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平原慢慢的坐下來,良久之後,才嘆道,“馮村裡滅門案之前,丁權還只是個小混混,整日遊來蕩去的,偶爾也賣點消息給我。因爲一樁普通的涉賭案子,他與原建設結怨。沒想到那是個喪心病狂的畜牲。居然動了滅門的念頭,也算丁家不該絕後。他恰好臨時有事兒離開了。唉,這麼多年過去,我心裡一直邁不過這個坎兒。有愧啊。”
任凱笑了笑,淡淡的說道,“那個卷宗我看過,不過你說的這些,都不在上邊?!?
郝平原沉默良久,才說道,“當時,龍城因爲裴茂財案件已經搞得沸沸揚揚,爭議很大。上邊爲了降低負面影響,有意淡化這個案件。所以……卷宗的內容經過了處理?!?
任凱點點頭,沒有深問下去。清水不養魚,這案子的內情絕對不會像他講的這麼簡單。否則,以郝平原如今的能量,不會如此爲難。
“丁權遠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所以,你可以晚一點再去。”任凱證實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便笑著說道。
“唉,這次沒打斷蔡照先的脊樑,卻驚了他身後老虎。別看老虎現在銷聲匿跡,等他回過神來,是要吃人的。丁權跟我,就是首當其衝?!焙缕皆瓝u頭苦笑道。
“看來丁權臨走,還不忘跟你溝通一下。果然好交情。”任凱見他滿眼都是狡黠,卻仍然想繼續裝忠厚,忍不住一語戳穿。
郝平原乾笑幾聲,澀然說道,“嘿嘿,什麼都瞞不過你。他跟我講,你……”
任凱呵呵一笑,點了點頭,卻沒有往下說。
郝平原自然明白,也是呵呵一笑,接口道,“那我就以聚衆鬥毆把他扣起來。機車廠那麼大的場面,怎麼能少的了他。只是丁建國那裡……”
任凱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凝目望著他,突然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活法?”
郝平原愣了愣,想了老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換個活法?跟在你身後吆五喝六,就像黃阿福那樣?別開玩笑了,再有幾年我就能回家種白菜了。不想瞎折騰。況且,說句實話,你別罵我。你天天算計,不是跟這個神仙打,就是和那個神仙鬥。沒個心寬的,還真就活不下去。我不行,心窄。”
任凱默然。
正在這個時候,“嗡嗡嗡”,手機震動了。
趙薇!他心裡一顫。
多倫多現在是臨晨四點!
莫非……
“嗯,出什麼事了?”任凱咬著牙剋制著自己,淡淡的問道。
“沒事兒,就是睡不著,想跟你聊聊。有時間嗎?”趙薇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倒是很平穩。
任凱長吁一口氣,斜眼看看郝平原,笑道,“這話說的。兩公婆哪用得著這麼客氣?說吧?!?
“呵呵,我們已經不是兩公婆很久了。再說,你整天忙的腳不沾地,我還是問清楚,比較好?!壁w薇淡淡的說道。
任凱停頓了一下,笑著說道,“你又喝酒了?這樣吧,你先睡一覺。等明天醒來後,再給我電話。好不好?”
趙薇呵呵一笑,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沒喝酒?!?
郝平原雖然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內容,可見到任凱臉上的神色,猜也能猜出來,這個電話怕是不怎麼愉快。
於是,他衝任凱做了個手勢,便起身離開辦公室,並把門從外邊關好。
“呵呵。你今天怎麼了?”任凱想了想昨晚的單豆豆,以及趙玫玫,心裡有些發虛。
“任凱,我先問你,你的事兒辦完了嗎?”趙薇依舊十分的平靜。而這種平靜恰恰是最令任凱心驚膽戰的。
他想了想,緩緩說道,“基本上是辦完了,只剩下些手尾需要清理一下。你們要想回來,最好是在年後。”
“呵呵,回去?如果遇到新麻煩呢?是不是再重新逃亡?然後再重新適應?今天經歷過的再重新經歷一次?”趙薇相當冷靜,緩緩說道。
任凱沉默半晌,長嘆一聲,說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壁w薇終於不再平靜,帶著顫音說道,“十七年,我整整錯了十七年!”
