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大娘子暈倒了的話傳出，鄭白錦的臉?biāo)查g變得煞白。
文氏居然就站在院外？她聽到了多少？
想到這裡，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卻見到院外聚著一羣人，地上躺著一個，風(fēng)重華正撲在文氏的身上痛哭。
“齊太太？”鄭白錦頓時張大了嘴。
吳通判的太太齊太太怎麼也在院外？
“鄭二娘子果真好手段，真真的治家有方。”齊太太冷聲道。
她只恨自己瞎了眼，居然想與這種人做親家！今年年初，她遇到了鄭白錦領(lǐng)著風(fēng)明薇出席她孃家的宴會，當(dāng)時還覺得她們母女行爲(wèi)端方，舉止高雅，就生起了替她次子吳鶴同求娶的念頭。
後來，她請了孃家的一位嫂子出面說和。因爲(wèi)風(fēng)明薇年紀(jì)小，於是雙方都同意等到她十二歲才提親。
沒成想……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誤會，這全是誤會！”鄭白錦眼見著被未來親家瞧見了醜事，不由著了急。“我也是一番好意，齊太太莫要誤會。”
齊太太看了看躺倒在地的文氏，再看了看一直躲在跨院中不肯出來的京陽伯夫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誤會？我倒不知你這個做平妻的，居然能做得起嫡妻的主，能賣得動別人生的女兒？”她此時已生了悔意，說話再不留情面。
聽了這句話，鄭白錦訕笑了一下。
“只是這番好意，我吳家卻領(lǐng)受不起。”齊太太神情陰鬱。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而去。
文氏雖然暈倒，可是她身邊丫鬟婆子一大堆，定然沒事。她若不趁現(xiàn)在走，只怕文氏醒來就不好走了。剛剛袁雪曼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京陽伯夫人次子只怕病的快死了。
鄭白錦將文氏的女兒許給這樣的人家，能會安得什麼好心？鄭白錦是個這樣的人，她的女兒能會養(yǎng)成什麼好樣？縱是娶過來也會遺害三代。
只是，她雖恨鄭白錦無恥，卻也不願意摻合到風(fēng)府的家務(wù)事中。
鄭白錦一口氣賭在胸口痛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沒想到居然會搞成這樣，眼見得齊太太的身影快要看不到了，這纔想起風(fēng)明薇。齊太太剛纔那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擺明就是不再承認(rèn)吳風(fēng)兩家的親事了。若是讓她當(dāng)衆(zhòng)說出退親的話來，以後風(fēng)明薇的名聲就完了。
想到這裡，鄭白錦拔腿就追了上去。
地上，風(fēng)重華哭得肝腸寸斷，心裡卻在埋怨憫月和許嬤嬤，這帕子上也不知塗的什麼，即無味又無色，怎麼辛辣成這樣？
算算時間，童舒姑姑差不多也該來了
想到這裡，她抽了抽鼻子，哭著對許嬤嬤說道：“嬤嬤，求你去見祖母，要請祖母爲(wèi)我母女做主。”
許嬤嬤重重點(diǎn)頭，拿起帕子往眼下揉了揉，頓時淚流如注，“二姑娘且放心，奴婢定會將老夫人請來。”
身後傳來一陣輕響，風(fēng)重華不用轉(zhuǎn)頭也知道，那是京陽伯夫人在偷偷往外溜。一會的熱鬧怎麼能少得了京陽伯夫人？她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人。
憫月等人會意，立刻領(lǐng)著幾個健婦圍了上去，推推掇掇的不準(zhǔn)京陽伯夫人走。
