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挺深的了，廉租房的陽臺外一片漆黑，只亮著幾盞燈光很弱的路燈。
掛滿成年、小孩換洗衣物的陽臺中，立著兩個灌著冷風的女人，冷風中，是簡寧傷感的話語。
“孩子是意外流產，當時旅途顛簸，我又中度營養不良，等到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唐心鼻子紅紅的，不知是傷心的還是凍的，“寶貝兒，這些你都沒告訴我……”
“我怎麼告訴你？”簡寧無可奈何，“我誰都不敢聯繫，就怕被凌少宸捉住把柄。”
“那囡囡，真的是你和路單生的？”唐心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簡寧不露聲色的“嗯”了聲。
簡寧想過了，路囡囡的身世越少人知道越不容易走漏風聲，爲此，她甚至教會了囡囡撒謊，不管誰問年紀，都要自動減掉一歲。
“我沒想到，你會真的選擇跟路單在一起，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個始終如一的女人，特別是你對凌少宸的愛……我形容不出來，就是很濃烈，有時我甚至會痛恨你愛的太過死心眼……”唐心的口吻帶著一點簡寧讀不懂的悵然若失，“原來，再堅持的感情都會有畫上句號的那天，沒有絕對的從一而終癡心不忘。說實話，當年我一邊替你感到不值，又私心的想知道一個女人究竟能爲她的愛人付出多少。你是我的榜樣……簡寧。是我跟季川婚姻中前進的動力，可你最終放棄了凌少宸，選擇了人生中的第二個男人，我前進的道路上頓時失去了一個盟友。”
簡寧有些意外的看著唐心，“我不明白。”
唐心扯笑，面上的脆弱是顯而易見的，“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家庭美滿幸福，什麼都不缺？”
簡寧疑惑，“難道不是？”
“是，但又不是……”唐心頓了頓，又說，“在我懷孕的那段時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十個月，只是當我生下孩子不久，季川又變回了那股不羈的風。當看見他又跟哪個嫩模傳出緋聞時，那一刻，我真的有種虛脫的感覺。然後，我想到了你，我想如果是凌少宸做了同樣的事，你會怎麼處理？也許，在以前，我還能說服自己，你會跟我一樣，選擇隱忍，繼續盲目的愛下去。可如今，四年過去，你掀開了新的篇章，我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我無法在欺騙自己……所有的女人都跟你我一般傻。我開始拼命的想要逃離，可是安逸太久了，雙腿失去了知覺，我連跑的勇氣和方向都沒有……”
簡寧替唐心感到悲哀。
“所以簡寧，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羨慕到幾乎嫉妒，你說說你，出生就被冠上私生女的惡名，婚後道路滿是荊棘，還有你的母親……”欲言又止，唐心的本意不是想挑簡寧的傷心事，“你明明什麼都失去了，可你現在又浴火重生了。四年前你拍拍屁股走的瀟灑，回來的更是莫名其妙，你知道嗎……四年了！只有你改變了人生軌跡，其他人我也好、季川也罷，還有凌少宸、簡語，我們都在原地苦苦掙扎，尋求解脫。”
莫名的沉重壓迫著簡寧的神經
，“是不是我的到來，給你造成困擾了？”
唐心失笑出聲，儘管眼窩發熱，但她仍然帶著笑，“不，你是一個契機。你回來，所有的人才不會一直原地打轉，你難道沒發現嗎？凌少宸深情悔改，簡語如臨大敵，還有我，堅定了跟季川提出離婚的勇氣，我們都應該感謝你。”
唐心離開時，還不忘跟簡寧約好，年夜飯要一起吃。
新年啊……這個久違的詞。
外國只過聖誕不慶春節，以致簡寧都有點淡忘這個節日應該是什麼模樣的了。
時間一天天流逝，轉眼到了一月份，舊年的結束新年的開始。
A市的氣溫持續走低，人們走親訪友的節奏不自覺的放慢，待在室內的時間比室外的還要長。
“今天帶囡囡出去玩會吧，四歲的孩子，別悶壞了。”給路囡囡套上件新買的粉紅小棉襖，路囡囡膚色本就偏白，這一襯更顯粉雕玉琢，路單忍不住親了親她臉上的嬰兒肥。
路囡囡一聽大人們要帶她出去，興奮得根本不等路單親第二口，大方地抱著路單的脖頸“吧唧吧唧”用口水糊了他一臉，“爸爸真好！”
蹲在旁邊的簡寧，擰了擰路囡囡的小鼻子，有些吃味地問，“那我呢？”
路囡囡識時務的“吧嗒”簡寧一口，“媽咪也好……”
和樂融融的一家三口，打扮整齊，鎖上門，走下樓道。
