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小很黑，幾匹亮瓦把日光從屋頂折射下來，照在茶幾上。這時，一年輕女子正坐在沙發(fā)上用電子秤分包白色晶狀物，手機(jī)響了，接：

“喂？”

“是我，小飛娃。婷婷姐，你那有果果沒有？”

“果果沒有了，有冰，要麼？”

“要三百元的。姐，東西給我送到好運來遊戲廳。”

“不行小飛娃，我有事走不開，你到我這兒來取……就是工農(nóng)街十九號，快點啊，等你。”

女子放下電話，繼續(xù)幹活。她拿出一疊透明塑料袋，用小勺舀茶幾上的晶狀物朝裡面裝，見差不多一克左右，就放在電子秤上稱重。這時，有人敲門，她有點警覺地問：

“誰？”

“我，小飛娃。”

她吐口長氣，起身開門道：“這麼快小飛娃……你們……”

一擁而進(jìn)的不止小飛娃，還有六七個成年人，見那小飛娃差不多是給一胖子拽到面前的，她明白了：“你……小飛娃……姐待你像親弟弟，爲(wèi)啥害人？”說罷，擡手一耳光扇去，纖纖玉手卻在半空被一瘦瘦的中年男子截住。

“冷靜點小姐！”中年男子指著丁小飛道，“你弟弟夠難過的了，這一耳光打下去，他會受不了的。”又對押解人道：“胖子，把丁小飛帶到車裡等著，其餘留下搜查。”

渾身打抖的丁小飛膽怯地瞟婷姐一眼，想說什麼，幹張著嘴一句也說不出，被帶出去了。中年男子輕輕掩上房門，回身掏出證件遞給被搜查者：“小姐，我叫沈純撲，金水縣公安局禁毒大隊的，現(xiàn)依法對此屋進(jìn)行搜查。”

小姐接過證件想看，但手顫抖著看不清，她機(jī)械地把證件退給他，再看看四處翻箱倒櫃的那些人，一言不發(fā)。沈警官指著茶幾上的白色晶狀物問：

“那是什麼？”

“冰，”又忙補(bǔ)充，“我自己溜的。”

沈警官笑笑道：“第一句是真話，第二句補(bǔ)充嘛，說明你懂厲害。懂就好辦，可以免去我們很多口舌。叫什麼？”

“李玉婷。”

“哪工作？”

“沒工作。”

“嗯？”

“真的警官，前年高中畢業(yè)後，我就一直沒找到工作……”

“所以就靠販毒爲(wèi)生？”

“沒有沒有……我說過了，那冰是我自己溜的。”

沈警官沉下臉道：“別狡辯了姑娘，剛纔你同丁小飛通話我們是錄了音的，鐵證如山。”

搜查的一女警察對茶幾上的晶狀物進(jìn)行稱重，報了個數(shù)給沈純樸，沈警官擡眼對李玉婷道：“一百零二克，你沒意見吧？”

李玉婷把慘白的臉扭向牆角，幾分鐘前她還親手分裝的可愛東西，這會兒倒沒勇氣面對了。

“難辦了，難辦了。坐吧坐吧姑娘，別站著，沙發(fā)上坐。”見被搜查者木木地坐下，沈警官又像自語又像對其說話道，“難辦了姑娘，知道販賣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是啥後果？”李玉婷搖搖頭，沈警官加重語氣，“十五年有期徒刑或者無期或者死刑。”說話者觀察著聽話者反應(yīng)，發(fā)現(xiàn)其打個寒戰(zhàn)，就拖起長腔繼續(xù)，“你都一百零二克了，乖乖……喂，老實說你今年多大了？”

“差一週滿二十一。”

“如花似玉的年齡嘛，本人很同情你……算算，替你算算，就算最輕判個十五年，十五加二十一，三十六，姑娘，如果不想辦法立點功贖點罪什麼的，按正常程序走下來，你今天進(jìn)去後，恐怕就要等三十六歲才能出來了，你這販毒成本也太高了嘛，真的太高了，是不是？”

經(jīng)他一說，本來只害怕的李玉婷又傷心起來，眼淚包在眼眶裡了。

“唉唉唉，別哭別哭！”人家李玉婷本來是強(qiáng)忍住淚的，聽了這話，還真的抽泣起來了，沈警官用萬分同情的語調(diào)，“姑娘，你同我女兒一樣年紀(jì)，看見你哭我心都酸了。確實難辦呀，可以想象，三十六歲你迴歸社會，怎麼找工作謀身？還成不成家了？算了算了，我還是給你指條出路吧。”

“啥出路？”問這話時李玉婷下意識擡起頭，淚眼裡有光亮一閃，雖只一瞬，但卻逃不過沈警官眼睛，他知道那是人的貪婪求生之光，是人遭遇不幸而自我保護(hù)的本能反應(yīng)。於是，沈警官破題似的道：“向丁小飛學(xué)習(xí)——告訴我們，冰毒是哪來的？”

“不！”姑娘痛苦地嚷一聲，“我纔不像他那樣當(dāng)叛徒，出賣朋友，哼！”

類似情況沈警官見得多了，立即著手進(jìn)行法律政策教育：“他不是叛徒，人家只是一個誤入迷徒的學(xué)生，現(xiàn)要改邪歸正了。你爲(wèi)牟利販賣冰毒給一個未成年人，別人還要高考哩，你這不毀人前程嗎？你這樣做哪點夠朋友？所以，檢舉你是你罪有應(yīng)得，怪不得人家丁小飛。當(dāng)然，如果你也願意檢舉你的上家，我們會一視同仁的。一視同仁的意思就是我們也認(rèn)爲(wèi)你是一個涉世未深的青年，是毒品的受害者之一，願意向你伸出教育挽救之手，給你一條從輕或者減輕之路走。”

姑娘沉默了。等了一會，沈純樸見搜查已進(jìn)入尾聲，就站起身：“那好，你要自己扛著，你就自己受罪。我們很忙，也許過幾天辦別的案子就把你忘了，而你卻要在監(jiān)獄裡度過悠悠歲月，那是什麼日子？度日如年呀。何去何從自己考慮。來來來，在這幾張搜查筆錄上簽字。”

李玉婷簽字的當(dāng)兒，發(fā)抖的筆停下了，眼睛死死盯住紙上自己寫得歪歪斜斜的名字問：“我要是說了，你們能保證不判我刑？”

“這我不能擔(dān)保，”沈警官一臉真誠道，“有立功，法律規(guī)定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所謂從輕，就是在法定刑以內(nèi)就低不就高；所謂減輕，就是在法定刑幅度以下判處。我不是法官，一點不處理我不能擔(dān)保，擔(dān)保也是騙你的。但你要相信一點，你檢舉他人越多，你自己受處罰越少，想想吧姑娘，設(shè)身處地好好想想，換了別人處在你現(xiàn)在位置，人家會不會替你扛著？”

還用想嗎，自己就是丁小飛檢舉立功的犧牲品。“姑奶奶，你做得我也做得。”簽完年月日擡起頭的當(dāng)兒，姑娘已痛下決心要效仿丁小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