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對顧夕和裴廷琰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
八年多前她就知道會有這一日，也一直在等著這一日。
可真的到了二孫女要被帶去裴家認親這一刻，老夫人心裡的不捨遠遠過了那份期待。
就連一直都很喜歡的顧夕也變得有些不順眼起來，更不用說裴廷琰。
上了年紀的人都有些小孩子脾氣，老夫人對顧夕還能勉強露出笑臉，裴廷琰？哼！
這廝二十年前搶了她看上的兒媳婦，二十年後又想來搶她心疼的小孫女，她絕對不理他！
老夫人只拉著和元蕙說話，連顧夕都被冷落了。
顧夕當然不會計較這個，和顧朝元湘湊在一起聊得挺開心。
元徵則和竇大勇坐在一起，兩人雖然一文一武，照樣不缺共同語言。
豆豆被竇家元家的四個男孩子圍在正中，嘰嘰喳喳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裴廷琰無奈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霍小王爺和四皇子，難道他要通過這兩個臭小子才能達到目的？
他們年紀雖然不大但身份太過尊貴，他就算是不想討好，也最好不要輕易得罪。
尤其是霍驍……
爲官二十載，他向來行事沉穩，此時竟覺得有些焦躁。
偌大的正廳裡那麼多的人，他裴廷琰居然找不到一個能說上話的！
現在未時都過了，再這麼磨磨蹭蹭的，什麼時候才能把女兒帶到祖父祖母跟前兒？
他忍不住又把視線投向老夫人那邊，今日想把元沅帶走，單是元宗之同意還不行，關鍵是得到元老夫人應允。
可這老太太怎的就這麼多的話……
他又看了看元蕙，這就是當年從鄭阿毛手中把元沅奪回來的女子，看起來瘦瘦小小貌不驚人，倒是頗有幾分膽識。
他忍不住仔細回想了一下十幾年前的事情。
妻子出身尊貴性格又好，當年想和她結交的閨秀貴婦數不勝數，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曾經見過元蕙這樣年紀小又有些普通的女孩子。
撇開她救了女兒這件事情不提，元宗之什麼時候竟然在阿夕身邊埋下了這麼一個眼線，真夠狡猾的！
老夫人說話的同時一直用餘光盯著裴廷琰的一舉一動。
見他彷彿在“偷聽”自己和蕙娘說話，眼眸中劃過一絲冷光。
你不就是想帶我二孫女離開元家，從此以後讓她多多親近威遠侯府麼？
老身偏要說些又長又沒有意思的家常話，讓你尋不到空隙插嘴！
她暗暗捏了捏元蕙的手，故意提高聲音道：“蕙娘吶，你要帶著大勇和孩子們來家裡探望老身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兒，還來得這麼晚，連午飯都沒有趕上！”
元蕙心領神會，十分默契地配合道：“伯母，昨日傍晚我父親派人去福王府給我捎了個信兒，說讓我今日一定要帶著大勇和孩子們回去給他看看。
我本來是不想搭理他的，可您也知道他那個執拗的脾氣，我怕他不停派人來打擾，吵得福王殿下不得安寧，所以一大早兒就勉爲其難去了一趟。”
“你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氣性太大，十幾年前的事兒就甭再提了。自從分了家，你父親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
你不知道吶，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兒老太太，就喜歡回想當年那些個事兒……你就別和他計較了。”
“我知道的伯母，今兒他親自給我道歉了，說當年的事兒……”
“好容易回京一趟，就在府裡歇下，我已經讓你翠姑姐去安排院子了……”
吧啦吧啦……兩個女人就這麼絮絮叨叨說了小半個時辰，她們越說越來勁兒，把裴廷琰聽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元徵在一旁看得直想笑。
裴廷琰雖然也算個人物，在這些小事情上怎會是老太太的對手。
他當然也捨不得捧在手心裡疼了八年多的二閨女去做別人家的孩子，雖然這個“別人家”纔是她真正的家。
然掩耳盜鈴從來不是他的行事風格，需要面對的事情總要去面對。
他相信自己一手教養出來的孩子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更何況二閨女那麼聰明機靈，怎會看不出裴家人的那點小算盤。
如果他們願意真心對二閨女好，相信她也會同樣付出真心。
如果他們利用多過疼愛，二閨女絕對不會讓他們佔到分毫的便宜。
不管怎麼說，八年多前他有了兩個閨女，八年後的今天絕對不會只剩下一個。
元徵站起身抖了抖衣袍，施施然走到老夫人身邊道：“娘，蕙娘又不是明日就要走，有話可以慢慢說嘛，人家武寧侯可等您老半天了。”
老夫人瞪了元徵一眼，沒見過這樣吃裡扒外的兒子！
她扭頭看著裴廷琰笑道：“不好意思呀武寧侯，上了年紀的人就是話多，一說起來就收不住了，倒是冷落您了。”
裴廷琰哪裡敢計較，趕緊起身行了一禮道：“是晚輩今日來得唐突，打擾了老夫人的清靜，實在是抱歉了。”
老夫人又道：“侯爺今日陪著阿夕到我們府上來，不僅僅是爲了探望我這個老婆子吧？”
裴廷琰又施一禮道：“家祖父和家祖母得知了沅兒身世的事情，迫不及待想要見一見重孫女，便讓晚輩前來和老夫人商量一下，您看是不是讓沅兒今日去威遠侯府一趟？”
他語氣柔和態度謙卑，老夫人有心在挑剔幾句都有些不忍心了。
何況她也清楚，沅姐兒走這一趟是遲早的事情，她實在不該攔著讓孩子爲難。
她朝豆豆招招手：“沅姐兒過來。”
豆豆雖然是在和弟弟們玩耍，裴廷琰的話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乖巧地走到老夫人身邊：“祖母。”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小手，十分不捨道：“就隨你娘去一趟吧。”
依舊不願意提裴廷琰。
豆豆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顧夕知道老夫人擔心什麼，拉著豆豆一起給她行了個禮：“伯母，我待會兒派人把沅兒送回來。”
老夫人擺擺手：“老身不著急，一切隨著沅姐兒高興吧。”
“謝伯母。”顧夕知道時辰不早了，給丈夫使了個眼色。
裴廷琰趕緊又向老夫人和元徵道了一次謝。
一家三口終於離開了正廳。
豆豆走了霍驍哪裡還待得住，衝所有人一抱拳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