京陽伯夫人本來就是和鄭白錦說悄悄話，身邊特意沒帶人，這會被幾個婆子圍住，哪裡能掙得脫，只氣得一張臉都白了。
“你們這些人是反了天？連我都敢攔著？”
可是不論她怎麼喊，這幾個婆子卻將團(tuán)團(tuán)圍住，若是她往外走，就將她往圈子裡推，不一會就把京陽伯夫人推得氣喘吁吁。
不過幾圈下來，她鬢間的首飾掉了下來，衣服也被撕扯的不成樣子。臉上也不知被誰給扇了一巴掌，落了個紅紅的五指印。
就在這時，一羣人勿勿行來。
爲(wèi)首的，正是被小郭氏和風(fēng)明貞扶著的郭老夫人。
“怎麼回事？”郭老夫人被眼前的情景唬了一跳。
只見被一羣婆子圍著的京陽伯夫人釵橫鬢亂，衣衫不整，見到她們這羣人出現(xiàn)，連忙高聲喚著求救。
“郭老夫人，你府上的下人好生粗魯，居然敢推掇起我來。還不快快把我放了，如若不然，我定要與你上去御前打場官司。”
“還不退下？成什麼體統(tǒng)？”郭老夫人只覺得腦仁疼，一場好好的壽辰，先是被袁雪曼給攪了，這會京陽伯夫人又被人給打了，難道這京陽伯夫人八字與安陸伯府犯衝？
聞聽此言，憫月輕輕咳了聲，那幾名健婦順勢退到一旁。
京陽伯夫人這才從包圍圈裡逃了出來，一臉的驚魂未定：“郭老夫人，貴府的下人好生可怕。”她的頭髮全都亂了，衣襟也被撕扯開了，腰間繫著的裙子被扯掉了一半，露出裡面肥肥的褲子。
郭老夫人看著眼前的人，不免有些嘆氣，覺得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這人了。
就在這時，地上傳來風(fēng)重華輕輕的抽泣聲，郭老夫人一聽就覺得火氣上涌，忍不住怒道：“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
她不罵還好，這一罵，風(fēng)重華的哭聲更大了些。她一邊哭，一邊口裡喊著娘，叫人聽了心生淒涼。
郭老夫人見她如此失態(tài)，只氣得渾身發(fā)抖，嘴裡一疊聲的道：“反了，反了，如今你們一個個的都拿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我好好一個壽辰被你們攪得不成樣子，你倒還有臉哭？”
她這麼一罵，跟著的幾位太太都將憐惜的目光投向風(fēng)重華。早就聽說二房長女不受寵，果真如此。郭老夫人明明見到兒媳婦暈倒在地，不僅不加以安慰反而先責(zé)怪起孫女失態(tài)來。
一個才十歲的孩子，眼見得母親暈倒，若還能保持儀態(tài)，那纔是妖孽。
風(fēng)重華擦了擦眼淚，緩緩自文氏身邊站起來。她將眼瞼低垂，一步一步走到郭老夫人面前。
而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求祖母救我母親一命。”她說完這句，淚水止不住的涌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用力磕頭，不過是磕了兩三下，雪白的額頭便沁出血色來。
郭老夫人有些傻了，一時間想不起來拉她。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風(fēng)重華的額頭已是一片血跡。
“你快起來。”郭老夫人被這幾下頭磕得有些怕，一連向後退了兩步。
“求祖母救我母親。”風(fēng)重華只是哭，依舊用力磕個不停。
站在人羣后的童舒目光內(nèi)斂，叫人看不出半點(diǎn)情緒。可是她緊緊抿著的脣，還有用力攫著的雙手，若是叫熟悉的人看到，定會知道她已臨在暴發(fā)邊緣。
“郭老夫人，孩子似是有冤屈，不如您聽聽孩子怎麼說？”一位太太出聲道。
剛剛，文氏的貼身嬤嬤勿勿忙忙地跑到上房，未曾開口就已流淚。她們這幾個陪著郭老夫人的聽了個分明，說是文氏被鄭白錦與京陽伯夫人氣著了，一下子昏迷了過去。
可是這郭老夫人來了之後，一不問文氏，二不問情由，卻先逮著孫女罵了起來。
