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隔三差五就會叫程芮來家裡吃飯，今天是宋偉成退休的日子，更是要叫上程芮了。
酒足飯飽後，林慧便和程芮在以前程芮住的房間裡聊天，雖然聊得都是些瑣碎的家常，但是這卻是程芮最喜歡，也最珍惜的。
兩人有說有笑，本在切水果的林慧疏忽弄傷了手，鮮血直流。
“小芮，你快轉過身去，我去拿止血貼。”林慧有些緊張。
看到那血，程芮感到一直眩暈，一時半會竟講不出話來。
林慧用止血貼包紮好傷口後，馬上回到房間，程芮有些呆滯地坐在牀上，林慧坐在她的身旁，“小芮啊，你現在還是很害怕紅色的東西嗎？我真是後悔，當初告訴你以前的事。”說著，林慧哭了起來。
程芮回過神來，“阿姨，沒事的，我已經沒有那麼害怕了，今天…今天可能我有點累了，阿姨，當初是我叫您告訴我真相的，這不怪您啊。”
“那件事後，你每夜每夜地做噩夢，我們送你去心理治療的時候，你也非常抗拒，不是尖叫就是對醫生拳打腳踢，看到你哭的嗓子都啞了，我們也就心軟了，如果我們那時候堅持送你治療，說不定你現在也好了。”
晚上，程芮在牀上思來想去，就是睡不著，不知道爲什麼最近對紅色的東西，特別是血的恐懼加劇，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爲什麼自己依然如此脆弱，甚至爲了逃避自己的恐懼而放棄了自己最想成爲的警察，是時候選擇放下了，不止是自己，就連別人也爲此傷神，如果小時候是不能面對，那麼現在以後可以選擇堅強，程芮決定去許欣然介紹的地方。
“太好了，你要接受心理治療了，你終於想清楚了。”許欣然聲音非常大，若不是在吵雜的大街上，否則所有人都要看向她們兩個了。
“芮芮，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治療心理疾病不是簡單的事。”
“欣然，放心吧，我已經決定了，我可以面對的，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
“當然，只要你不受傷害，我肯定支持啊。”許欣然一把抱住程芮，“我馬上去幫你安排。”
“好。”程芮笑著點了點頭。
幾天後，程芮就在許欣然的陪伴下來到了那位心理醫生的診所。
那位心理醫生的樣子有些出乎程芮的意料，她長相端莊，皮膚白皙，身材曼妙，長卷發與淡妝更是凸顯了這位醫生的氣質，舉止溫柔大方。
許欣然敲了敲門，她微笑著說了聲進來。
“您好，程芮小姐，我叫黎曦。”
“您好，黎醫生。”
“黎醫生，我朋友以後就拜託你啦，您一定得治好她。”
“許小姐上次爲我寫了那麼好的採訪，我會盡力治好程芮小姐的。”
“芮芮，那我先走了，最近比較忙。”許欣然轉身對程芮說了聲便出去了。
程芮與黎曦面對面而坐，程芮已經忘了自己小時候接受心理治療時的感受了，不過一定比現在害怕緊張一萬倍，此刻程芮相信自己會坦然面對一切的。
“程芮，從現在開始，我就是站在你這邊的人了，你可以放心地相信我。”
程芮點了點頭，黎曦還是那樣讓人溫暖的微笑，這樣的笑容讓程芮感覺到很舒適，似乎在她面前真的可以訴說這些年自己不願與人分享的悲傷。
“我聽許小姐說你是警察出身，所以應該明白你的癥狀是因爲PTSD吧？”
程芮依舊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都有什麼表現呢？比如做噩夢或者易怒？”
“我會做噩夢，而且很害怕紅色的東西。”
“可以告訴我你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程芮小時候的事情從沒有對他人講起，對許欣然也只是講了自己因爲小時候受創而懼怕紅色，雖然對那段不能觸碰的記憶已經埋藏已久，但是那些迷糊不清的噩夢卻時時刻刻要將那些記憶挖出，程芮也不知道如何講出那件事情，她也講不出來，因爲不記得了，腦子不記得了，心一直沒有忘，只要觸碰到那件事，心就像被無數根針扎穿一般。
程芮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說出來。”
“沒有關係，看來今天一開始我就問了你最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沒事，我們可以慢慢來，你想說的時候，我會當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謝謝。”
