跳了起來,那陣翻天覆地的難受再也忍受不住,一下子全吐了出來。
所有的士兵此刻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俊俏的小子在敵人的頭顱面前吐得一塌糊塗,看她狼狽的樣子,渾然不復(fù)以往的張牙舞爪,李承俊率先笑出聲,很快,隊伍之中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上來吧。”李承俊騎著馬走到她身邊,對她伸出手。
徐藍玉擡頭看他,李承俊沐浴在陽光中,渾身浴血,整個人卻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配著俊朗無比的白馬,彷彿神祗一般,令人神爲(wèi)之奪。
重新回到雪雲(yún)的背上,徐藍玉意識到自己算是死裡逃生了一回。然而對著李承俊,卻不想說一句感激的話。
這個男人,分明欺騙了所有的人,包括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直虎視眈眈的趙貴妃,甚至是過去寵愛的沈良娣!
“剛纔害怕嗎?”李承俊的聲音略帶著一點疲倦。
“不害怕。”徐藍玉嘴硬道,其實她的腿到現(xiàn)在還發(fā)軟,卻絲毫不肯讓他發(fā)現(xiàn)。
戰(zhàn)場殺敵、浴血奮戰(zhàn)、血肉四濺,這些場面對於她來說,簡直是一生的噩夢,她根本不能接受,也不想去看,只能緊緊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聽,可這個人居然還問自己害怕不害怕?是嘲諷嗎?
李承俊顯然知道她在說謊,也不拆穿,只是低低笑了一聲:“不怕最好,今天你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以後會經(jīng)常遇到。”
徐藍玉心中一跳:“你要在這裡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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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俊瞭然,卻頓了一頓,拖長了聲調(diào)說:“你不是不怕嗎?”
徐藍玉咬牙切齒,恨不得一腳把他踹下馬去,可想到現(xiàn)在“寄馬籬下”的人是自己,如果真的踢他下去,只怕雪雲(yún)會把自己也扔下去。
李承俊察覺到她的暴跳如雷卻勉強壓抑,不由笑得更開懷:“我在這裡最少要呆三個月。”
“犒賞三軍要這麼久?”徐藍玉追問。
“不光是犒賞三軍,還有巡視邊境。”李承俊的聲音低沉下來。
“太子爺,你此行目的不止如此吧,是不是皇帝命你坐鎮(zhèn)這裡,觀察大摩的動態(tài)?”徐藍玉撇嘴。
“你倒不笨。”李承俊笑瞇瞇地說道。
“比你聰明!”徐藍玉在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策馬徐行,剛纔那種逃亡的心情一掃而空,徐藍玉頓時覺得連耳邊吹過的風(fēng)也溫柔起來。整個隊伍平穩(wěn)順暢地前進,偶爾有一聲馬嘶在安靜的空氣中傳來。
“怎麼不說話,真的生氣了?”李承俊脫口而出的話,滿是戲謔。
“安靜的生活有什麼不好,爲(wèi)什麼要有戰(zhàn)爭呢?”徐藍玉嘆息。
李承俊不笑了,他的目光深幽,看著遠方的草地:“從我出生開始,大摩和我朝的戰(zhàn)爭就沒有停止過,但誰也不會來問這樣的問題,因爲(wèi)他們不敢問,一旦問了,就是厭倦戰(zhàn)爭,就是產(chǎn)生了懼怕之心,就一定會失敗。”
“其實哪裡都一樣,邊境、朝廷、宮中,到處都是爭鬥,真的很沒有意思,到處都浸滿了鮮血。”徐藍玉低聲道。
李承俊一怔,胸膛震動了一下,許久沒有開口。
徐藍玉頓時覺得自己失言,怎麼可以在當(dāng)朝太子面前說這樣的話?她立刻看著李承俊的表情,擔(dān)心他因此發(fā)怒,她可不想被人現(xiàn)在丟下馬。
李承俊也正低下頭來看她,見到徐藍玉溼潤的黑眼睛瞧著他,充滿了戒備,卻又隱約有一絲歉意,不由笑了笑,但那笑容中,說不出的沉重和複雜。
徐藍玉也不再說話,擡頭向天空看去,此刻除了蓬勃的太陽,其餘一切都似不復(fù)存在,天地之間就有一種無以言表的壯美,天高地遠,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