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上前一步應(yīng)道，“王爺。”

“就按王妃的吩咐，賞蕊珠夫人十鞭子，並罰禁足兩個月以示懲戒。即日起，王府事務(wù)交由瓊夫人暫且處理，”說到這兒，楚恆轉(zhuǎn)頭看向十七，雖面無表情，語氣倒也平和，“王妃且安心靜養(yǎng)，等王妃的身子好了，這王府的事務(wù)就要全交由王妃打理了。”

“啊，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啊，”蕊珠大驚，慌忙抱住楚桓的腿哀求，楚桓一腳踢開，喝道，“拉出去。”

劉全答應(yīng)一聲，命兩個強(qiáng)健的婆子一左一右的將蕊珠架了出去，不多時，沅香苑外響起皮鞭的啪啪聲，以及蕊珠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十七皺了皺眉，但她極討厭蕊珠這等不顧人生死隨意定人終生的囂張無禮的人，這十鞭子若能令她認(rèn)清身份，從此安分，倒也算是在幫她。

她對楚桓道，“王爺，翠蘅是我的侍女，她的事兒該由我說了算，王爺您說呢？”

楚恆眸裡有什麼一閃，他嘴角溢起一絲帶了興味的笑來，“王妃說的是，翠蘅的事兒任由王妃處置。”

“那就好，”十七挺一挺腰身，對劉全吩咐，“本王妃的人斷沒有給個病秧子沖喜的理兒，你去告訴管家王奎，就說是我的話，齊家和她的這門子親事作不得數(shù)，封二十兩銀子給齊家重新?lián)袢巳チT。”

劉全答應(yīng)一聲去了，老實(shí)的翠蘅欣喜若狂，當(dāng)下膝蓋也不覺的疼了，咚咚磕頭，“謝王妃，謝王妃……”

十七忍不住撫額，這妮子咋就這麼實(shí)心眼兒，便是謝也別當(dāng)著楚桓的面啊。

她辛辛苦苦忙了這一出，哪裡是要擺什麼王妃威風(fēng)？不過就是藉機(jī)尋事，好解除掉翠蘅和那齊家的婚約罷了。

至於讓翠蘅跪在碎瓷片兒上，亦是爲(wèi)的翠蘅打算，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在幫翠蘅，不管是走還是留，她的身份遲早會被揭穿，那時王妃是假的，跟這個“王妃”親近的人也自然要被牽連，彼時，只怕那蕊珠夫人第一個就要拿翠蘅撒氣了的。

嘆了口氣，十七擺擺手，“罷了罷了，鼓譟的讓人頭疼，出去吧。”

香蓮忙拉起翠蘅出去，又帶小丫鬟將屋內(nèi)碎片打掃乾淨(jìng)了，這才帶著人盡數(shù)退出，屋子裡，只剩了十七和楚桓。

天色漸暗，屋內(nèi)寂靜無聲，二人都不說話。

這股沉默讓十七有些心虛，她偷偷去看楚桓，卻見楚恆正目有深意的看著她，她脖子一縮，心裡就打起鼓來，他這樣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被他識穿了？

果然，楚桓笑了，“看不出，王妃竟有這樣的菩薩心腸，只是你貴爲(wèi)王妃，想要做什麼吩咐一聲就好，滿王府誰敢說個不字，卻還要繞這樣大的彎子，鬧這樣大的動靜。”

十七驚訝，“你……你果然看出來了？”

楚桓笑得意味深長，“王妃肯爲(wèi)了那個奴才對本王下跪服軟，又哪裡會爲(wèi)那麼點(diǎn)子事就大發(fā)雷霆？甚至讓那翠蘅跪在碎瓷片上演苦肉計(jì)！”

十七頓時心驚，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的目光如此敏銳，她分明已經(jīng)想的極周全安排得極妥當(dāng)，可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圖，這讓十七覺得很危險(xiǎn)。

若他是如此心思雪亮洞察秋毫的人，自己豈不隨時都會暴露？處境就更岌岌可危了。

見十七白著臉張著嘴不說話，一臉震驚意外的樣子，不知爲(wèi)何，楚桓的心理突然就覺得十分解氣。長久以來，他一直被父皇忽視，而王猛雖一力保舉於他，亦同時在處處壓制著他，到了最後，娶個王妃不但心中戀著其他男人，還要被她威脅，楚恆憋屈到了極點(diǎn)，此時見十七居然被他將住，這種發(fā)泄的快感實(shí)在太過暢意。

但他隨即就覺得奇怪，就如同他方纔說的，她身爲(wèi)王妃，若想要偏袒維護(hù)誰，只是一句話的事，又何須要兜這麼大的圈子，費(fèi)這麼大的事？

“王妃，本王突然發(fā)現(xiàn)……本王根本看不懂你？”楚桓道，“翠蘅不過是個丫鬟，你爲(wèi)了她又是向本王服軟；又是大動干戈演這一出苦肉計(jì)。她和你無親無故，你身爲(wèi)一個王妃，居然對個下人如此用心？”

十七便心虛，“下人……下人也是人啊，你寬厚待她，她自忠心事主，不過……不過是將心比心的事而已。”

