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最先看到的是船工,動手把人撈上岸的也是他們。”只是月燈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這事兒,簡虛白就微微皺了眉,就算是平常去遊湖碰到浮屍也是很晦氣的,何況宋宜笑還有了身孕?
是以他一點也不想沾,聞言略作沉吟,就對月燈道,“至於我們不過是恰好碰上發了句話,對於來龍去脈也是一頭霧水。如今府裡事情多,我又有傷在身不便出行,且著船工跟他們走一遭吧!”
月燈聞言去跟伊王府的人傳了話——那人自然不滿意,可也不敢說什麼,只得帶著船工回去覆命。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跟伊王府交代的,總之那邊再沒派人來提這件事,只在數日後意思意思的送了份禮來,算是謝了他們幫忙打撈邵氏。
小夫妻兩個初爲父母,滿腔心思都被腹中骨肉佔去,對此自是無可無不可——收下禮後隨便關心了幾句邵氏的遭遇,見來人支支吾吾的似乎不大想說,他們也懶得追問,找個理由端茶送客,算是了結此事。
不過沒想到的是,次日樑王忽然登門拜訪,與簡虛白閒聊時卻不經意的講到了伊王府:“這兩日滿山都在議論,說咱們那位邵嫂子死得離奇。聽說她是你命人從湖裡弄上來的,你可知道內情?”
簡虛白詫異道:“那時候人根本看不出來樣子了,我哪知道是邵表嫂?還是回來後第二天伊王府的人來找我,我才曉得——不過你也知道,那會善窈剛剛診出身孕,這種事情我們當然要遠著點,所以只著船工去走了一遭,至於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壓根就沒打聽!”
“伊王府那邊的解釋是,邵嫂子素有夜遊之癥,恰趕著守夜的丫鬟又犯了懶,所以叫她走了出去,竟墜了湖。”樑王端起甜白釉描金繪折枝石榴的茶碗吹了吹,淺啜一口,莞爾道,“至於是真是假,那可就只有伊王府的人知道了!”
簡虛白對這事兒沒什麼興趣,不過既然樑王提起來,他也就隨口道:“這說辭卻是牽強,我記得邵表嫂當時的樣子,可不是才溺了水。既知道她有夜遊癥,又不見了,難道左右之人都不稟告王舅母跟表哥,好召集人手去找的嗎?”
“伊敬王叔年初纔去,伊王府如今尚且守著孝?!睒磐跆嵝训?,“所以堂哥跟邵嫂子從守靈起就分房而臥,平常也不怎麼照面——嬸母又慈愛,免了平常的請安。邵嫂子不見之後,伺候她的人怕擔責任,故此聯手瞞了消息,打算悄悄找到人好將功贖罪。結果瞞了幾天沒找到,知道可能出了事,那就更加不敢說了!”
伊敬王就是那位外號“鵪鶉”的王爺,王號後的“敬”字是他的諡號,這個諡號算是比較好的,取的是“夙夜警戒曰敬”——算是把他生前小心翼翼關門過日子的舉措美化了下。
“這些人倒是膽子大!”簡虛白聞言,漫不經心的嗤笑了聲,道,“也是舅母跟表哥忒心善了,縱容得他們這樣無法無天!”
他覺得家裡有孕婦的情況下老說死人的事情實在不好,是以道了這麼一句就扯開話題,“蕓姑前兩日做的藥膳說是對胎兒極好的,瞧著也爽口,你待會不如抄一份方子走?”
樑王今兒登門是爲了替樑王妃送些東西來給宋宜笑——本來這種女眷之間的走動用不著他一個王爺跑腿的,不過樑王正好閒著沒事做,又想起來簡虛白的臂傷,就親自走了這麼一遭。
如今簡虛白提到藥膳方子,也算是代妻子投桃報李了。
“說到王妃的身孕,前兩日太醫請脈後,母妃問了句,太妃說極有可能是男胎。”但這話卻讓樑王想到一事,把茶碗擱到幾上,笑吟吟道,“卻不知道弟妹這一胎,可知結果了?”
簡虛白不在意道:“蕓姑說日子還淺,尚且斷不出來。不過是男是女都不打緊,只要身子骨兒健壯就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睒磐踅忉尩?,“不過頭一個孩子是嫡子的話,不但正妻可以鬆口氣,往後後院裡也能安份些!尤其是咱們這種身上有爵位可以傳給子嗣的,長子若不爲嫡出,終究不美?!?
後面一句話說出來之後,樑王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失言了——這不是講中瞭如今爭儲的根源嗎?!
如果太子不但是長子,且也是嫡子,底下的弟弟們即使漸漸長了起來,想威脅到他的地位又談何容易?畢竟自古以來嫡長爲貴的觀念早已是深入人心,有時候連九五至尊都反對不了,何況其他人?
無奈太子乃是庶出,作爲胞弟,樑王這會雖然是無心之語,若傳了出去,到底不是什麼好事,正尷尬之際,簡虛白及時圓場道:“那我可要提前恭喜殿下將得貴子了!”
樑王這才鬆了口氣,心中一動,卻道:“如今咱們兩個的頭一個孩子都還沒落地,我的已經知道多半是個男孩兒了,若弟妹懷的是個女孩兒,不如往後來個親上加親,你看怎麼樣?”
“孩子都沒落地,說這個也忒早了吧?”簡虛白失笑道,“何況姻緣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依我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樑王原也只是一時衝動,沒有非要跟他結親的意思,這會見他這麼說,也沒堅持,又閒聊了幾句,抄了幾份蕓姑給宋宜笑調理的藥膳方子,也就告辭了。
他走之後,簡虛白沉思了會,招手叫來紀粟:“去打聽下樑王夫婦這段時間感情如何!”