孩子被殘忍割去臉部皮膚，且過了這麼久，警局毫無進展，因爲這起案件，宋禾他們忙得焦頭爛額，警局外面天天被記者包圍著，儘管爲了避免恐慌對外界已經儘量保密，但是他們是不會放棄這樣的新聞的，當然其中也包括許欣然。
“那些記者成天成天在外面蹲著，他們累不累啊？”肖澤抱怨道。
“就是啊，這兩天進進出出太不方便了。”陳偉傑也跟著一起抱怨。
“你們啊，就別抱怨那麼多了，先幹好自己的工作，等下我出去把那些記者打發走。”張衛民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張衛民來到門口，看到一大羣記者堵著，不知道今天這次又要如何打發他們，宋禾也走了出來，這時候，幾乎是所有的記者手機都響了起來，張衛民看到記者看到短信後紛紛都行色匆忙地走了，張衛民還是一頭霧水，宋禾見此狀，拉住了也同樣慌忙的許欣然。
“許欣然，怎麼了，記者怎麼突然走了？”
“你們沒接到報案嗎？又發現了小孩屍體，就在a市xx醫院內部會議室。”
宋禾與張衛民幾乎是下意識地衝了出去，上了車，飛速趕往現場。
接到宋禾電話的肖澤等人也連忙趕了過去。
醫院的會議室已經混亂不堪，各處都擠滿了記者，一些膽小的記者不敢上前，其他的則拿著攝像機瘋狂地拍著角落裡的黑色塑料袋裡露出的小手掌，不斷的閃光燈之下顯得那手變得更加蒼白驚悚了。
張衛民和宋禾與隨後趕到的警察們驅趕著在場的記者以及保護現場。
在慌亂之中，宋禾瞟到了黑色塑料袋，他不寒而慄，又是一張沒有皮膚的臉。
場面一片混亂，警察們不斷驅散著記者們，拉起了警戒線。
一切處理穩定後，張衛民將參與會議的醫生，佈置會議室的人和發現屍體的記者都帶回了警局。
“你們是什麼時候去佈置會議室的，一共有幾個人佈置？”宋禾負責審問佈置會議室的負責人。
“昨天下午，其實就是放些水在座位旁還有檢查一下投影設施，工作簡單，所以包括我就只有五個人。”
“會議室會上鎖嗎？據我觀察會議室裡並沒有監控。”
“會，因爲兒童病房離會議室很近，我們怕小孩進去搗亂，就上鎖了。”
“你們今天早上會議開始前，有人進去過嗎？”
“有啊，我們還要負責爲記者安排座位，所以要提前進去。”
“你們沒有人發現那個黑色塑料袋？”
“警官，你也看到了，那個袋子放在那麼角落的地方，要不是那個記者有點鬧肚子只能從後門走去廁所，怎麼可能發現啊。”
宋禾從審訊室裡走出來，剛巧撞見了也詢問完的張衛民。宋禾對也一樣一無所獲的張衛民搖了搖頭。
“老大，屍體上也找到了針孔，臉也被割去了，一樣的手法，相同年齡的被害人，這些都代表了這是一個連環殺手。”
“我想應該是了，宋禾啊，這下咱們遇到了個殘忍異常卻又十分聰明的兇手啊。”
第二具屍體屍檢報告出來了，同樣被人割去了臉部皮膚，但是此次受害者死因是被注射了過量麻醉劑。
“第一位被害者八歲，屍體發現前兩天死亡，屍體在公園發現，犯人於凌晨三點三十五分左右拋屍，交通工具爲白色麪包車，但只有離開時開了麪包車，消失在監控區之後就不知去向；第二名被害者八歲，爲xx醫院的住院患者，是個孤兒，因患病而住院，只有一位福利院阿姨照顧，失蹤當晚阿姨有急事回家，平常住院小孩會在會議室後面的草坪上玩耍，護士也以爲那個孩子先跟著那個福利院阿姨回了家，所以沒有人發現第二位受害者的失蹤，屍體被發現在xx醫院，是前一天晚上失蹤且遇害。兩次犯案都是注入過量麻醉劑後將死者臉部皮膚割去，再將其分屍拋於公園和醫院，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犯人留下的指紋或頭髮，犯人做了非常細緻的處理，反偵察能力極強…”張衛民對領導彙報著這起連環殺人案。
由於第二起案子現場有大量記者，所以這起案子在社會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波，不僅在新聞中輪番滾動報道，而且家長們全變成了驚弓之鳥，寸步不離孩子，在xx醫院住院的孩子大部分被家長辦理了轉院，案子的影響之大迫使著警察們必須儘快破案，張衛民等人任命負責此案，並在15天內破獲並抓捕犯人。
“程芮，程芮，你在想些什麼呢？”黎曦叫著心不在焉的程芮。
黎曦看著程芮晃過神來，又看到了自己手上拿著的紅色鋼筆，眼神下意識地躲閃著。
“對不起，我走神了，黎醫生，我們繼續吧。”
黎曦將手裡的紅色鋼筆收了起來，拿出了另一種顏色的鋼筆，她依舊微笑著，依舊是那樣令人溫暖，“程芮，其實我還挺喜歡紅色的，它對我而言代表著陽光熱情，如果有一天你也能這樣認爲就好了。”
