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難眠的程芮決定今晚仔細研究一下當年案子的細節。
程芮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不曾想過有一天她會直面這件事情,程芮緩慢地拆開了檔案袋,卻發現檔案是重新印刷的,而且裡面只有文字,沒有圖片。
一定是宋禾,程芮想著,心中無比感激。
楊曼這幾天也在翻看程芮家的案子,根據程芮告訴自己的事情,確實就連警方都不知道那個音樂盒的存在,她又來到了程芮家。
“程芮,你確定那一天除了你們一家,沒有別的人了嗎?”
“我確定。”
“那麼能知道音樂盒的除了你就是兇手本人了,但是犯人已經在一年前在獄中病死了。”
楊曼和程芮討論之後,認爲這件事得從根源出發,程芮決定先了解一下當年被捕的犯人。
通過宋禾的幫忙,他們查到了當年的兇手孫啓亮其他三個宿友的住址,他們現在只有兩個一直居住在a市,因爲當年犯人已經病死,程芮宋禾打算一一拜訪那三個宿友。
第一位名叫王平,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
“那件案子不是已經結案了嗎?怎麼…”
“是已經結案了,我們只是想再瞭解一些事情。”宋禾解釋道。
“好吧,你們問吧。”
“您對當年那件事還有什麼印象嗎?”
“當然,那時候警察隔三差五地就找上門來問話,我記得那段時間經常失眠,因爲想不到自己居然和那樣的人在一起同住四年。”
“那你和孫淮亮關係怎麼樣?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我和孫淮亮關係一般,性格不合吧,大學四年也什麼特別的交情,他平常早出晚歸的,也不愛參加集體活動,我覺得他是一個有點較真而且衝動的人。”
“怎麼這樣認爲?”
“他家境不好,平常穿的衣服都比較破舊,可是我們班上的人從來沒有瞧不起他,輔導員也私下和班長說多照顧照顧,有一次我們班長組織大家幫他買了幾件衣服給他當生日禮物,沒想到那時候他當場就翻臉了,還破口大罵,說我們看不起他,笑話他,最後還和班長打了來起來,這也算我們同住四年,關係一直不好的原因之一。”王平一邊回答一邊時不時看手錶。
“案發前幾天,他有什麼異常嗎?”
“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和他關係真的一般,大家平常誰都不理誰,你們可以去找彭輝啊,就是另一個宿友,他現在在大學裡當教授呢,他和孫淮亮還是高中同學,應該會比我更瞭解他,對不起啊,等會兒我還有很多會要開,只能先失陪了。”王平急匆匆起身就離開了。
程芮看著宋禾搖了搖頭,“宋禾,我們走吧。”
第二位是王平口中的彭輝,在大學裡擔任人格心理學教授。
程芮和宋禾來到了當年程傅雷任教的大學,程芮站在校門口,看著裡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隱隱約約記得爸爸媽媽總是會在放學後把自己接到這所大學裡,然後繼續工作,她小時候很喜歡這個地方,現在這裡卻只是一個記憶的牢籠了。
經過一番詢問,程芮宋禾找到了彭輝,彭輝正在上課,程芮宋禾不便打擾只能先在門口等著。
從外表上看他年齡要比王平大的許多,厚重的鏡片下已經藏有不少的皺紋,背部都有些彎曲了,彭輝是多年的復讀生,靠著多年的努力當上了現在的教授。
十分鐘後下課鈴聲響了起來,彭輝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看著學生說道,“同學們,我們學習心理學無非是想進一步洞悉人類心理,或許你們覺得了解別人很難,但是啊,其實自己纔是最難了解的,無論你們以後當了心理醫生也好,幹了別的也好,可首先都要學會了解自己,好了,下課吧”
彭輝還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萬物皆有裂縫,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倫納德.科恩’
“怎麼這老師總喜歡下課時寫一寫名人名言啊,以爲自己是得道高人嗎?”一些同學看著黑板嘟嘟囔囔。
彭輝在講臺上不緊不慢得收拾著,程芮宋禾從前門走了進來,彭輝餘光見到兩個人走到講臺上,還以爲是學生問問題,他擡起頭,用手推了下眼鏡,發現並不是學生,有些驚訝,教棍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程芮見狀立馬上前撿了起來,“給您。”
“謝謝,你們是?”
