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殘影走遠了，我才道：“弄影，挑個時間出趟遠門。查查臨水樓的來歷，尤其是臨水樓裡的樓主與一名叫珍孃的女子。如果與殘影有關係，秘密報與我便可。”

那股子香，分明是臨水樓裡的梅香，平俗的香料比不得那股通透的香味，而殘影，一個平日裡不喜薰香的人，會用？嘆了一口氣，怎麼事情越來越模糊了？而至於蕭瀾，那個心底最讓人柔軟的男子，我給的期限不多了，不查，那是最後的尊重。

“這件事，別讓殘影參與，儘快！從合沐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怎麼樣了？”撫了撫眉，只覺得頭疼欲裂，最近的事情太多了。

“回閣主，那孩子由月影派人照看在靜雪軒，已不似初來時哭鬧，只是離不了月影，”弄影低頭斂眉，問道：“閣主可要去看看？”

“罷了，左右今日無事，去看看也罷。”我舉步往靜雪軒走去，弄影隨侍在一旁，有些微出神，怕是在苦惱我讓他隱瞞了殘影調查的事，“本尊這樣子的安排自有用意，你日後會知道的。”自嘲地笑笑，影閣的弄護衛也有失神的時刻，原來大家不過都是茫茫紅塵中的一粟，免不去凡塵俗世的困惑。

還未踏入靜雪軒，便聽到裡面傳來的咯咯的笑聲，不過一歲多一點，正是愛笑的年紀。只見那孩子蹲在雪地裡，小心地對著身前不高的……雪人，不過至於是否是雪人，便不得而知了，這樣的年紀，總是喜歡這些玩意兒的，所以應該是雪人吧。

“見過閣主。”月影見我進來，急忙俯身行禮，一旁侍立的侍女也俯身下跪，除了那個糰子，姑且認爲那是個糰子吧，圓滾滾的一團，不是糰子是什麼。

揮了揮手示意弄影在軒外等候，走上前去，看著那糰子，小小的身子蹲在雪地裡，雙手被凍得通紅，鼻頭也是紅紅的，一雙眼睛看著我，倒是有神極了，“知不知道，她叫什麼？”我不由得上前幾步，想再看清楚一些。

“這……合沐玉碟上並無此女，且幾乎不曾有宮人見過她，屬下不知。”月影低下頭，怕是低得不能再低了，應該是羞愧自己能力不足吧。

“不知也好，不知也好。從此，她便叫雪霽吧。希望，可以雪後放晴吧。”我愣怔地看著那孩子，豈止是略似卓曖？那日不曾細細觀察，她很像卓曖，像以前的卓曖。那雙眼睛像極了葉楓，卓曖啊卓曖，你並不是沒有弱點啊，平日裡藏得再嚴，就怕傷了她吧。這麼惹人愛的女孩子，想必卓曖與葉楓也是心疼的。

“閣主，這孩子，您打算作何處置？”月影小心翼翼地問道，不過半月未到，月影已是如此牽掛這孩子，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你以爲呢？”我雲淡風輕地反問，影閣殺手，要麼無情，要麼情到深處——情轉薄。月影是被這孩子勾起內心的情愫麼？若如此，那這個孩子當真是有一定的魔力了。

“屬下認爲，這孩子是無辜的，何況……她才一歲。”月影的聲音愈發低了下來，“屬下知道，這孩子不能留，但……”明白身爲影閣中人，服從命令是慣例，況且，作爲殺手，更沒有無不無辜之區別。

“你急什麼？這孩子當然得留著，也許她是以後戰局的一個關鍵。罷了，你下去吧。”我瞧了一眼這孩子，卻發現她也盯著我，靈動的眼裡，有著對周遭一切的好奇與依賴，尤其是發現月影要離開時，腳步也跟著往月影那邊挪去。

“姑姑，姑姑……”一雙小手火速地揪住了月影的腿，死死地抱著。

我揮了揮手，讓月影乾脆留下，“從今起，你叫雪霽，葉雪霽，知道了麼？”我柔著聲音說道，忽略了月影的低呼聲，也許她是不曾想過，有一天影閣閣主也會如此溫柔地與一個稚子言語，說不得以後驚訝也不止於此。

“哦，”她低下頭，忽悠仰起頭：“那，姐姐，雪霽可以和月姑姑一起出去麼？”問得那般小心翼翼，生怕我不近人情地拒絕她的要求，還特地稱呼了我一聲“姐姐”。其實，她又哪裡知道，按著輩分，也是該稱我一聲“姑姑”的，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她踮起腳，勾住我的脖頸，一張小嘴隔著面紗便印上了我的臉頰，“姐姐，雪霽親了姐姐哦，姐姐要答應雪霽哦。”