“嗯，我會的。”程芮微笑地說道。
但是黎曦看到程芮一隻手掐著另一隻微微發抖的手。
黎曦微笑著讓程芮在沙發上找一個最舒適的姿勢坐好，程芮鬆開了兩隻緊握的手，在沙發上調整著自己的位置。
“好，程芮，你現在閉上眼睛，試著認真感覺你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個位置，哪裡的感覺最好。”
從臀部到雙腿，再到兩隻腳，確實都感覺不錯，很放鬆，程芮試著讓兩隻小腿的肌肉用力，她立刻體會到了雙腳踩到地板上的踏實感，之後又感受到整個沙發把我支託得又平穩又舒服，慢慢地，程芮全身慢慢都放鬆了下來，程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程芮，你現在感覺如何？”
“很放鬆，很舒服。”
“程芮，你已經連續來這裡一個星期了，一個星期裡我無論暗示明示，你都會下意識地迴避你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每個人都會有軟弱的時候，但是自我封閉不是好辦法，我希望你無論如何都得嘗試著講出來，好嗎？哪怕是把你的噩夢講出來，你需要的不是隱藏，而是釋放。”
程芮看著黎曦的眼睛，她告訴自己，說吧，說出來吧。
“我…我曾經親眼目睹別人將我父母殺害…並…並分屍。”程芮深呼吸，眼眶有些泛紅。
“我已經不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也忘記了我爲什麼能倖免於難，但是這些年噩夢不斷，我總是能夢見小時候的我坐在一堆鮮血淋漓的殘屍旁報警的樣子，我…”程芮終於哭了出來。
黎曦過去擁抱了程芮，她抱得很緊。
程芮出去後，黎曦表情有些凝重，她轉身坐到辦公桌的電腦前，在網頁搜索上輸入了 2001年別墅碎屍案。
治療結束後，程芮無神地走著，平常兩分鐘就能走完的走廊似乎變長了，突然程芮與一名男子正面相撞，男子穿的很嚴實，不僅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帽檐還壓的很低，幾乎看不清臉，但是程芮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冰冷空洞的雙眼。
“對不起。”程芮認爲是自己走神撞到了對方，那位男子沒有任何反應，用手又壓了壓帽檐就走了。
“芮芮，你怎麼了啊？”許欣然看到程芮眼睛紅紅的，許欣然從沒見程芮哭過。
“沒事別擔心，我就是。。。”程芮回過頭來，看著空曠曠的走廊。
“怎麼了？
許欣然看著程芮驚慌的神情，她也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我感覺有人在盯著我們。。。”程芮邊說邊看著走廊的那一頭。
“沒有吧，沒有人啊，程芮，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很不好啊！”許欣然非常擔心程芮，這一個星期都是程芮一個人來的，如果自己能每次都陪著就好了，可是那兩起虐殺兒童案讓自己忙的不可開交，只有今天才有休息時間。
“應該是看錯了，我們去吃飯吧！”程芮回過神來，微笑著對許欣然說道。
“其實你今天可以不用陪我的，應該好好睡一覺，你和宋禾他們最近都那麼忙。”
“沒事啦，我哪能睡一整天啊，等會回去睡就好啦。”
“案子一點進展都沒有嗎？”
“對啊，肖澤和我說昨天上級命令一定得十五天內破案。”
吃完飯後，程芮說要買單以報答許欣然犧牲寶貴的週日來陪她。
程芮拿出了錢包，楞了楞又從包裡拿出了一張紙條，她皺起眉頭，“欣然，你看。”程芮不知爲何有些不安。
“這是什麼啊？‘你看起來很好，比起他們毫不遜色，如我日夜盼望的那樣。’惡作劇嗎？這上面的字還是用報紙剪貼下來的，有點嚇人啊，芮芮，扔了吧。”
“欣然，我從黎醫生那裡出來時撞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人，應該是他趁機放進我包裡的，還有我在走廊覺得有人在看我應該也是他。”
“不會是跟蹤狂吧，芮芮，最近太亂了，還是別扔了，給我吧，我明天去警局的時候給宋禾他們，看看最近有沒有類似的變態。”
“給其他警察吧，他們組最近應該沒工夫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