“哦，將心比心？”楚桓重複。

“對啊，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對你好；你要想別人對你好，你就要先對別人好。無論是與人相處，還是治理天下，莫不如此，”十七這樣說時，不覺有些傷感，這話是幼時青姨說給她的，如今青姨芳魂渺渺，而她卻莫名其妙的被弄到了這裡，莫名其妙的成了什麼王妃，看到的聽到的接觸到的，盡是她原本以爲(wèi)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的人和事。

這時事真真是作弄人！

十七暗歎。

見十七說這話時，眼裡突然浮上一絲哀傷，楚桓不覺意外，愣了一愣後，才道，“你還懂怎麼治理天下？”

十七就笑了，“我哪裡懂什麼治理天下？我不過想著，皇帝治理國家和老百姓治理家業(yè)其實(shí)是一樣的，以仁和治家，以誠愛守業(yè)，皇帝關(guān)愛好人，嚴(yán)懲壞人，讓老百姓碗裡有飯吃，身上有衣穿，誰不愛戴你呢。”

十七的這番話讓楚桓聽怔了。

皇帝治理國家和老百姓治理家業(yè)一樣，以仁和治家，以誠愛守業(yè)；關(guān)愛好人，嚴(yán)懲壞人！

好像，真的就是這麼簡單！

但他隨即就苦笑，確實(shí)很簡單，可這簡單的背後，又藏了多少的不簡單，她知道嗎？

“你也知道這世上有好人，也有壞人，有時候壞人比好人還多，皇帝只是一個人，卻要對付那麼多的壞人，有時候顧不過來，該怎麼辦呢？”楚桓將手?jǐn)n在袖子裡，閒閒靠進(jìn)椅內(nèi)問。

十七道，“這種事並非是一對一的打架，對待壞人也不需要講究什麼君子之道，明裡打不過，就去小巷子裡打他悶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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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悶棍？噗哈哈哈哈哈，”楚桓頓時笑噴，“嗯，要這麼說，倒也沒什麼不可以，但是，”說到這兒，楚桓容色突然一正，“有時候很多事並非打悶棍這麼簡單，你打別人悶棍，別人也會打你的悶棍，你打死一個壞人，但其他壞人就會有危機(jī)感，就會聯(lián)合起來對付你，那時你勢單力孤，無人幫忙，又當(dāng)如何？”

見楚桓嚴(yán)重，十七無端的覺得這是一個很嚴(yán)肅的問題，她想了想，也正色道，“這也好辦，一般來說，壞人呢都是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利益的人，他們結(jié)成同盟也只是爲(wèi)了自己的利益，今兒有了共同的好處了，他們就是朋友，明天爲(wèi)了佔(zhàn)這利益上的大頭，就又是敵人。所以，大可以利用他們這一點(diǎn)，以利益爲(wèi)誘餌，讓他們互相牽制，就算要爭要打要鬥，也是他們自己打自己爭自己鬥，皇帝只須平衡這種局面，坐山觀虎鬥就行。”

楚桓不笑了，他默默看著十七良久，才問道，“這些……都是你爹教你的？”

十七沒意會到他口中的“爹”是指王猛，想也不想的搖頭，“不是。”

“不是？”楚桓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緒，“那……你怎麼會懂這麼多？”

十七就奇怪，“這本來就很簡單啊，不是嗎？”

“呵呵，看來這就是世人常說的虎父無犬女了，宰相頗有智慧，王妃也聰慧，”楚桓的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十七這纔想起自己此時的身份是宰相王猛的女兒，不覺大悔，恨自己不該爲(wèi)了掩飾而誇誇其談，她將方纔的對話仔細(xì)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確定自己並未說出什麼出格的東西來，這纔有些放心。

她低下頭，“謝王爺繆贊。”

楚桓瞇眼看著十七，只覺自己的這位王妃像個迷，在大婚前，不管是自己當(dāng)年所見，還是訪查所聞，她給他的都只是王公貴族家小姐特有的囂張任性的印象；待成了婚，她居然性情溫良淡然無求；可一轉(zhuǎn)眼她就又爲(wèi)了別的男人要私逃離府，性格變得剛烈無比；他正惱怒，她又竟?fàn)?wèi)一低賤的奴才而服軟甚至下跪；他以爲(wèi)她如其他世家小姐般只知驕奢享受，但不想她言辭行爲(wèi)之間卻又滿是慈悲智慧，非比俗流！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起身，覺得，應(yīng)該讓劉全再去仔細(xì)打探，看到底哪一面，纔是她真正的臉？

皇后關(guān)懷楚桓，每個月都要傳蕊珠進(jìn)宮問話，這也是蕊珠爲(wèi)什麼在王府裡如此得臉的原因，畢竟誰也不敢得罪她這個皇后跟前的紅人。

但這次她在十七跟前栽了大跟頭，捱了一耳光十鞭子不說，還被楚桓禁足兩個月，於蕊珠而言自是面子裡子都傷盡了。

因著禁足，蕊珠當(dāng)月便自然不能再進(jìn)宮，她傳來門上的人，命將一封信送進(jìn)宮中呈交皇后。府中諸人都知道她每月進(jìn)宮的緣由，自是不敢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