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水樓盤售樓部今天上午歇業，原因是金水縣盛世建築建材經營部第一次股東大會在這裡召開。通體透明的玻璃建築屋內拉出了橫幅，十來把椅子圍著樓盤模型擺成橢圓的一圈，坐滿了與會股東，正鬧哄哄地對《經營部管理制度》發表修改意見，主持會議的朱仁才把胖胖的身子靠在椅背上，似睡非睡地聽著。

“第三條‘不準將組織內的事說出去’，第四條‘沒有安排的事情不準做，安排的事情要做好’，我沒意見，但第五條‘不準吸毒，違者開除’的規定是不是太嚴了點，我擔心寫上做不到，制度成爲一紙空文。”發言者是股東之一的潘老八。

坐在朱仁才旁邊的易軍解釋：“潘哥，這一條初稿時沒有，是老大加上去的。”

一駝背清清嗓子對朱仁才道：“老大，咱們這幫小弟都是靠制販毒起家的，癮很大，老八的擔心有一定道理。”

朱仁才睜開眼正要解釋，卻發現門口出現一戴墨鏡的瘦瘦男子，就招呼：“老二，來來來，坐我旁邊，你遲到了。”

易軍起身給侯國林讓座，侯並不謙讓，拉椅坐下去後，掏出香菸四處丟散。朱仁纔看看錶道：“晚到了差不多兩小時。”侯國林：“一天東躲西藏的，我情況特殊，老大應該理解。”朱仁才：“正因爲理解，會議纔沒等你，剛纔大家已討論了金水縣盛世建築建材經營部砂場管理制度和河砂數量稽查試行辦法，通過了經營部機構設置和人事任命，現正在討論經營部管理制度。軍娃，你把前面內容介紹一下，也徵求徵求老二意見。”侯國林：“徵求什麼意見，沒意見，老大你就說我幹什麼吧。”朱仁才：“與會股東一致推舉你出任稽查隊長。”侯國林頭直襬：“算了算了，這是個打打殺殺拋頭露面的差事，這玩意兒我現在不方便做，老大你讓……”說到這，頭轉向潘老八，“你讓老八來幹。”朱仁才：“他是生產組組長。”侯國林又看看衆人，發現駝背，就道：“老五可以幹嘛。”駝背一縮身子：“老二，我可是一殘疾人，你好意思提。再說，老大安排我負責銷售。”朱仁才：“老二，別推辭了，在座各位股東都有安排，稽查隊用你的獵債天下那幫老人，你要不方便，具體事讓他們替你跑腿。”侯國林：“好吧，既然老大信任，我就幹了。”

朱仁纔拿起玻璃檯面上的一頁紙又道：“這是《金水縣沱江河道砂石資源開採經營權出讓合同書》，拿下這這段河道採砂權，一共花了四百零七萬，包括汪旺才退出競標給的十萬元補償款。大家意見把這筆錢分成二十股，由包括在座各位在內的二十名顯名或隱名股東購買，就是四百萬，還剩七萬，根據你的要求，讓何翠花買了算了，她老公杜跛子也是爲大夥做事去的極樂世界，留下個寡婦怪可憐的，我們不能忘了爲我們的事業作出過貢獻的人。”

侯國林：“讓騷婆娘持些股也好，有生活來源，讓她收手應該沒有話說了。老大，滕紅枝是不是也可以考慮，她的情況和騷婆娘差不多？”

朱仁才：“她並沒有參與制貨賣貨，不存在轉向安置問題，當然，敖醉狗雖說是自己不慎墜樓而亡，但也爲大夥做過好多事，從其他方面補償吧，但是話要跟她講清楚，不能再捕風捉影地亂咬人。”

侯國林：“其他怎麼補償，能否具體點？”

“我想過了，爲了防止當地村民偷砂盜砂行爲，你的稽查隊員每天二十四小時要值班，在李福村沒有個窩不行。滕紅枝一人帶個小孩住那麼大一四合院，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可以花高價租過來給隊員住，具體租金你去跟她談，有了好處，她也不至於死咬你不放。”

“還是讓程娃去談吧，她現在恨死我了，暫不見面爲好。”

朱仁才：“也行，另外老二，採砂船已經購回，工人和技術員已聘好，過幾天就可以進場作業了，現在有件事情你得擱平了。”

“啥事？”

“李福村支部書記李照辦有條非法採砂船一直在我們獲取的河道採砂，資源就那麼多，他多采一方，我們就少採一方，必須攆走。”

“這事交給我老大，明天我帶小弟們去，媽的，就是砂堆裡埋個人，我也要把河道清理出來！”

“你就知道打打殺殺，記住，不戰而屈人之兵，那纔是上策，上上策。好了，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大家剛纔正討論經營部管理制度，有股東對寫上‘不準吸毒，違者開除’這一條有意見，你啥態度？”

侯國林清清嗓子：“寫上這條，我舉雙手贊成。老大爲什麼要寫這條，你們看看東躲西藏的我，再想想陰間的杜跛子、羅洪貴、伍小嬌等兄弟姐妹，雖說是警察乾的，但都是毒品惹的禍，人要是活到這份上，拼命掙錢有什麼用？”

朱仁才手兩拍：“還是老二理解我的苦心。各位股東，近兩年我朱仁才皈依佛祖吃齋唸佛，遊走於宗教和世俗事務之間，最大的收穫就是懂得了‘禍福無門，惟人自召’的道理。如果說過去我們幹一些不那麼符合規矩的事是社會所逼，生活所迫，那現在呢，現在當我們有那麼點錢和有那麼點勢的時候還不收手，那就是不識時務，就是嗔恚不覺，不僅是對自己不負責任，而且是對家庭不負責任，對子女不負責任。我們提著腦袋好不容易打拼出一片天地，目的是什麼，除了吃好喝好玩好外，我們還要給我們的孩子成長提供良好的成長環境，讓我們的孩子們受最好的教育，他們中應該有人成爲法官、警官、律師甚至人大代表政協委員，而不是像他們父輩一樣揹負毒犯惡名。有鑑於此，我們盛世才成立起一些經濟實體，這些實體依法登記，照章納稅，用來安置我們的小弟小妹們。盛世房地產公司是這樣，今天成立的盛世建築建材經營部也是這樣。各位股東，我們應該有遠大的理想，我們這一代要把盛世做大做強，用你們世俗的榮辱觀來講，我們就是要在公開合法的環境下，大碗喝酒，大坨吃肉，大秤分金銀。如果這種時候我們還允許吸毒販毒存在，我們就會惡魔附體，頭上就會永遠懸著把利劍威脅我們的生命安全。”講到這，朱仁才站起身雙手合十，“佛曰：捨得捨得，有舍才能得。過去爲了掙那麼點毒資，我們捨去安全、自由乃至生命，今天，是顛倒的時候了，爲了安全、自由和生命，我們得戒毒禁毒了。好了，言盡於此，大家同意寫上這一條的，請舉手。”

他帶頭舉手，會議室的股東們也都舉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