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是個很有意思的少年，他是天宮三十六天大羅天之主蘇顯瀾最小的徒弟，也就是當年入主江南被八臂鬼王聯合四大公子打落境界的東天青帝的徒孫。

能讓蘇顯瀾破例收他爲徒，老刀當然有特殊的地方，事實上他也的確算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天才人物，小小年紀已經凝成了道心，走到了武道的大門前，只要完善道心之後，勘破武道晉身天人指日可待。運氣好一點的話，說不定還會刷新雲薏創下的最年輕恨境巔峰的記錄。

然而很不幸的是，他替蘇顯瀾到織女島給蘇婆婆送信的時候遇到了陳瓊，從此一見陳瓊誤終身，因爲向陳瓊挑戰的時候被攝魂心法迷惑，差點走火入魔。

對於任何一個武林中人來說，失敗都是在所難免的事，沒有人能夠永遠從一個勝利走得另一個勝利，就算是陳瓊迭逢奇遇，開掛開到飛起，遇到無名時一樣只能束手待斃。

但是老刀敗在陳瓊手下的這一場性質實在太特殊，他在不知不覺當中被陳瓊的攝魂心法迷惑，雖然最後憑藉實力斬盡心魔，然而那是因爲陳瓊主動抽身離去，並不是因爲他戰勝了陳瓊，在明白了這個事實後，就已經損傷到了老刀的道心。

道心受損對於武道天人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和道心不完善又不相同。不完善的道心可以逐漸完善，受損的道心卻必須解決掉損傷的原因，對於老刀來說，這個必須解決的原因就是陳瓊。

陳瓊自己雖然沒有道心，但是有一個恨境以下無敵手的二師兄，所以對於道心的認識要遠超同儕，如果說當時抽身退走的時候還沒有想到這件事的話，後來閒著沒事的時候稍微回想一下，也能猜到自己無意中害了老刀。就算老刀能夠找到方法彌補，起碼也要蹉跎幾年。畢竟對於兩宮一府這些正宗玄門弟子來說，道心有缺的情況下衝擊武道，就算能夠晉身天人，也再沒有了進階之望。

在這件事上，名門大派的弟子和尋常武林中人的堅持是不一樣的。對於後者來說，武道天人就是極限，而對於兩宮一府的弟子來說，恨境只是開始。

所以現在看到老刀出現在大帳外面，陳瓊立刻就猜測他是來找自己挑戰來彌補道心的，於是高聲喝道：“都別動手，這個人我認識。”

按道理來說，圍住老刀的人都是高勇的親兵，並不應該服從陳瓊的命令，奈何陳瓊在高勇身邊的時候，高勇基本上就沒有反對過陳瓊的意見，所以大家潛移默化之後，都養成了郫縣侯約等於蘭陵王的認識。所以聽到陳瓊的話之後，本來已經準備發動的攻擊立刻停了下來，雖然鬆懈是不可能鬆懈的，但是至少氣氛已經沒有剛纔那麼緊張。

老刀師出名門，又天資聰穎，一向自視甚高，基本上習武以來，除了挑戰陳瓊那一次之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危險，所以纔會以爲可以倚靠一身武功潛入高勇大營。

然而讓他想不到的是，高勇剛剛在江寧城裡遇襲，甚至還被捅了一劍，如果不是陳瓊及時趕到，沒準身經百戰的蘭陵王就要刪號重練了。

比起並不在意的高勇來，他的親兵們可沒這麼心大，都覺得這是奇恥大辱，畢竟身爲親兵護不住主帥周全就已經很尷尬了，偏偏主帥還被別人給救了，不免讓人產生了自己到底有什麼存在意義的疑惑。

所以今天親兵們巡視的時候格外認真，對環境的感知也更加敏感，一下就把老刀給揪了出來。

神策軍中早就有對付武道天人的辦法，所以發現外敵入侵之後，立刻擺出陣勢，準備依多爲勝，要不是陳瓊出來得夠快，老刀這會就被射成刺蝟了。

陳瓊不知道這是不是調虎離山的計謀，所以並不離開高勇，揚聲向老刀說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陳瓊本來就生得瘦小，從蜀川掛印而去之後，這一年裡倒是長回來不少肉，奈何他是瘦肉形的，無論如何也胖不起來，這時身著布衣，站在身材高大還身披細甲的高勇身邊時，對比實在有點明顯。如果是在白天，還能靠容貌搶點鏡頭，畢竟高勇的俊美偏向陽剛，受衆被性別影響比較大。但是現在天色已晚，陳瓊這個優勢就沒了，就算跟高勇並肩而立，也很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從他出現那一刻開始，老刀的目光立刻就被他吸引了，他一直都在盯著陳瓊，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高勇的存在，套句言情小說裡的話來說，那就是此時在老刀的眼中，天地之間只剩下陳瓊一個人。

所以聽到陳瓊的問話之後，他立刻回答道：“是。”

高勇忍不住咳了一聲，問道：“這是誰啊？”

“老刀。”陳瓊隨口說道：“天宮弟子。”

“陳侯的手下敗將。”老刀依舊緊緊盯著陳瓊，一字一頓地說道。

“呃。”陳瓊擺手說道：“我們不一般不這麼介紹別人。”然後他向老刀說道：“你是來向我挑戰的？”

“不是。”老刀慢慢搖頭說道：“雖然我很想，但是現在我不是你的對手。”

陳瓊一愣，仔細打量著他說道：“那你是來聊天的嗎？”

“也不是。”老刀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雙手捧住，說道：“家師已至蘇州，請陳侯明日至織女島一敘。”

老刀手裡的信是蘇顯瀾親筆，所以爲了表示尊敬，老刀要用雙手，當然也就不能握刀。他捧著信向陳瓊走來，擋在他面前的親兵頓時有點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攔住他。

“我來吧。”陳瓊嘆一口氣，迎上前去接過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只見一張素白信紙上用毛筆寫著兩行字。

“聞君約戰舍妹於重五之日，不覺技癢，請以身代，約以當日，不見不散。”

下面落款是一個“瀾”字。

老刀見陳瓊看過信，這才說道：“家師無印，以字爲證。”

陳瓊看了他一眼，心裡倒是並不懷疑老刀騙人，沉吟說道：“我還有事，明日之約改期吧。”

他當初挑戰蘇婆婆的時候，約的是五月初五，也就是明天，但是現在高勇需要有人保護，他當然不能離開，所以早就已經打算要爽約了。

老刀一愣，脫口問道：“武林中人怎可言而無信？”

陳瓊應聲說道：“禮教豈爲我輩而設。”

老刀雖通文墨，畢竟不讀書，聽到無恥得這麼理直氣壯的話，頓時說不出話來。倒是高勇咳了一聲，伸手接過信紙看了一下，向老刀說道：“久仰尊師大名，既至江南，孤當親至拜見。”

他向陳瓊笑道：“賢弟可願陪我？”

陳瓊和老刀都大吃了一驚，一起望向高勇，老刀沉默不語，陳瓊已經低聲問道：“你瘋了？這個我打不過的。”

“我知道。”高勇低聲回答道：“所以我纔要去見他，總比他來找我好。”

陳瓊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