“我是警察,來向您瞭解一下關於孫淮亮的事情。”宋禾出示證件說道。
“程教授那件案子?”彭輝又開始繼續收拾東西。
“是的,彭教授,您現在方便嗎?”
“這個小姑娘也是警察嗎?”彭輝看向程芮。
“彭教授,我不是警察,我是程傅雷的女兒程芮。”
“女兒?居然都長那麼大了,已經結案那麼久了,怎麼你們還來調查?”彭輝扶了扶眼鏡上下打量著程芮。
“只是問些問題。”程芮微笑著。
彭輝點了點頭,之後便帶著程芮和宋禾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確實經常衝動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聽完宋禾程芮敘述完他們在王平那得來的信息後彭輝抿了一口保溫杯中的茶說道,“所以你們懷疑他絕不會在殺害你的父母后停下來,會連你一同殺害?所以真正的兇手不是他嗎?”
“不一定,但不是沒可能。”
“那麼你們想知道些什麼?”
“孫淮亮和我的父親的衝突具體是什麼,當時孫淮亮揚言要殺人,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淮亮家境不好,所以一直努力讀書,年年獲得獎學金,可是到大三下學期剛開學時,班上的一位女生和淮亮起了矛盾,本來沒什麼事,但是後來女生情緒有點激動就拿淮亮家境說事,還講的挺難聽的,淮亮他是一個非常衝動的人,就動手打了那個女生一巴掌,剛好給路過的程教授看到了,程教授非常生氣,認爲無論如何都不能打女生,就向領導說了這件事,以至於上學期的獎學金也取消了,程教授不是我們的老師不瞭解淮亮的家境,就想著給他一個教訓,也不願意聽淮亮解釋,可是幾個月後淮亮弟弟摔傷了腦袋,他的父母早已經退休了,這對他的家來說雪上加霜,獎學金也沒了,他可能要退學了,所以他之後在程教授上課時就直接衝進教室辱罵程教授,那時候我也跑過去勸了,他是在教室說的,他要殺了程教授,後來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們班全都知道前因後果,當時大家一起說好不亂講,但是這種事情瞞也是瞞不住的。”
“原來是這樣,那您還記得,案發那天您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嗎?”
“啊,那天下午我出學校想買點東西吃,然後遇到淮亮了,他那時候從刀具店走出來,手上還有一把刀,我叫了他一聲,他沒有理會,徑直上了出租車,我...我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不跟上去,我根本就沒有多想。。。”
‘所以爲什麼不報警!你明明知道孫淮亮的性格!如果你當時報警的話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程芮想著,她怒火中燒,但是她不能發火,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程芮繼續在本子上記錄著彭輝的話,會不會有人冒充孫淮亮殺人,然後嫁禍,來之前,程芮又看了一次卷宗,程芮發現當年除了自己還有目擊者,就是他們的鄰居,程芮住的那別墅區偏遠清靜,是平常郊遊時一家人住的地方,那麼那天知道父親行蹤的人至關重要,和程芮家離得近的只有另一棟別墅,那位目擊者描述到那天他們搬家的日子,下午親眼目睹了孫淮亮情緒激動地不斷用刀砍別墅的大門,到晚上時一家人準備出發時又看見孫淮亮來到了別墅區,鄰居那時候確確實實在案發前不久看到孫淮亮朝別墅區去了,如果是別人,不可能自己連同鄰居都認錯人犯人究竟是何時冒充著孫淮亮行兇的,刀是孫淮亮買的,或許不是冒充而是共謀,以孫淮亮的個性合謀會甘心只有自己被捕嗎?程芮用力地握著筆,手已經有些發紅了。
“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吧。”彭輝注意到了和筆較勁的程芮。
“啊?”程芮稍稍鬆開了緊握的筆,“沒有。”程芮依舊笑了笑。
回到家之後,程芮開始反覆看著案子的卷宗,依舊對於還存在另一個人的跡象毫無頭緒,似乎他參與了每一個犯罪的細節,似乎又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程芮知道那一天孫淮亮的行程就是一切的關鍵。
第二天,程芮又去了大學。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你找到什麼突破口了嗎?”彭輝剛剛上完課,水還沒喝一口就碰到了程芮。
“沒有,不管是證據也好,當年的目擊者也好,全部都是指向孫淮亮就是兇手,但是又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解釋了。”
“對不起。”彭輝突然冒了聲。
“嗯?”
