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法防禦術教室裡,一個銀色的陀螺正在不停地旋轉著,旁邊還有一罐冒著紫色煙霧的液體,以及幾隻佈滿劃痕的窺鏡。
最醒目的是,是講臺上的一個大籠子,裡面裝著一隻毛髮捲曲的山羊,它正安詳地低頭吃草。
穆迪教授讓學生們和以前一樣,把課本收起來,然後一瘸一拐地在課桌之間的走道上走來走去。
“在中世紀的時候,當時的巫師之間非常流行一個咒語,我想你們肯定在書上也學習過——山羊變形咒。”
穆迪用柺杖敲了敲籠子,說:“這種變形不是阿尼馬格斯,也不是你們最近喜歡的那種糖果,它是非常惡毒的黑魔法。”
學生們好奇地看著那隻看上去十分乖巧的山羊,教室裡響起羽毛筆劃過紙張時“沙沙沙”的聲音。
“中咒者無法自然解除,魔法效果也不會隨著時間推移就消失。當時的黑巫師們用這一招把得罪了自己的麻瓜變成山羊,牽到集市上賣掉。然後……我想你們已經能猜到山羊的結局了。”
穆迪的魔眼滴溜溜地轉著,掃視著每一個學生,不少人露出厭惡和噁心的表情,也有人嚮往,有人害怕。
他佈滿傷疤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繼續講課:
“當然,實際上這種變形術不僅僅侷限於山羊,也可以把人變成青蛙、天鵝、豬、狗……隨便你能想到的什麼動物。”
“變形的結果取決於巫師想要把你變成哪一種動物,而不是中咒的倒黴蛋看起來像什麼。一旦被變形,他的家人就別指望把他找回來了……”
“當然,我不會教你們這個邪惡的魔法……如果你們好奇,那就去跟麥格教授打聽……現在,你們需要知道怎麼預防和抵抗……給我注意!這可不是幻形軟糖那種用來遊戲的東西!”
剩下的時間,教室裡時不時地響起山羊“咩咩”叫的聲音,有時也會響起其他動物“哼哼”、“汪汪”、“呱呱”的叫聲。
德拉科也經歷了一次被變成白鼬的體驗,在被教授變回原形後,他就聽到穆迪教授語氣不善地指出自己忘了他剛剛強調過的第三個要點,以及他抵抗的意志力比一隻嗅嗅都軟弱!
教室裡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一些斯萊特林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德拉科。
換作之前,德拉科·馬爾福會因爲這種評價而羞臊得滿臉通紅,對穆迪教授也生出深深的怨恨。
但此時,他只是面色冷淡地聽完,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然後平靜地坐下。
他的內心其實並沒有表面這麼冷靜,但是聯想到鑽心咒的可怕畫面,德拉科又覺得被這麼羞辱兩句,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因爲他突然就稍微能夠理解一些,爲什麼像穆迪這樣的傲羅會厭惡自己——
這位教授討厭的並不是“德拉科·馬爾福”,他厭惡的是自己揹負的姓氏,是馬爾福的父親和祖父昔日追隨黑魔王的所作所爲。
與此同時,德拉科也終於體會到了,當哈利·波特被斯內普教授刁難的時候,還有被他們嘲笑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那天他把自己打理得乾淨整齊以後纔回到斯萊特林休息室,並沒有被人懷疑是那個沒抓住的偷窺者,但是德拉科在學院內的處境也沒有多少改善。
在這段艱難的日子裡,他常常獨自坐在黑湖邊的山毛櫸下面,看著巨烏賊的觸鬚在水中舒展;也整晚整晚地躺在牀上睡不著,透過窗戶,看到黑湖裡的水光盪漾變幻。
他看著那些破碎的光影,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存在無數個棱面。再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發現以前的世界那樣簡單快樂,是因爲父母把它包裝成了最好的模樣,然後只讓他看到那華美的一面。
但實際上,他既沒有真正瞭解過自己以爲將來會結婚的女孩,也從未看清過身邊所謂的“朋友”……他所擁有的一切看起來如同華麗的絲綢,但卻虛假、輕浮、脆弱……甚至散發著某種腐敗的惡臭。
“叮鈴鈴……”
下課的鈴聲響了,學生們紛紛拉開椅子準備離開教室,德拉科也從沉思中醒來,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拉文克勞學生當中的維德·格雷。
即使大半節課都在出神,德拉科也知道,維德·格雷是唯一一個成功抵抗了穆迪教授變形咒的學生。