聽了這位太太的話，旁邊的幾位太太連忙出聲，“是呀，老夫人不問是非曲直，怎麼就先怪起自家孫女來？”
“這地上還有個暈倒的呢……”
聽了她們的話，郭老夫人一時氣結(jié)，她好好的壽辰先是被袁雪曼給攪了一下，現(xiàn)在又成了這個樣子。她的苦還沒處說呢，可是幾位太太卻先把錯先安到她的身上。
想到這裡，她定了定神，垂頭看向地上跪著的孫女，只見風(fēng)重華滿臉的血污，更襯得一張臉瓷白晶瑩。
諸人看她如此便知她嚇傻了，憐惜之色更重。
郭老夫人就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了。如果她所猜不差，童舒定也混在人羣中。童舒看到了，那就證明長公主也看到了。現(xiàn)在長公主聖眷正深，避其鋒芒還來不及又怎會當(dāng)著童舒的面得罪長公主。
“來人呢，去把二老爺從前院請回來。”郭老夫人輕咳一聲，“把鄭氏關(guān)入柴房，再把今日服侍鄭氏的杖責(zé)二十。”說到這裡，郭老夫人雙手將風(fēng)重華扶起，未語先落淚，“我可憐的孫子……”
她這麼一哭，責(zé)任被全推到了風(fēng)慎與鄭白錦頭上，縱是說起來別人也只會說郭老夫人與孫女一樣受了矇騙。
風(fēng)重華不由垂首，暗自警心。
“你先去退步休息，我派人將你娘擡回落梅院，來之前我已經(jīng)命人去喚了太醫(yī)，想必一會就來了。”郭老夫人滿臉的愁容，看起來即是擔(dān)憂又是難過。
“多謝祖母。”風(fēng)重華從善如流，緩緩自地上站了起來。
見她肯站起來，郭老夫人面上一鬆，長出了一口氣。
然而，風(fēng)重華卻飛快地與許嬤嬤交換了一下眼神。
許嬤嬤會意，忙上前，急聲道：“奴婢與憫月護(hù)送二娘子回院。”
郭老夫人就瞇了瞇眼，心中卻也知道她們這是在防著自己，便強(qiáng)壓著一股怒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眼見著一行人擡著文氏往落梅院走去，長長地嘆了口氣：“家門不幸啊，令諸位夫人和太太看了笑話。”
小徑旁，忍冬樹無聲無息地落下一片，羽狀的葉子落在風(fēng)重華頭頂，又順著鬢間滑落至她的肩頭。她眼睫輕抖，如同一隻遭受滅頂之災(zāi)的小鹿般。
在場的各位夫人不由惋惜，其實(shí)她們自家都有許多事情，可是不論怎麼使陰招，也不像安陸伯府般直襬在外人面前。這個鄭白錦，居然要將嫡妻之女嫁給京陽伯次子，難道她就不考慮自己的身份？一個平妻，有什麼資格管起嫡妻的事情？更何況，她也沒想想，姐姐嫁成這樣，妹妹能會有什麼好下場。
還有文氏，遇到事情居然昏迷了事……
幾位夫人太太今日算是開了眼界，卻也下定了決心整治府裡，她們可不想像安陸伯府這般，被小妾騎到她們的頭上。什麼平妻？在她們眼中，平妻也不過是貴妾罷了。
回到三瑞堂後，風(fēng)重華就被射月等人扶進(jìn)了退步。眼見她一臉血污，走路踉蹌踉蹌的，庭院中的人不由得議論紛紛。
射月等人連忙準(zhǔn)備了鹽水和藥膏替她清理，等到太醫(yī)來到時，風(fēng)重華額頭的傷已經(jīng)清理得差不多了。太醫(yī)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常年替郭老夫人診平安脈。乍見到風(fēng)重華額頭上的傷大吃了一驚，可他到底也是在官宦人家行走多年，知道此時正是該閉嘴之際。便只是開了藥又留下了治外傷的膏藥後，便勿勿離去。
不一會郭老夫人就領(lǐng)著童舒來看望風(fēng)重華。
見到風(fēng)重華，一滴淚水輕輕自童舒頰間滴落，隱沒於衣襟。
“好點(diǎn)了嗎？”
“童舒姑姑。”風(fēng)重華掙扎欲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