由於路單和路囡囡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因此不少街坊鄰居都會多瞥他們兩眼，見簡寧跟在後頭走了出來，有些八卦點的直接打聽這一大一小是她的誰。
簡寧不做考慮，“哦，是我的老公和孩子。”
牽著路囡囡走在前面的路單，聞言，掩在口罩後面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
路囡囡一小步一小步的在雪堆裡挪得費勁，路單看她小半個人都快陷進雪裡了，直接提起她的胳膊把她抱起來，映照進路囡囡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的，是路單那張神秘非常的臉，她歪著腦袋，“爸爸，爲什麼你每次出門都要戴口罩呢？”
簡寧和路單對視一眼，最後由簡寧出面做解釋，“因爲爸爸長得好看吶，要是被其他小朋友瞧見真面目，爸爸就要被搶走嘍。”說著，狼外婆似地扯扯脣，“囡囡想讓爸爸當別人的爸比嗎？”
聞言，路囡囡下意識的摟緊路單，腳還賣力的纏在路單的勁腰上，左顧右盼的似乎隨時都會有人跳出來跟她搶爸爸般，直把路單和簡寧逗得悶笑不已。
由路單抱著孩子，簡寧在邊上打著傘，風雪中三人搭上公交車，去了A市設施最齊全的室內兒童樂園。
這是簡寧提議的，她的童年缺少玩樂的色彩，更不願路囡囡像她一樣。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簡寧務必要提供一個最好的成長環境給女兒。
路囡囡一個滑梯可以玩上十次二十次不膩味，簡寧覺得欣慰的同時又感到內疚，有時候，她甚至會感慨囡囡要求的太少了。
路單瞅著簡寧的臉
，“我怎麼覺得你看囡囡的眼神，就像在看以前的你。”
簡寧的眉眼柔和下來，“她本來就是我。”
路單吐槽，“能別這樣嗎？她是她，你是你，這種‘我即世界’的理論很愚蠢啊。”
簡寧實話實說，“好啦，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哦……”見路單點頭，她才問，“你有沒有感覺到，囡囡的性格太容易滿足了，就像我以前？”
路單伸伸懶腰，“知足常樂那是父母的福氣。”
“可我怕她長大吃虧。”簡寧搖搖頭，“以前，我也是安於現狀，可安於現狀的結果，就是變成了砧板上的肉。”
路單卻反駁簡寧的庸人自擾，“不一樣的。”
簡寧困惑，“哪裡不一樣？”
路單微微一笑，“因爲起點不同啊。”
簡寧似懂非懂。
路單接道，“一個人童年的缺失會對她的成長造成很大的影響，安於現狀只是好聽點的說法，但實際上，那叫軟弱無力……你從小就失去了家裡的頂樑柱，很多東西不是你不想搶，而是你根本搶不到，因爲你沒有一個強而有力的支柱，對不對？”
簡寧黯然的點頭。
路單口吻輕柔，“可囡囡不一樣，她有一個健全的家庭，有對凡事都以她的角度出發的父母，她幸運無比。她的安於現狀是積極向上的，你根本無需擔心她會成爲第二個簡寧。”
簡寧若有所思，“可這孩子的性格會不會太老實了，最好不要像我。”
孰料，簡寧話音剛落，就聽見滑梯上面傳來爭執聲，似孩童稚嫩的嗓音。
齊齊擡頭，正好見著一個小男孩跌坐在地，看樣子像是被人從前面推倒的。
而小男孩這一跤，路囡囡那張燃著怒火的小臉蛋，立刻暴露在簡寧和路單的眼簾。
“你看，打臉了吧？”路單衝簡寧開嘲諷。
簡寧“呃？”了聲，咂咂嘴，“她以前不這樣的啊！”說完，趕緊衝上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落在後頭的路單，聲音低得讓簡寧聽不清，“畢竟，囡囡是凌少宸的孩子呀。”一樣的野性難馴。
而滑梯邊，一個男人正擋在路囡囡面前，兇巴巴的像是在指責些什麼。
簡寧雙手護在路囡囡胸前，把孩子納進自己的保護圈，一雙清洌洌的眼落定在男人身上，“先生，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你一個成年人，又爲人父母，就不能稍微寬容點嗎？”
重重的哼了一聲，男人把還在地上哭鼻子的男孩抱坐起來，邊哄著邊面色難看的衝簡寧告狀，“你這孩子的攻擊性未免太強了吧？我家北北就是跟她開了玩笑，結果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打了！”
聞言，簡寧沒有第一時間責怪路囡囡，反而聞聲細語的問，“囡囡，告訴媽媽，剛纔發生的事情的經過。”
路囡囡還是一副要氣不氣的樣子，不過在簡寧面前，她還是乖乖地，“他要跟我啾啾，我不願意……就推了他一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