甚至……德拉科覺得,如果維德想的話,他甚至能把咒語反彈回去。
維德·格雷在變形術方面的能力,毫無疑問超越了大部分成年巫師。就好像那天,他改造的糖果輕易把自己變成了一隻兔子,並且一直維持到他解除魔咒爲止。
從那天以後,德拉科惴惴不安地等了好幾天,沒有被羅森他們找麻煩,也沒有被維德挾恩以報——
實際上,走廊裡碰見的時候,維德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倒好像那段經歷都是德拉科做的一個夢似的。
只是遲疑了片刻,德拉科就成了最後一個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的人。他抿了抿嘴,獨自一人走向禮堂,半路上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德拉科還以爲又是克拉布來找他的麻煩,正要皺眉發怒,卻見碰到他的赫奇帕奇學生根本沒注意到他。
一些學生在走廊裡擠成一團,踮著腳尖、伸著脖子好奇地張望著,交頭接耳地小聲說話:
“快看,那是斯萊特林的珀斯·羅森!”
“還有凱利、伯恩斯、納爾遜、潘西、佈雷斯……都是斯萊特林……哦,看後面,也有兩個拉文克勞!”
“他們怎麼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麥格教授的臉色這麼難看呢!”
“還有斯內普教授……簡直可怕……”
德拉科一怔,連忙往前面擠了擠,這才終於看清楚前方的場景——
不久前,他在地下密室中看到的那些人正排成一串,畏畏縮縮地低著頭往前走。
隊伍前面的麥格教授臉色鐵青,落在最後面的斯內普教授眼神黑沉沉的,簡直像是要殺人。
另外還有斯普勞特教授、弗利維教授、穆迪教授……他們明顯是在看守押送這羣學生,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可怕。
當這一行人從前方經過的時候,走廊裡原本的竊竊私語頓時消失了,學生們紛紛畏懼地讓開道路,生怕被哪位憤怒的教授給抓住。
德拉科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胃部突然抽搐起來,喉嚨裡幹得好像要冒煙。
等到那羣人走過去、走廊裡的學生也散開之後,他才吞了口口水,無意識地喃喃道:“爲什麼……”
“因爲這羣蠢貨抓到了他們要找的人——”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耳邊響起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
“一個斯萊特林低年級學生,他聲稱自己是因爲崇拜和嚮往他們,纔會跑去偷看偷學。”
安託萬按著他的肩膀,俯身笑道:
“真蠢啊……那孩子這麼說,他們就真的信了,然後就覺得自己又行了,立馬組織第二次聚會。瞧,這不就被抓了個現形嗎?”
這個聲音很陌生……但是說話的腔調卻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
德拉科陡然一個激靈,回頭說:“你是那個假布萊奇……”
看清身後的人,他的眼睛驟然瞪大。
“你是……你不是……塞勒姆的那個……”
男人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笑著說:“就算我是其他學校來的,你也要叫教授,小子!”
他轉頭看向不遠處,靠在牆上圍觀的維德,問:“維德,這個斯萊特林真的是你們這一屆的前幾名嗎?他看起來可沒多聰明啊!”
德拉科這才發現維德也在旁邊,神色頓時有些赧然。
“他只是沒反應過來。”
維德看著德拉科,說:“被押走的人裡面沒有你,可見有時候,眼前的逆境也未必就是壞事,對不對?”
如果德拉科還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此時不光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押走,甚至還可能被當成領頭的人重點處罰。
盧修斯·馬爾福還沒有出事的時候,德拉科在斯萊特林,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擁有那種一呼百應的地位,哪怕是比他年長的學生都會在他面前讓步。
德拉科看著兩人,一時間腦海裡冒出無數想法,但太紛亂了,他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
“他們怎麼會抓住一個偷窺的‘斯萊特林低年級學生’?”
