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皺起了眉,剛纔的那兩個人,身法輕快,出手迅急,四周的大漢們,就算比他們差,也全都可以算是一流高手,而這裡還有個更加厲害的宮九。
馬蹄聲響起,一個黑衣人掣馬急行,瞬間來到宮九的面前,他穿著七品官服,全身甲冑鮮明。
來至近前,翻身下馬,躬著身,和宮九說著話,他的嘴忙得很,說的聲音很低,臉上的表情嚴(yán)肅而恭謹,彷彿正在報告一件極機密的軍情。
宮九皺著眉,不時的點點頭,片刻後,忽然目注蕭雨道:“蕭樓主,你一個人,不是我們的對手,你想再加上這個和尚麼?”
蕭雨道:“你認爲(wèi),我會連累少林寺麼?”
宮九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就算你想連累,這個和尚也不一定會幫你,只可惜,你還不能死。”
蕭雨道:“你難道不想殺我?”
宮九緊緊的盯著蕭雨,過了很久,忽然問道:“我們無仇無怨,我爲(wèi)什麼要殺你?”
蕭雨道:“或許吧。”
宮九擡起頭,目光注視著天空,問道:“他在哪裡?”
這句話問得很突然,蕭雨卻毫不遲疑的回答:“他已經(jīng)走了。”
宮九道:“你知道我問的是誰?”
蕭雨道:“我知道。”
宮九忍不住問道:“他是被你救走的?”
蕭雨道:“好像是的。”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眼睛裡都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不管那是什麼樣的表情,但絕不友善,宮九也沒有再問,蕭雨爲(wèi)什麼要救他。
因爲(wèi)宮九也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他也絕不會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
又過了很久,宮九才緩緩道:“我不想與你結(jié)怨,也不願與你爲(wèi)敵。”
蕭雨道:“我也不願與朝廷作對。”
宮九道:“忘了今天發(fā)生的事。”
蕭雨道:“忘不了。”
宮九眼裡閃爍著亮光,他忽然笑了,眼中流露出了滿意之色,隨後淡淡的道:“我也一樣。”
話聲剛落,他手掌一揮,所有人紛紛離去,宮九忽然又道:“我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蕭雨道:“最後一次相見?”
宮九點點頭,道:“下次你我再見時,我相信,彼此都不會很愉快。”
快字剛出口,他的身形已在十丈外。
宮九走了,沒有說再見,也沒有再回頭。
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
鐵肩和尚望著宮九的背影,忽然問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蕭雨沉聲道:“我只知道一點。”
鐵肩和尚道:“哪一點?”
蕭雨忽然笑道:“我絕不想再看見他。”
鐵肩和尚道:“我也不想,他的確是個很可怕的人。”
蕭雨道:“不是很可怕,是非常可怕。”
山路,小路。
這條路不但狹長,而且崎嶇。
宮九白衣束髮,腰懸明珠寶劍,緩步而行,另一名白衣人走在他的身側(cè),他還很年輕,走得也是不徐不緩。
宮九忽然側(cè)目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青年道:“蕭雨?”
宮九道:“我只是問你聽說過沒有?”
青年毫不猶豫的道:“沒有,他到底什麼人?”
宮九道:“當(dāng)今武林最負盛名的劍客,就是他。”
青年道:“比西門吹雪如何?” wωω ●тт kán ●C 〇
宮九搖了搖頭,嘆道:“西門吹雪爲(wèi)劍而生,而他卻是爲(wèi)生而生。”
青年道:“我不懂,武林中的事情,我的確不大清楚。”
宮九道:“你當(dāng)然不清楚,但皇宮裡的事情,你一定清楚。”
青年道:“這當(dāng)然,我在宮裡長大,沒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宮九道:“那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青年道:“誰?”
宮九道:“王總管。”
青年道:“王總管?他本名王安,當(dāng)今皇上沒有即位,還在東宮當(dāng)太子時,就已將他當(dāng)作心腹親信,皇上即位後,他更是御前的第一紅人。”
宮九道:“他有沒有問題?”
青年道:“他七歲淨(jìng)身,九歲入宮,一向巴結(jié)謹慎,如今活到五六十歲,沒有犯過絲毫的錯誤,怎麼會有問題?”
過了很久,宮九才慢慢的說了句:“越?jīng)]有問題的人就越有問題,這裡面有個可怕的陰謀。”
青年道:“什麼陰謀?”
宮九道:“事關(guān)江山社稷的大陰謀。”
青年聞言,不禁冒出了一頭冷汗。
夕陽早已隱沒,天空中一片黑暗,夜色低垂,暮色已很深。
蕭雨擡起頭,天空沒有星,除了黑暗之外,什麼都看不見,就連他自己的身影都已漸漸模糊。
山谷裡竟連一點燈火都沒有。
難道現(xiàn)在的世道又變了,都不點燈的?
這裡正是山西,也是蕭雨他們偷偷練兵的地方,無論誰都應(yīng)該看得出,這地方絕不是隨便讓人來去自如的,只許進,不許出。
這地方的人,除了士兵外,還是士兵,每個人再也不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
但此時,別說是一名士兵,連個活人都沒有。
在山谷裡轉(zhuǎn)悠了一圈,蕭雨總算明白了很多事,卻還是有很多事不明白。
朝廷的人爲(wèi)什麼會發(fā)現(xiàn)這裡?金九齡爲(wèi)什麼沒有來報信?葉孤城又去了哪裡?宮九爲(wèi)什麼要追殺霍休?這件事和太平王府之間又有什麼關(guān)係?
蕭雨嘆了口氣,他心裡已經(jīng)開始有點後悔。
但後悔也晚了。
蕭雨後悔,還有一個人更後悔,這個人當(dāng)然就是陸小鳳。
迷離的小島上,隱約仍可看見一輪圓月掛在天空上,島上的天還是那個天,島並沒有變,天也沒有變。
老實和尚道:“你現(xiàn)在懂了嗎?”
陸小鳳叫了起來:“你爲(wèi)什麼不早說,這裡的人簡直不是人,這個島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老實和尚道:“我早就和你說過,這個世上若是還有一個人能夠?qū)Ω端@個人就是蕭雨。”
陸小鳳嘆息了一聲,道:“月亮現(xiàn)在仍然在天上,蕭雨卻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實和尚笑了笑,道:“所以無論月亮在天上還是在地上,我們現(xiàn)在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逃跑。”
陸小鳳連聲道:“是極,是極。”
語聲未落,天空中那一輪圓月,突然消失不見,老實和尚的笑容也消失了。
陸小鳳擡頭笑道:“不要緊。”
這三個字纔出口,急風(fēng)驟起,周圍同時暗了下來,陸小鳳鎮(zhèn)定的道:“月亮縱然被烏雲(yún)掩去,在烏雲(yún)飄逝之後又會重現(xiàn)的。”
老實和尚一點頭,目光一凝,突然怔在那裡,整個身子就像是裹在煙雲(yún)中,隱隱約約的,彷彿隨時都會飛散。
陸小鳳一探懷中,取出一個火摺子,一團豆大的光芒由火摺子散發(fā)出來,擡眼望去,老實和尚已經(jīng)消失不見,空中有異響傳來,他突然有一種已離開塵世的感覺。
這種感覺卻越來越敏銳,越來越清新,似乎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腥味。
血腥味。
陸小鳳可以肯定。
他向前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