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作戰部會議室 演習指揮部 演習第九日上午九時
作戰部會議室內一片安靜。軍區的兩位司令員、政委和作戰部長面對房門坐成了一排,低頭看著手中的材料。他們的對面,紅藍兩軍的主要指揮人員擠擠挨挨的坐了一大砣,略顯不安的看著對面正在“審卷”的首長們。那感覺就像正在參加論文答辯的學生,隨時準備應對可能提出的各種問題和責難。
在藍軍徹底殲滅紅軍西路突擊集羣、兩河灘後勤集結地和靈虎山指揮部後。紅軍一個潛伏已久的坦克團秋分掃落葉一般,自西向東橫貫藍軍控制區。配合刀鋒大隊和北部接應部隊,一舉摧毀藍軍萬家嶺指揮部、陸航第二大隊基地和下川橋防禦陣地,從容不迫的撤回了文水北岸。至此,第一階段的實戰演習在雙方精疲力竭、損兵折將之後悄然結束。
紅藍雙方的力量對比在此時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紅方從演習開始的2.6萬人,銳減到現在的不足1.1萬人。除去一個坦克團、一個機械化團、一支導彈大隊和軍區刀鋒特種大隊還算建制完整外,開戰前的另外兩個機械化團、一個重炮團和一個坦克團悉數退出了演習。而藍方也只能算是贏得了一個慘勝。目前總兵力仍然維持在8千人的藍方部隊,看似損失不大,但一個守備團、一支陸航大隊的損失也不是原本就弱小的藍軍可以承受的。特別是陸航大隊的損失,讓有機會窮追猛打徹底至紅方於死地的劉愛國,不得不停下了北進的步伐。
對於紅軍而言,他們最大的損失來自於後勤。兩次被打掉的後勤基地幾乎讓紅軍沒有了展開下一次戰鬥資本。根據對現在僅存的燃料和彈藥補給儲備統計,只夠紅軍的一個坦克團和一個機械化團勉強發動一次全面攻擊。同時,防空力量的喪失,也讓紅軍處於了隨時可能遭到空中打擊的尷尬境地。藍軍方面隨著失掉了一個陸航大隊的支撐,想要一口吃掉仍然zhan有微弱優勢的紅軍部隊也變得難以實現。特別是越來越活躍的刀鋒大隊,隨時都有可能威脅到剩下的那支陸航大隊的安全。
已經坐了一個多小時了,對面的四位軍區也是演習的最高指揮依舊一言不發地翻看著手中的資料。一式四份厚達百頁的《強軍演習第一階段總結材料彙編》,已經被他們來來回回翻了兩邊。從幾個首長面沉似水和越來越緊咬的牙關上,紅藍雙方的指揮員都能夠明白:“考試”成績很差,首長很生氣,後果……
啪嗒,司令員扔掉了手中的鋼筆,推開眼鏡揉起有些發麻的雙眼。好久,長出了一口氣之後,透過眼鏡的上沿把對面的每個人緩緩掃了一遍:“左明,李煥章,你們紅軍是怎麼打的?7天不到給我扔進去了一萬五,後勤儲備喪失殆盡,連指揮部總指揮都讓人家給端了。這是一師打的仗?”一向對一師有所偏愛甚至是偏袒的司令員,怎麼也不能接受那支曾經無堅不摧、穩如磐石的軍區主力師把仗打成了這個樣子。略有顫抖的聲音說明他現在已經開始憤怒了:“怎麼回事?誰能告訴我,參加演習的到底是不是一師?!兩個裝甲營攻擊一個缺乏重武器,連級單位防守的灘頭陣地,十幾個小時寸步不前!一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窩囊了?!一個機械化團、一個重炮團再加上兩個坦克營,不到一個晚上就讓人家收拾了。你們比民兵都不如!配給你們的防空力量爲什麼只會死守陣地,而不隨著坦克部隊機動?宮田渡淺灘爲什麼直到藍軍突襲後,還不知道提前佔領橋頭堡?軍區刀鋒大隊爲什麼不優先打擊敵人的陸航力量?這麼多的部隊主官,爲什麼在戰略上可以誇誇其談,在戰術上沒有一個人清楚的知道該幹什麼?!”