——你們明知道那個人是我。
“哦,實際上,那小子是自己湊上去的。”
安託萬語氣輕鬆地說:“他偷聽到了幾句隻言片語,覺得這是加入那羣人的大好機會,就冒出頭認領了。他還說自己根本沒來得及看到什麼,就被他們給發現了。”
——真的嗎?確定不是被你給慫恿的?
德拉科狐疑地看了眼不知道爲什麼、格外自來熟的安託萬,又將徵詢的目光投向維德。
維德點了點頭:“那個學生是米里森·伯斯德的弟弟,也是純血出身,他們對他比對你更信任。就算他第一次參加聚會就被一鍋端了,他們也不太可能遷怒到他身上去。”
“哈哈哈……”安託萬幸災樂禍地說:“因爲那小子也一起被抓了!”
德拉科下意識跟著揚起了嘴角,隨後問:“他們會怎麼樣?”
安託萬說:“主謀肯定要被退學——在學校給一羣沒成年的孩子教不可饒恕咒,鄧布利多不把他們全都送進阿茲卡班,就已經是仁慈了。”
“至於其他人……”維德揣摩了一下校長的想法,說:“尤其是五年級以下的學生,大概就是扣分、禁閉?鄧布利多肯定會給他們一次改過的機會。”
五年級結束才能參加O.W.Ls等級考試,而這次考試所獲得的證書很大程度上會決定一個巫師未來的職業道路,在找工作、結婚、甚至是犯下罪行要審判的時候,這份證書都是重要的參考。
像海格這樣沒能參加OWLs考試的巫師,如果不是鄧布利多收留,他很可能會成爲魔法界的流浪漢,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絕不可能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而如今,鄧布利多破格將一張OWLs證書都沒有的海格聘任爲保護神奇動物課的教授,其實也是種違規操作。
但是海格展現出了對神奇生物的深厚知識,課上得也不錯,這才壓下了各種不滿的聲音。
如果潘西他們這次被退學——這是完全符合規定的處理辦法——他們就會像曾經的海格一樣,失去參加普通巫師等級考試的機會,人生自此就會拐向一條從未設想過的艱難道路。
潘西的家境不錯,她的人生容錯率也高;但並不是每一個參與其中的斯萊特林都有一個有權有勢的家庭,被趕出學校以後,他們的未來立刻就會跌入谷底。
聞言,德拉科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隨後又對自己此時的軟弱產生了深深的厭惡。
維德和安託萬似乎是爲了確保幾人會被逮捕才留在走廊裡,閒聊結束後,安託萬就拍了拍維德的肩膀,說:
“既然這件事也結束了,那我就回去了。關於那件事……我們抽空見面再說。”
維德點了點頭,說:“那就週末見。”
安託萬揮揮手,大步離開。維德把自己的書包甩到肩膀上,朝圖書館走去。
留在原地的德拉科茫然地眨眨眼睛,過了一會兒纔想起來,自己原本是想要去禮堂吃飯的。
路上,他回想著安託萬和維德間熟稔的神態,還有安託萬甚至用複方湯劑潛入斯萊特林學生聚會的做法,以及維德突然出現救了自己……
德拉科覺得自己好像隱隱明白了什麼,但想要說出來的時候,卻又覺得那是一重重的迷霧。
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在維德·格雷身上,一定隱藏著一個非常大的秘密。
少年巫師緊皺著眉頭,邊想著心事邊穿過走廊,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馬爾福!”一個斯萊特林一年級學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雙手撐著膝蓋,斷斷續續地說:“去、去城堡門口!你父親……你父親……”
德拉科怔了怔,丟下書包,撒腿就跑!
寒風割著臉頰,他飛快地從一個個模糊的人影旁邊穿過,眼眶不知不覺變得溼潤了,無數不好的猜想浮上心頭。
“呼!”
德拉科猛地衝出大門,捲起的氣流甚至把旁邊學生的長袍都給吹得飄起來了。他停住腳步,愣愣地看著臺階下站著的那個人。
盧修斯·馬爾福雙手握著嶄新的蛇頭手杖,正仰頭看著高高的城堡主樓。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過來,輕聲笑了笑。
“德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