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拿酒來!”小丫頭把酒壺放下。
尹玉醇佯裝羞澀,低著頭,拿起銀壺,輕聲問:“哪一種?”
“金色的。嘻嘻~”丫頭小聲回答,一臉笑意,她最喜歡看這位漂亮小哥,特別是他面紅害羞的樣兒,她家小姐也喜歡。
“哦~”尹玉醇一副老實模樣,蹲身從櫃下,裝了一壺香檳酒,塞了蓋子,上了蠟,做好氣體密封。
府尹周大人的千金,可是財神爺。在城裡,尹玉醇只賣藏酒給周姑娘,和城中首富的小公子張玉書。
“一兩七錢~銀。”尹玉醇站起身,把長壺放在櫃上,說。
“知道!給你!……愣著幹嘛!快接著啊!”小丫頭爽快地拿了銀子,見尹玉醇不伸手,想讓自己把銀子放櫃檯上,便加重了語氣。
尹玉醇委委屈屈地伸出手,就跟怕師傅打手心的孩子一樣。小丫頭見了更樂,一把拉過尹玉醇修長的右手,將銀子放在掌心,還重重地捏了一把,吃了個嫩豆腐。小丫頭心中狂喜,就跟偷了腥的貓兒一樣。自從那年,小姐敬香回來,在路上,掀了點轎窗透氣,瞧到這個俏哥兒,她就被吩咐來這裡打酒。後來,知道這小哥還藏有好酒,便隔三差五,來得更勤了。
尹玉醇得了銀子,馬上收回手,“多謝惠顧,您好走!”
“怎麼?急著趕我走啊~”小丫頭不想這麼快就走。
“……”尹玉醇沒應(yīng)聲,她知道怎麼把握分寸。
那小丫頭也不管尹玉醇樂意不樂意,開始在酒廝裡,唧唧喳喳說個沒完。
“大人知道你在外面,說了這些,不好吧~”聽得消息差不多了,尹玉醇便說。
“呵呵~你在擔心我啊~我知道你嘴巴緊,不會告訴別人的,是不是~”丫頭心口一暖。
“嗯~快回去吧,你家姑娘還等著你呢~”
“知道了,小玉~那我回去了。”小丫頭依依不捨,這麼好的聽衆(zhòng),多難得啊!受了氣,有了心事,她總想來跟這人說說,每次她都是飛奔而來,希望在這裡多待片刻。
“嗯~以後別叫我小玉。”見這丫頭眼中的依戀,尹玉醇心頭軟了一下,開口引她再說會兒話。
果然,小丫頭一聽尹玉醇這麼說,馬上停了腳步,回到櫃檯前,歪頭瞇眼,霸道地說:“我就這麼叫你,小玉!小玉!到你老了,也這麼叫!一輩子這麼叫!”
說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小姑娘臉上紅了起來,她有些擔心,定眼瞧尹玉醇,只見這位把腦袋垂得更低了,一副因爲開口說話,而後悔莫及的狀態(tài)。小丫頭心道:這個呆子,木頭疙瘩!一點都不知道女孩子的心。
小丫頭又調(diào)戲了尹玉醇小半柱香的時間,終於心滿意足,神采奕奕地回去了。
看著小姑娘的背影,尹玉醇突然隱隱不安起來,等人走遠了,她臉上的紅色盡褪,毫無生澀之意,淡淡地坐回高凳上。
有不好的預(yù)感,是哪裡要出問題嗎?周姑娘口風不急,會告訴別人酒的事?不怕~就算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四五種罷了,應(yīng)該引不來多少麻煩。想到這裡,尹玉醇按捺著心中的煩躁,拿起櫃格里放著的書,看起來。
每次她心裡惶惶,都會有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她說不上是什麼,可是這預(yù)感一直很準。她是不是應(yīng)該離開這裡?……
“玉醇兄,在想什麼?拿著書,裝樣兒呢~”張玉書用手在她面前擺晃著。
知道自己走神,尹玉醇笑顏一展,起身,道:“玉書賢弟~來喝酒嗎?”
“是啊~腹中酒蟲又在作怪,這不,就來找你了。進來一看,見你正在神遊天外呢~呵呵~”張玉書說著,一錠五兩的銀子擺在櫃上。尹玉醇放下書,收了銀子,進屋拿出一罈梅子佳釀。
張玉書接到手中,馬上就打開壇封,仰頸就一口,叭嘰兩下“啊~好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兄臺釀得是好酒啊!”
“賢弟,你答應(yīng)過,不再念的。這是梅子酒!什麼跟什麼呀!”尹玉醇真後悔那次酒後,心情一好,就說漏了嘴,雖然百般解釋這詩不是自己所作,奈何張玉書聽了十分喜歡,動不動就要念出來。
“既然不是你寫的,爲何不讓我說~,你呀~就別裝了!”張玉書總是不放在心上。
“賢弟!”尹玉醇面色不悅。
“好好好!不念,不念了!真是的,既然不讓念,那時就別說嘛~害得我總?cè)滩蛔 !具恕睆堄駮f著又喝了一口,放下罈子,還舔了舔嘴脣。
“唉~”尹玉醇無奈地笑笑。
“昨兒個,我寫了一首詩,兄臺你給我看看!”……
兩人開始聊起來,直到了暮色。
張玉書拍了一下櫃檯,突然想到:“明年秋試,兄臺跟我一起去吧~”
尹玉醇搖了搖頭:“不開張,賢弟讓喝西北風呀!”
“暫時歇業(yè),也沒什麼吧~放心!損失我賠你。這裡離京師就十天路途,左右算算,不過是兩個多月的事。那裡可是文士才子聚集的地方,還有美貌佳人……”張玉書一想到京城風流,就意氣紛發(fā)。
“我不喜歡熱鬧,還是你自己去吧,又不是沒有書童。”尹玉醇不爲所動。
“哪怎麼一樣,兄臺怎麼能拿自己跟書童比,我知道,尹兄是隱士高人!去吧~去吧~當我求你了~”張玉書說著,仍是一臉興奮。
“什麼高人、隱士的,哪有當街賣酒的隱士高人,就瞎捧吧,我是不會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尹玉醇拿著布頭,擦起櫃檯來。
“到時,反正你得去!!!”
……
又過了幾日,路上的乞丐越來越少了,陳七布的草蓆都被官府買得差不多了。天可憐見啊~
一個孩子,髒髒的,極瘦,身上有傷,坐在街對面,直直地盯著石板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要關(guān)門了,最後一塊門板,正要合上,那孩子斜著倒下。
她沒有過去,依舊是吃飯,洗漱,準備休息……提起被角,腦海裡突然顯影出剛纔那個孩子,可憐的孩子。
‘不要去,不要多事,管好自己……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曝光的風險,原先就上過當,吃過虧的……就算這是個好孩子,可萬一有了感情~讓我看著別人一個個老了,最後死去,我的朋友……’
漫長的掙扎,思想鬥爭。
‘生命~寶貴的生命,並非人人都象我這樣,能永生不死,給個機會……不要怕受傷害,至少我有回憶~’
她穿上外袍,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