任凱張嘴欲言,卻最終沒有發出聲來。
“任凱,你與趙薔相愛,到她產子離世,有多久?也不過三年吧!十七年,卻抵不過三年!”趙薇慘然一笑,緩緩說道。
“她確實命苦,你由憐惜到愛慕,我也無話可說。連住店都要論先後,遑論走進一個人的心裡!這麼多年來,我不斷安慰自己,或許明年,他就會忘記那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可是……呵呵,直到今天我才發覺,自己不過是個影子。有誰會真正喜歡一個影子?”趙薇笑了笑,語氣又恢復了平靜。
任凱不得不開口,嘆道,“這話就有些冤枉我了。平心而論,要說與趙薔的感情有多麼深,有些太想當然。畢竟十七年了,這個時間跨度足以把任何感情消磨殆盡。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是,這麼多年我一門心思爲她報仇,甚至不惜使出一些卑劣的手段。裡邊有沒有感情因素作祟?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甘!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從我面前消失,還是以那麼慘烈的方式。嘿嘿,他們以爲螻蟻卑微,便可任人擺佈。錯!大錯特錯!”
任凱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你提到的影子。其實,你們只是長得有些相似而已,還遠沒有到了亂真的地步。影子一說,純屬你自己的臆測。說句不該說的話,她的容貌在我腦子裡早就模糊了,要想很久才能想起來。”
趙薇一直默不作聲的聽著,等他說完,才悠悠的說道,“呵呵,我也不與你辯駁。只問你,趙薔的仇了了。那之後呢?那些被你拉下馬,送上路的人,他們的家人,會不會也像你一樣,十年、二十年之後找上你?”
任凱默然,不敢作答。
“呵呵,我只是個女人。普通的女人。從國內來到這個鬼地方。舉目無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既要安慰兩個孩子,幫他們度過適應期,還要擔心你。最可怕的是連自己都不知道,這種狀態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現在,你突然跟我說,可以回去了!哈哈。”趙薇笑的有些古怪,讓人想到了破舊的鉢盂。
任凱苦笑一聲,說道,“我只是建議。如果你們不想回來。也行啊?!?
趙薇冷笑連連,說道,“算了。事情也該有個了結。孩子們都已經逐漸適應了這邊。就不回去了。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
任凱眼睛瞇了瞇,淡淡的說道,“今天你有些反常。前言不搭後語,連起碼的邏輯都混亂不堪。是不是有人找過你?如果他在你身旁,讓他接電話?!?
趙薇的聲音明顯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是有人找過我。但,那是我的問題。我現在想問你,趙玫玫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回事兒?”
任凱緩緩說道,“這個事情,我可以稍後解釋。你先讓他接電話。”
趙薇笑了笑,接著說道,“好。那我再問,溫如玉是怎麼回事兒?”
任凱沉默了一會兒,淡淡說道,“你讓小柴接電話。他要躲到什麼時候?”
電話那邊頓時沒有了聲息。好半天后,才響起小柴的聲音,“呵呵,想要跟你玩花樣,真難!”
任凱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搞什麼?你在破壞老子的家庭。”
小柴嘻嘻一笑,說道,“家庭?如果你說的是婚姻,抱歉,離婚證可是你們倆自己領的。如果你說的是親情,更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不過是說了一些實話而已?!?
任凱咬著牙說的,“一個你,一個佟京生。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很多事兒我不問,不代表我不知道?!?
小柴鼻子裡哼了哼,笑道,“你是說田小芳吧?!?
任凱冷笑道,“她?你們的亂七八糟的關係,我沒興趣。我說的是你跟大馬的單家?!?
小柴咦了一聲,笑道,“果然夠城府。要不是你自己說出來,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查到這一步了?!?
任凱淡淡的說道,“我也沒想到,你一個打赤腳的,居然能攀上豪族。”
小柴打了個哈哈,說道,“這你可就錯了。是豪族主動跑來攀扯我一個打赤腳的。當然,我也不避諱,主要是沾了您老人家的光。”
任凱呸了一聲,說道,“我懶得跟你繞圈子,爲什麼挑這個時候慫恿趙薇跟我鬧?你知不知道,她有精神衰弱的。而且,她畢竟是我老婆,你是不是該避避嫌?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已經很晚了,知道嗎?”
電話那邊又是一陣沉默,然後響起柔弱的聲音,“是我?!?
任凱眼前一陣恍惚,差點摔倒。
這分明是李亞男的聲音!
“是我。他們不是孤男寡女。起碼不是寡女。”李亞男一本正經的說道。
耳聽的電話那邊響起小柴的笑聲,任凱忍不住問道,“囡囡,是你嗎?”
“嗯。我來這邊想看看你老婆?!崩顏喣械乃季S永遠是讓人難以理解。
“我老婆用得著……你……你搞什麼嘛。”任凱怒極反笑,氣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行了,她們倆都走了。就剩我這個孤男了。有事兒可以敞開說?!毙〔袢讨?,說道。
“你有病吧?,F在幾點了?!比蝿P一聽是他,心裡的火壓都壓不住。