“哦,我是上我也沒什麼能幫到你的。”
“沒事的,畢竟這不是普通的忙,彭教授,當時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人故意接近孫淮亮?”
“這個我也不清楚,雖然我們認識很久了,但是他平常和誰來往,我也沒有注意過。”
“彭教授,您能帶我去看看你們的班級合照嗎?我知道這個學校有一面很大的照片牆,每一屆的學生的班級合照都有。”
如果不是栽贓,那麼就可能是教唆殺人,孫淮亮那天種種行爲都是被教唆的話,所以也能合理解釋還存在一個人知道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如果得教唆一個人去犯罪,至少是和孫淮亮有交集,照相的時候一般都會和熟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照片上是否能看出還有什麼人與孫淮亮比較親近。
這照片牆貼滿了密密麻麻的照片,花了好一會功夫,彭輝才找到了他們那一屆的照片,所幸掛的不高。
“彭教授,這照片是什麼時候照的?”
“這一共有兩張,一張軍訓結束後照的,還有一張是畢業前兩月照的,可是孫淮亮還沒有畢業就出了...那樣的事,這是孫淮亮。”彭輝指著其中一張,照片裡孫淮亮神情嚴肅,身材魁梧,比別的男生高了有半個頭。
程芮仔細觀察著照片,孫淮亮站在最後一排左邊最後一個,和旁邊的人相差了比較大的距離,看來不像是很熟悉的關係,彭輝站在第三排中間,再往下看,程芮似乎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
“彭教授,這個人是誰?”
“她?她好像叫黎什麼的,好像是黎曦。”
“黎曦?她和孫淮亮熟嗎?”
“他們幾乎不接觸吧,淮亮他和男生關係都不怎麼好,和女生就更不用說了,你認識她?”
程芮沒有回答,她拿出手機,把每一個人的樣子都仔仔細細地拍了下來。
“其實有些時候我們不必太過執著於一件事情的,最後受苦的是自己。”彭輝看著略微憔悴的程芮說道。
“要是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讓我已經沒辦法置身事外了呢?”程芮拍完照片,緩緩地將手機放進上衣口袋裡,用一種求教的眼神看著彭輝。
“那還是得儘量看開吧,你看看我,我雖然和孫淮亮是同一屆的,還是高中同學,但是比他大十歲,我家裡也窮,小時候上學晚,總是跟不上別人的學習,加上還得自己賺學費,我考了三次才考上大學,即便如此我在大學時期還是各種的不盡人意,期間還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何嘗不是怨上天不公,但是那時候的固執也讓我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或許一輩子都會活在那陰影裡了。”彭輝繼續說道,“雖然我不瞭解程教授,但是他應該是個好人,這次的事,我也想幫忙。”
程芮無法得知彭輝所說使他後悔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他深深的悔意,“好,彭教授。”
從學校出來的程芮,發現有許多的未接來電,都是宋禾打來的,應該是自己調了靜音,沒有發現。
“宋禾,有什麼事嗎?我把手機靜音了,沒聽見你打來。”
“你在哪呢?到處都找不到你,我整理了一些資料打算給你。”
“好,那我們等會在畫室見面吧。”
畫室:
“什麼資料啊?宋禾。”
“我整理了所有在胡偉超接受治療期間所有接觸過的人的名單和他們的基本信息,希望對案子有幫助吧。”
“謝啦。”程芮快速地接過了資料,來回翻看著資料。
“你今天去哪了?”