紀粟方纔是一直伺候在側的,聞言微微一驚:“您懷疑樑王殿下……”
“伊敬王舅去世之前,奉太子命去與他會面的是樑王?!焙喬摪壮烈鞯?,“前兩日我們遊湖碰到浮屍,撈上來後發現是伊敬王舅的兒媳婦、現任伊王妃,結果樑王今兒又上門來提說此事——伊王府這麼多年統共出了兩回事,皆有他的影子,這也太巧了!”
再者,“早先伊敬王舅纔去時,樑王妃犯的那回糊塗,要不是善窈念在她已故嫡姐的份上拉了一把,估計她早就暴斃了。那會樑王可是當衆對她動上了腳的,樑王妃又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這夫妻之間哪能不存下罅隙?如今樑王竟肯親自爲妻子跑腿,卻叫我不能不多想一想了!”
“但即使樑王殿下對伊王府做了什麼,又何必來試探您?”紀粟不解道,“您可從沒打算管伊王府的閒事!”而且簡虛白把這個態度表明的非常清楚。
簡虛白沉吟道:“畢竟那天的浮屍是我做主撈上岸的,興許他怕我無意中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總之你去查一下吧,畢竟我以前在宮裡時與樑王雖然玩過一陣,但從烏桓回來後到底疏遠了,也吃不準他如今的爲人與性情,還是穩妥點的好!”
紀粟聞言凜然道:“奴婢這就去辦!”
不過他遣人打聽下來的結果,卻是樑王夫婦最近感情的確很不錯——甚至連崔貴妃左右的宮人都議論,說崔貴妃爲了樑王太寵愛樑王妃,而樑王妃又不是什麼賢惠懂事之人的緣故,頗煩心了一陣。
前幾天太醫給樑王妃請脈時,貴妃之所以問起胎兒性別,就是因爲不喜歡樑王妃,想用這個法子給她施加壓力,卻不想結果反而讓樑王妃越發氣焰囂張了!
“奴婢想著,年初那會,樑王夫婦之間固然生出了齟齬,但究竟是結髮夫妻,如今又有了子嗣,興許之前那些裂隙已經彌合了?”紀粟把探聽到的結果林林總總的說了之後,猜測道,“畢竟是初爲父母——尤其前兩日樑王妃還被太醫斷出是個男胎,樑王殿下就算對王妃還有些芥蒂,可總要給自己嫡長子的生母面子不是?”
簡虛白聽到“子嗣”二字,想到自己夫妻知道將爲人父母時的那種欣喜若狂——他們兩個感情算不錯了,他自認爲對妻子也算寵愛,只是得知宋宜笑懷孕後,這份寵愛簡直到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地步。
同樣是準爹,他能高興到這種程度,樑王愛屋及烏,對王妃前嫌盡去滿懷愛憐,倒也不是不可能。
簡虛白想到這裡,不免暗笑自己受那晚與顧韶的談話影響,這疑心越發的重了!
他搖了搖頭,把對樑王的懷疑放下,抽出案頭一本典籍,繼續琢磨該給孩子起個什麼樣的名字——這應該是準父母們的普遍愛好了,此刻後院裡,宋宜笑也正跟來看她的蔣慕葶說:“昨天夫君想的名字裡,有兩個倒還不錯,不過都是男孩兒的名字,萬一生下來是女孩兒,那卻用不上了!”
蔣慕葶還沒出閣,自然體會不到他們這種激動的心情,聞言取笑道:“孩子明年纔會降世呢,你們這會就天天取一堆名字了,這也太早了點吧?”
又說,“何況萬一到時候長公主殿下,甚至是陛下、太后娘娘要賜名,你們想的名字可是白想了!”
“等你嫁人之後自己有了身孕就知道了!”宋宜笑笑著拿團扇打了她一下,道,“你既然沒興趣,那我不跟你說了——說來我正要問你哪,這都好幾天了,你還不回莊子上去,可是不打算走了?”
蔣慕葶明白她真正要問的是什麼,卻嘆了口氣,看了眼左右,待宋宜笑吩咐下人們都出去後,才道:“確實暫時不打算去莊子上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咬了咬脣,苦笑道,“因爲袁郎……他……他最近正託了人打算說親,要求也不高,賢淑良家子,品貌端正,不介意他殘疾,出身低一點也沒什麼!到底是世襲侯爵,他人品相貌又那麼好,這樣寬鬆的條件,想跟他結親的人多了去了,這兩日都快排到山腳了!”
宋宜笑這些日子都在專心養胎,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聞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也嘆了口氣,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能怎麼辦呢?”蔣慕葶黯然道,“我家裡一直不肯鬆口——前兩日我纔來時,家裡特意派人陪我去找了他一回,卻是爲了讓我再次親耳聽到他拒絕!這回勸我留在山上,無非也是想讓我親眼看著他定親罷了!只是我自己也確實不想走的,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心思歹毒:我這兩日得空就悄悄的祈禱,他的說親不順利,像我那會一樣,哪怕講好了也不成……”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雖然說我知道即使他暫時姻緣不順,也未必會娶我——但只要他一日沒成親,我總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宋宜笑伸手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慰,正要出言相勸,外間慄玉卻拿了封帖子進來稟告:“夫人,富陽侯世子派人送了請帖來,說下個月初八是代國長公主殿下的壽辰,請您與公爺務必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