越說越是憤怒的司令員狠狠的把資料摔在了桌子上,盯著紅軍的兩個總指揮大口的喘著氣。左明和李煥章動了半天的嘴脣,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他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那一連串的問號和感嘆號,每一個都砸的他們毫無招架之力,也把紅軍演習以來的行動部署砸的千瘡百孔。一邊的政委看看情況不妙,很是擔心司令員把總結會變成了批鬥會,趕緊碰了碰身邊的陳東。軍區上上下下都知道,兩個司令員之間,有著將近五十年的戰友情義。作爲一個與左明、李煥章同齡的,剛剛走上軍區領導崗位的賀政委,此刻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未必有陳東的一句勸解管用。可是陳東一開口賀政委心裡立刻後悔了起來。
“劉總指揮,你的陸航除了能當作懸空炮臺以外還能幹什麼?”陳東欠了欠身,擺出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架勢:“紅軍可以利用手裡比你們差了很多的機動能力,在演習的一開始就搶先佔領文水嶺。你們陸航爲什麼不行?你也是個團長了,文水嶺的價值不會看不到吧?除了陸航,軍區還給你們配備了電子對抗分隊。你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用的?刀鋒大隊突破上川橋還情有可原,可是下川橋你又是讓人家偷襲得手。一個坑裡栽了兩次跟頭。你在想什麼呢?演習區域西南角紅軍的坦克團整整藏了兩天,距離你的指揮部不到40公里,你難道不知道在你的防守區域內進行必要的偵察、防禦麼?下川橋那麼重要的位置,爲什麼調走那個陸航中隊?”
陳東的音調不高,沒有像司令員那樣激動的直拍桌子。但是,平靜語調下所說的話可謂是句句誅心。把原本就因爲失誤造成藍軍重大損失的劉愛國說得更加懊悔。有一度,劉愛國特別理解葉扶蘇端著機槍、直著身子在陣地上掃射的心情。好好的一場大勝仗讓自己一時的得意忘形給弄成了個慘勝。還不如像左明那樣“戰死”沙場呢。這一點守備團李團長倒是跟他深有同感。只不過李團長比他和葉扶蘇走的更是遠了好幾條街,人家在得知守備禹山的三營全體陣亡,陣地失守紅軍坦克團逃脫以後,直接端著56半,衝向了留下阻擊的紅軍坦克。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被點名數落的三個總指揮更是如坐鍼氈。對面的政委實在不知道接下去應該說些什麼,只能又將求助的目光挪向了張紹寬。作爲軍區碩果僅存的三個老將軍之一,張紹寬的軍旅生涯可以說是最爲輝煌。新中國成立那天不滿14歲就已經參軍的老將軍,一輩子無論是在硝煙瀰漫的戰場還是在歷次兵棋推演、實戰演習中,從沒有遭到過失敗。就連坐在他邊上的兩個老夥計,也常常被他殺的大敗。三年前,爲了能給年輕人更多的機會,張紹寬主動讓出了軍區參謀長的位置,自動降級接手了作戰部。
“我也說兩句。我覺得總的來說兩邊都有優點,也都有不足。優點不多但是突出,缺點不少也很可怕。戰略上,紅軍是充分發揮兵力和裝甲集團的突擊優勢,處處爭取主動,力求在對手發揮空中優勢之前就對對手造成全面的壓迫。思路是對的,初期做的也不錯。藍軍呢,雖然一開始由於保守喪失了主動權,但是調整迅速,合理使用了陸航對於裝甲力量的優勢。攻的上去,守的下來。這些都很好。但是你們的問題,也是很可怕的。先說藍軍,你們的問題,是沒有形成一個立體的、全面的指揮思想。只是憑藉某一種武器的某一個優勢展開作戰。電子對抗分隊一直在一邊看熱鬧。既沒有對紅方實施電子干擾,也沒有對敵人進行電子欺騙等一系列動作。陸航運用的也僅僅限於當作懸空炮臺使用。一句話,你們還沒有掌握一支現代化軍隊作戰的靈魂所在。順便說一句,愛國你是偵察兵出身吧?那怎麼能夠那麼輕視我軍的特種部隊作戰能力呢?再說說紅軍,你們的問題有兩個,一是自視過高,總想一口吃掉對手;二是沒有弄清楚應該如何與一支擁有現代化武器的對手進行戰鬥。戰術呆板,料敵不明,缺乏對策。這些我希望你們在接下來的演習中,一定要好好考慮,用足了手裡的各種優勢,想出針對對手的策略……