月影已經愣在原地，下一秒便抱著那糰子跪了下來，“閣主恕罪，這孩子還小，剛纔是無心之過，閣主恕罪！”那糰子彷彿被嚇住了，縮在月影懷裡不吭聲。

我也愣在那兒，不知該作何反應，對於孩子，不知道是自己過於早熟，還是什麼，根本沒有應對措施，也不知要如何與一個孩子相處。“無礙，幾日後是花神節的花燈會，月影你帶她出去吧，記得避開該避開的人。”牽過那糰子的手，涼涼的，“月影，她的手涼了，記得多給她加件衣服。”看了看依舊跪在地上的月影，吩咐她起了身，許久才聽到她應了一聲。

讓月影不必相送後，徑自向門外走去，卻看見弄影似笑非笑的臉，雖隔著一層面具，卻依舊讓人覺得，表情依舊生動，“閣主對那孩子的安排真是恰到好處，日後用她來增加勝利的籌碼，再好不過。”

我點點頭，也不做分辨，其實，心底是不願動那個孩子的吧。

“閣主，前些日子毒聖急著尋你的蹤跡，闖了王宮，傷了悠舒公主，也曾找屬下問過你的行蹤。”弄影突兀地跟我提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整個人顯得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冥隱，其實從弄影的臉色便可知道，冥隱問了也是白問。

我“嗯”了一聲，沉吟良久才道：“以後他再尋你，除了隱瞞我的蹤跡之外，儘量讓他少往熱鬧的地方跑，免得發生意外。”

出了扇坊，正要回宮，卻見弄影快步走來，不可自抑地皺了皺眉，照理說這不合規矩：一旦我踏出扇坊，所有人均不得跟隨。

“姑娘，您的披風落下了。”弄影——這些人畢竟不是慕醉，不是心心念念一心要利用我的慕醉，世人皆道殺手無情，如今在我看來，還是帝王最冷血了。

“多謝了，弄影。”我在他微微錯愕中翩然離去，只是不想讓他看見眼中快要忍不住的淚水，這條路——幫慕醉奪取天下的路，是我選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後退，無論路旁的風景有多美，我的目標只是走到盡頭，也許會荒涼無比，但——這是我的選擇啊，沒有退路，更何況慕醉豈會給我退路？

待拭去淚痕，平復了心中所思，才向宮門處走去，遞上了慕醉的手詔，在一干侍衛的下跪中，我不禁回頭看了看宮外的天空，藍紫色的晚霞甚是美麗，只是不屬於我。

“卓姑娘今日回宮了麼？”我隨口問了一句，不料侍衛卻答道：“回公主，卓姑娘今日未曾出宮，倒是卓二小姐進宮了。”恭敬地低眉，不卑不亢的聲音，我掃了一眼那侍衛，“本公主知道了，年侍衛在此守宮門，真是屈才了，顯得我泱泱烈夙無伯樂之才啊！”

“屬下愚鈍，卑職不清楚公主在說什麼。”依舊是不卑不亢，一如當年，也未見一絲慌亂。能在被人拆穿身份的情況下，還能面不改色的，除了蕭瀾的隨從年易，別無他人啊。

“本公主今日沒有心情，也不想與年侍衛打啞謎，終有一日年侍衛會明白本公主的話。若有事相求，本公主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定不推辭。”我拂了拂水袖，才緩步往傾雲殿走去。

尚未進殿，便看見彩雲在殿中坐立難安，面色沉沉，想必是爲了卓二小姐進宮一事，看來這宮裡的人對於卓二小姐進宮一事都是一副急色啊！

“公主，公主，侯爺怎麼不曾送您回來啊，奴婢都不知要如何處理這團亂麻了。”彩雲見我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外，快步迎了上來，嘴裡還嘀嘀咕咕的。我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公主啊，今日卓二小姐進宮了，奴婢遠遠地看過一眼，妖里妖氣的，讓人好生不舒服。太后宮裡的人也打探過了，已經派人過來好幾次請公主過去了。”

“先備水讓本公主歇歇，你親自去安寧宮回話，讓母后注意自己個兒的身體，別爲了這件事傷了身，耐住性子，想來比耐性，母后活了一把年紀應該不會輸給卓曖吧。”我扯住便要往安寧宮去的彩雲，索性道：“告訴母后，此事只當不曾發生，隨大王去。”

我浸在溫水中，四肢得到舒緩，只覺得有些莫名，卓曖此時此刻處於上風，何須再找個什麼“卓二小姐”來幫她？如此關鍵的時刻，她的每一步都有著深不可測的用意。如此看來，留下雪霽的命，似乎不賴，至少這最後怎麼著也能保慕醉全身而退，至於其他的身外之物，有影閣做後盾，不信我奪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