“我又去了一趟大學,只是沒有什麼進展。”
“我不是說了我們一起調查嗎?如果你的懷疑是真的,那麼當年的真兇現在逍遙法外,而且徘徊在你身邊,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程芮把資料放在一旁,轉向宋禾。
“宋禾,你知道嗎?我九歲時或許什麼也幹不了,甚至讓犯人逃了,但是他現在回來了,我就絕對不可能放過他,是我過於著急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宋禾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對了,你看你給我的手鍊,山楂花,代表你也會守護我的,所以不要太擔心我,可是你怎麼突然想送我山楂花,你不是最不喜歡花語這些嗎?。”
“你不是說過山楂木是聖木,不管什麼時候都會重生嗎?”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啊,宋禾你記錯了吧。”
“咱們高中班級出去春遊的時候啊,你和許欣然坐著聊天時,我聽到的。”
程芮雙眼瞇著,“你還爲我準備禮物呢,連是不是我說的話都不知道,那是欣然說的,欣然喜歡山楂樹的故事,你怎麼連我和欣然都分不清啊。”
宋禾哭笑不得,思考了片刻,“我知道了!那時候你和許欣然穿著閨蜜裝,都是一樣的衣服,你們聲音又有點像,我是無意間聽到的,可能我就把你們搞混了,記憶也會騙人的嘛…”
講到這宋禾迅速停了下來,程芮也同樣的不可置信,他們四目相對。
“宋禾,我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孫淮亮那天確實來過我家,但是是犯人在晚上穿著和孫淮亮一樣的衣服,以至於我和另一位目擊者都因爲上午看到了孫淮亮而先入爲主了,刻板印象誤導了我們所有人。”程芮抓著宋禾的手臂。
程芮又忽然神色黯淡下來,“其實我今天去了大學還發現一件事情,黎曦當年也和孫淮亮一個班,我也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總覺得她知道些什麼?”
“我之前去黎曦那裡,我在她的抽屜裡偶然發現了當年報道那件案子的報紙,看上去已經很陳舊了,我當時以爲她爲了更加了解你的病因而特意找來的,可是現在看來她想了解的可能不止是你的病情,還想更加了解那個案子。”
“可能是治療過程中她發覺了我是當年倖存的女孩,又是孫淮亮的同學才刻意留心的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你很相信她?”
“我覺得我可以相信她。”
最近幾天,黎曦已經恢復工作了,因爲恬恬,她已經休了一個星期了,恬恬現在白天還算正常,但是一到晚上就會一直做噩夢,可是也沒辦法多陪陪她了,黎曦責怪自己真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只是黎曦不明白爲什麼胡偉超要對恬恬下手,胡偉超治療那段時間不應該讓恬恬放學後來診所找自己的,這樣胡偉超就不會看到恬恬了。
不知道程芮調查的那件案子進展怎麼樣了,她會發現自己當年也是那個班的人嗎?應該很快就發現了,她會懷疑自己嗎?不會的,兇手一定就是孫淮亮,當時有目擊證人,程芮也是目擊證人,人證物證具在,一定不會搞錯的。
今天只有三個諮詢的人,黎曦正收拾著準備早點回家陪陪恬恬,黎曦拿起包一擡頭髮現程芮與宋禾站在門口。
“你們還有些什麼想問的嗎?關於胡偉超,我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
“黎醫生,我們今天來和胡偉超沒關係,我們想知道您在出國留學前就讀的大學是xx大學嗎?”程芮的語氣平靜得讓黎曦捉摸不透。
他們果然查出來了,黎曦感到有些焦慮。
“沒錯啊。”
“那麼你們班上是否有個叫孫淮亮的人?”
“是的。”
“黎醫生,你應該知道他做了一些很可怕的事吧!”
“我知道,碎屍,當時都學校流傳開了。”
“那麼我是被害人女兒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程芮,你到底要問什麼?”
“如果當年的事情,您知道些什麼的話,請您告訴我。”
“我對孫淮亮的瞭解少之又少,恐怕不能幫你們。”
“黎醫生,您知道孫淮亮的殺機嗎?”
“他因爲打了班上的一個女生而和你父親吵了起來,所以他懷恨在心。”
“除了這些呢?”
“我就只知道這些了。”
“你不知道他的獎學金被取消還有弟弟的事情嗎?”
“我和他一點接觸都沒有,他的消息都是靠學校裡面的流言得知。”黎曦顯得有些不耐煩,這是程芮第一次看見黎曦有如此情緒。
“黎醫生,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說我可以完全相信你,而我也是這樣做的,如果真的有什麼,我希望你不要騙我們。”
“我會的,但是我現在可能得回家了,要去我家吃飯嗎?恬恬今天8歲生日,我讓阿姨做了很多菜,再晚恬恬該怪我了。”黎曦又恢復了往日的從容。
程芮與宋禾對視。
“謝謝,但是不了,黎醫生,我們還得去別的地方。”
“走吧,宋禾。”
程芮客氣地拒絕了黎曦,臉上的笑容在轉身的一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