君武山區 禹山藍軍後備指揮中心 演習第十一日上午七時
葉扶蘇盤腿坐在一輛裝甲車的車頂上,一邊磕著手裡的野山杏,一邊百無聊賴的用小樹枝抽打著車身。狙擊槍橫放在了腿上。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舒服的令人想再睡上一個回籠覺。
4天前,演習的第一階段結束,獲得了慘勝的藍軍與損兵折將的紅軍各自收兵回營。一連作爲全獨立團打的最爲艱苦的一支部隊,被劉愛國直接用直升機送回了新啓用的禹山後備指揮中心。疲憊已極的一連戰士有很多在直升機上就睡著了。下了飛機,大家根本懶得再走上幾公里的山路回到指定的宿營的,胡亂找了個平整地方一頭扎進草叢就睡了過去。要不是政委(現在應該叫副總指揮)帶著人找了過來,還不知道他們要睡到什麼時候呢。連續作戰50多個小時,弟兄們實在是太累了。
接下來的兩天,由於第一階段演習結束,全連上下美美的睡了整整一天,然後在杜爲國的帶領下開始重新整備。41個一營一連的戰士,再加上二營一連80多個殘兵,匯合了因爲救援禹山而被打殘了的團偵察連,共同組成了藍軍滲透大隊。
從軍區開會回來的劉愛國在演習開始前的剩餘時間內,把自己關在了指揮部那頂擺上了沙盤的帳篷。除去張建軍偶爾進去談談準備的情況,整個藍軍沒有一個人可以踏進那裡一步。直到第二階段演習開始,他才從裡面走了出來下達了一連串的作戰命令:
陸航大隊採取輪流升空的方式,配合駐紮在周圍的獨立團三營和坦克營共同組成內圈防禦層,除擔當指揮中心的防守外,嚴密防守敵方刀鋒大隊可能的滲透襲擊。
獨立團二營,沿宮田渡淺灘、皇莊村、趙各莊組成西側防線。
獨立團一營扼守下川橋及其兩側的高地,組成北側防線。
一營一連、二營一連和獨立團偵察連殘部組成滲透偵察大隊,劃分固定區域,在整個演習區域內,分成若干個偵察小組,各配備兩輛裝甲車,進行不間斷的戰場偵察、巡視。力求及早發現紅軍主力並順藤摸瓜找到紅軍後備指揮部與後勤基地。尤其是後勤基地,更是重中之重。
除去上述的命令以外,劉愛國還把整個演習區域以文水爲橫軸,萬家嶺、文水嶺、靈虎山爲縱軸劃分成四大區域。獨立團一連一排和偵察連兩個排各自保護一支電子對抗分隊的進行全地域電子監控。此刻葉扶蘇就是在等著出發的命令。
對於團長這番佈置,葉扶蘇簡單的概括爲“囚籠政策”,大有當年小鬼子對付八路軍的“神韻”。不同的是,當年的八路軍有著廣闊的山區、平原可以周旋,又有著廣大的羣衆爲其提供掩護、補給。而紅軍現在,最大的軟肋恰恰是周旋餘地與後勤補給。藍軍呢,不僅擁有當年小鬼子沒有的超強機動能力和低空打擊能力,更擁有著隨時可以制敵於死地的導彈大隊。只要發現了你的坦克集羣,一通導彈下去,藍軍的弟兄們就可以遛遛躂躂的收拾殘敵了。
君武山區 原一師三團指揮部紅軍後備指揮中心 演習第十三日上午八時
“劉愛國現在在幹什麼?”接任紅軍總指揮的李煥章扭頭向參謀長詢問著。
“這是刀鋒大隊發回來的藍軍佈防圖。”參謀長說著遞過來一張標明瞭藍軍現在態勢的演習區域地圖:“這個劉愛國,真能折騰。派了二十幾支裝甲偵察分隊,滿山遍野的找我們。白天分散搜索,晚上就近抱成一團駐防。每天至少兩個中隊的直升機分散提供低空偵察和支援。呵呵,還真有點當年小鬼子的‘風範’。就差讓他的工兵營修炮樓了。同時這也和美軍的那套裝甲分隊滲透,直升機提供火力支援的思路很相近。哦,對了,他還派了三支電子對抗分隊,除去他們佔據的東南角,每個角一個。”
“他可真是聽了張部長的話,把優勢用足了。”幾天來,四處活動的藍軍偵察部隊給李煥章的部署找了不少麻煩。原定繞道萬家嶺以南沿108國道自南向北二次偷襲禹山的計劃被迫取消。紅軍賴以支撐的坦克團被迫潛伏進了演習地域西北側的天鷹嶺。可就是這樣,越來越深入的藍軍偵察部隊隨時都有可能躍進天鷹嶺進行偵察,那時候,這麼龐大的一個坦克團,根本無法隱藏……
沉吟良久,李煥章喃喃低語道:“這三個電子對抗分隊很討厭。不能留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